79 完結章（終）

完結章（終）

殿內。

顧炙把身上藏的毒針全都使完了, 也沒能打退要殺蘇齊的禁衛軍。

皇帝藏到現在才放出來的秘密武器，都是萬一挑一的高手。

要不是這些高手顧忌顧炙的身份，不敢下死手, 顧炙早就會敗下陣來。

即便對方沒敢用殺招，顧炙的胳膊上還是挨了一刀。

“顧炙！”蘇齊看見血從顧炙胳膊上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登時心如刀絞，從地上撿起刀, 擋在顧炙前面與禁衛軍對峙。

“他們不敢殺我。”顧炙将人拽到自己身後, 只要他在前面擋着, 這些人就不敢拿猝了毒的玩意往這邊招呼。

“怎麽吓成這樣？”顧炙一邊盯着禁衛軍的一舉一動, 一邊拿話緩解蘇齊的緊張, “既然是造反, 必然會有輸的可能。輸了, 你我自然都得死。別怕，為你而死, 我心甘情願。”

蘇齊道：“我是有七八分把握, 才敢和我父親提出要如此這般。”

他自認把宮裏的情況摸透了, 即便知道皇帝或許會留有後手，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多高手。

“是我失算了。”蘇齊目光堅定, “但我們也未必會輸。”

“哦，你也有後手？”

蘇齊踮起腳抱住顧炙，幾乎将顧炙整個人完全抱在懷中, 以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語氣說：“我讓人帶了火藥，就在殿外不遠，要是我們輸了, 他們會引爆火藥，皇帝和他的人照樣得死。”

他會輸, 但是他不會讓他父親輸。到時候，他就這般用身體替顧炙擋着，顧炙應該不會傷的太重。

顧炙啞然。他狠狠擰了蘇齊一把，蘇齊叫了一聲，倒把對面的禁衛軍吓一跳，舉着刀不知道該打還是不該打。

“你知道你今天為什麽會被我父皇反将一軍嗎？”

蘇齊擡頭看他。

顧炙道：“因為你低估了你在你父親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在他心中的地位。

如果蘇齊能意識到，沒了蘇齊，洛定風根本不會花這麽大力氣造反。蘇齊是洛家夫婦的所有。蘇齊就不會以身涉險。

“這一點，除了你之外，大家都很清楚。所以無論你多聰明，只要你看不明白這一點，別人就有機可乘。”

蘇齊這麽做。看似是能減少無辜之人的傷亡，可蘇齊萬一有個好歹，以洛家夫婦的脾氣，與皇帝有關的人絕對會死的幹幹淨淨，一個不剩。

當時蘇齊提出來這個計劃時，顧炙就想到了這一點。

他沒有阻攔蘇齊，一來是因為和蘇齊光明正大成親，對他誘惑太大。

二則，蘇齊有後招，他怎麽可能沒有？

顧炙帶着蘇齊往東側稍走了走，突然反抱住蘇齊，朝着一塊地磚狠狠跺腳。

蘇齊還沒來得及問他為什麽跺腳，就見皇帝臉色大變，狀若瘋狂的吼禁衛軍去阻攔顧炙。

然而顧炙動作更快，禁衛軍的刀刺來之前，房頂驟然撒下漫天藥粉，所有人都被糊了滿頭滿臉。

除了蘇齊。

他被顧炙用衣服蓋住了頭。顧炙用手捂着口鼻，在衆人都睜不開眼的時候，拉着蘇齊從龍椅旁的小門跑了。

知道這個機關的皇帝，也用衣服蒙着頭，跟了出來。

其他人就沒這麽好運了。那藥粉是大周的開國皇帝建造大殿時建造的保命機關。

大殿的房頂上藏着上萬石的藥粉。那藥粉倒不至于要人命，只是會讓人流淚不止，睜不開眼，渾身奇癢且癱軟。

大殿的後院沒什麽人來，一門之隔是漸漸弱下去的慘叫聲，一牆之隔是冰刃相擊的打鬥聲。宮裏的打鬥還未停歇，但皇帝心中清楚，他在大殿殺不了蘇齊，就阻擋不了洛定風的人占領他的皇宮。

皇帝問顧炙，“屋頂上的機關，只傳給歷代皇帝，你怎麽會知道？”

顧炙正在幫蘇齊脫外袍，雖然他用衣服護着蘇齊，可蘇齊身上還是多多少少沾了些藥粉，不及時清理，會非常難受。

顧炙沒搭理皇帝，蘇齊斜了眼皇帝，“他方才不是說了嗎，他母妃家裏出了那麽多皇後，你大周的皇帝絕大多數都是郭家生的，知道這個機關有什麽奇怪？”

他還刺激皇帝，“你總覺顧炙出身卑微，你身上難道就沒流郭家的血？先帝的親祖母就出身郭氏，你的祖母，哦，不，你是妾室所生，你的嫡祖母也是出身郭氏。”

皇帝天天看不上顧炙的出身，也就等于承認自己也出身卑微。

皇帝被氣個半死，閉上眼，不想再搭理二人。

洛定風的人很快控制住了皇宮，沖入大殿，将大殿內橫七豎八躺着的人，是自己人就拉到湖裏沖洗沖洗，是敵人就直接捆了任由他們繼續被藥粉折磨。

皇帝豢養的高手再厲害，也被開國皇帝的藥粉折騰了個半死。這會兒別說拿刀砍人了，連擡起手撓撓癢的力氣都沒了。

“少主，狗皇帝怎麽處理？”龐岳問。宮裏這場兵變，由他帶頭。

“龐岳，朕待你不薄！你不過一個閑散沒落的小兵，是朕力排衆議，提拔你做了兵部尚書。”皇帝恨的咬牙切齒。

龐岳恭恭敬敬給皇帝磕了個頭，“多謝你提拔。”

他起身，拍了拍膝蓋處的塵土，再擡眼，臉色以由恭敬轉為憎恨，“只是不知你還記不記得，你為了在軍營裏安插自己的人，誣陷殺害的張奉子、鄧與、舒印躍，他們三個與我是拜把子兄弟。”

皇帝臉色灰白，又閉上了眼。

“不必管他，就讓他在這裏看着我父親攻破皇城。”蘇齊道。

皇帝又睜開眼，“且等着吧，你父親進不來。”

蘇齊招招手，叫來一個侍衛，“往皇帝的嘴裏塞點糞土，他說的話我不愛聽。”

皇帝：“……朕不說了便是！”

又過了一個時辰，龐岳來報，“城門機關重重，即便咱們裏應外合，四個城門都鎖死了，根本打不開。強行破門就會引發機關，裏面全是毒箭。将軍正在想辦法。”

皇帝又要得意地哼哼，一想到蘇齊喂他吃糞土，又不敢張嘴了。

蘇齊看向顧炙，後者搖頭。

“我只知道城門和城牆有機關，大周的歷代皇帝，都會派能工巧匠加固皇城。我父皇前兩年還派人折騰來着，工程一完，工匠全被他殺了，我也不清楚他在裏面做了什麽機關。”

蘇齊問，“工部中有哪些善于機關之人，趕緊拉他們到城門試試。”

三皇子往大殿的方向一努嘴，神色無奈，“工部有點本事的都躺在裏面了。”

蘇齊頭不由頭疼。

他琢磨了一個法子，讓龐岳派人去告知他父親。這辦法雖然有用，卻很費事。想要攻破城門，怎麽也得兩天以後了。

龐岳覺得極好，費事總比費人強。“少主不帶兵打仗實在可惜，您要進了軍營，絕對是個好軍師。”

顧炙陰陽怪氣道：“可不就是當軍師的好料子嗎？老二的兵法，都是你們家少主一句一句教的。”

“快去吧。”蘇齊瞪了顧炙一眼，拍拍龐岳肩膀，後者恭敬告退。

走了沒半個時辰，龐岳又匆匆趕回。

“少主，剛才派去送信的人回來了，說城門已破，主子已經進城了。”龐岳奇道，“也不知主子請到了什麽高人，這麽快就把機關破了。”

蘇齊低聲嘟囔了一句，“是他幫了我。”

顧炙哼哼說：“你可別覺得他是為了你，天下大局已定，他及早投誠，立點功，日後才不至于被砍頭。”

“你們說的是誰？到底是誰有這麽大的本事，能破了這麽厲害的機關？”龐岳追問。

蘇齊道：“是原來的四皇子殿下。”

皇帝蹭的一下子站起身，“不可能！他不是已經被你父親殺了嗎？”

蘇齊怒道：“聽到他活着，怎麽沒見你有一點開心？他到底還是不是你兒子？”

皇帝道：“朕恨不得他已經死了！”

“你……”蘇齊大怒，擡腳就要踹。

顧炙擔心他踹的腳疼，将人攔下。皇帝見狀，剛琢磨這個兒子終于醒悟，知道幫着他了，就聽見混蛋兒子對蘇齊說，“犯不着你親自動手，咱的腳可金貴着呢，多大的氣，讓底下的人處置就行。”

皇帝氣個半死！

龐岳給了皇帝一腳，又說起四皇子，“哦，對呀，他可是個建造高手！可他為什麽幫咱們？”

蘇齊心中酸澀，一時間不知該怎麽回答。顧炙見他愧疚難過，撇嘴道：“我父皇要殺了他給老二鋪路，他心生怨恨，所以幫人推翻我父皇的皇位。”

“原來是這樣啊。”龐岳懂了又不懂，“可是我聽人說，城門打開後，帶頭攻城的是二皇子。二皇子又沒有被皇帝犧牲，為何他也要幫咱們？”

這下，連顧炙都答不出來，半晌才憤憤道，“他虎呗！”

皇帝一聽二皇子居然也在幫蘇齊，登時直覺怒火攻心，想站起來大罵不孝子，可渾身已無半點力氣。

他這次他不想着詛咒兒子們去死了，他恨不得自己死了！

龐岳刨根問底，“二皇子雖然莽撞，但也不是傻子。我實在是不理解，少主，你可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他們不傻，也不虎。”蘇齊的目光看向城門方向，嘆了口氣，心中暗下決定，将來不管怎麽樣，都不能虧待了他們家老二和老四。

顧炙自然知道蘇齊此刻心中在想什麽，又哼哼唧唧，“你給榮華富貴我不管，要是敢讓他們進後宮，分我的寵，哼哼，我可……哎喲，你擰我！”

皇帝終是再也坐不住，起身，仰天悲怆，“老天爺，你不如降道天雷劈死朕！你快降到天雷劈死朕！”

他生的這都是什麽兒子！幫着造反也就算了，居然還在争寵！

先進皇宮的是二皇子，他來接皇後。

四皇子自覺城內沒有牽挂，破了城門後，就同洛定風告別，說去南西縣研究開渠引水，讓蘇齊當了皇帝後，撥錢撥人給他挖渠。

而洛定風要指揮将士收拾城內餘孽，還要先去接上他的夫人，所以也要晚一會入宮。

大殿裏的人都被顧炙讓人拿去湖裏洗了洗，自己人就讓太醫醫治，皇帝的人就捆起來扔在大殿一側，等着蘇齊一一發落。

這些人若是殺過他的人，通通拉城門吊死，以震懾那些仍不肯歸順他的人。

其餘之人，蘇齊後面要一一細查他們的罪過，根據罪行發落。

龐岳嚴思辰等人看在眼中，暗暗點頭，如此甚好，沒有為了奪取皇位一味濫殺，将來必是個明君。

皇帝也被抓回了大殿，上了枷鎖，等了洛定風來了再處置。

侍衛來報，二皇子和皇後在殿外候着，請求見一見皇帝，問蘇齊是否可以。

“快請進來！”蘇齊說完，親自去門口迎接。

二皇子同皇後走入大殿，看看一旁捆着或大罵或求饒的罪臣，再看看嚴思辰等臣子對新朝滿懷期待的神色，兩人對視一眼，知道大局已定。

不管以前兩人有多少小心思，這會早已散的幹幹淨淨。

蘇齊迎着他們走過來，深深鞠了一躬，“見過姨母，多謝表兄幫我。”

皇後沒想到還能受蘇齊的禮，心中甚慰。蘇齊願意以晚輩的身份同他們說話，看來以後待他們也不會太苛責。

“好孩子，你表兄要帶我出去游歷一番，你知道的，我自小就長在深門大院裏，沒有半點見識，不如你母親活得自在。如今……不提了，讓姨母同他說上幾句話，姨母就要走了。”皇後握了蘇齊的手，視線落在皇帝身上。

蘇齊側身讓開。

皇帝看了眼陪伴自己多年的結發妻子，目光中沒什麽情緒。皇後走過去，掏出手帕，輕輕為皇帝擦拭掉臉上的塵土。皇帝竟沒有躲避，也沒有道謝，任由皇後服侍自己。

“陛下貴為天子，即便戰敗被俘，也不該失了儀态。”皇後将擦髒了的手帕，四四方方疊好，放在皇帝腳邊。

她站起身，第一次居高臨下地看着皇帝。兩人成親已有二十餘載，她自認無論是作為一名妻子，還是作為皇後，她都沒有不稱職的地方。

不想多年來的陪伴，最後換來的就是一碗有毒的湯藥。

皇帝對她，根本沒有心。

“以後你每年的忌日，我都會和皇兒過來給你燒紙。告辭。”

皇帝一言不發，皇後對他再無留戀，轉身要走，皇帝卻伸手抓住了她的裙擺。

“朕雖對你沒什麽感情，但一直敬你是中宮皇後，你生的兒子，朕也一直視他為儲君。”

皇後麻木地笑了笑，“你把他視為儲君，并不是因為他能力出衆，而是因為他出身高貴，是嫡子。除此之外，你又有幾分喜歡他呢？”

二皇子朝皇帝看過去，對上冷淡的目光，又自嘲一笑，挪開了目光。

皇帝仍舊嘴硬，“朕将你視為唯一的兒子，一直為你籌謀，否則你以為你為何能活着站在這裏？”

“父皇該不會是覺得，我還能活着，是因為姨父以為你我父子早已翻臉，所以饒了我一命？”

皇帝點頭，“自然。”

二皇子只覺得百般心緒湧上心頭，既覺得可笑，又覺得心酸，最後他只是搖了搖，沒有同皇帝争辯。

皇帝卻起了別的心思，他扶着柱子站起身，看了看殿中的臣子，用盡力氣高聲喊道：“今，朕将皇位傳給嫡皇子顧煜，即刻登基！”

殿中靜了一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皇帝看過來，就連被藥粉折磨的人也忍不住睜開不斷流淚的眼睛往這邊看。

二皇子和皇後面色十分精彩，不知是喜是憂是悲切是憤怒。

蘇齊十分無語，“你是不是還沒明白，現在天下是我的了，顧煜登什麽基。”

顧炙道：“他打的一手好算盤。新帝登基，總要殺個前朝皇帝來震懾人心。他退位，老二登基，你不就得殺老二了嘛！你殺了老二，他作為太上皇或許還能保住一條狗命，以圖日後。你舍不得殺老二，他有這個前朝皇帝的身份，必将動搖民心，讓你多少年都不得太平。”

皇後發出一聲悲鳴，再也顧不儀态，撲過去扇皇帝的臉，“你對我無情也就算了，連自己的兒子你也算計！皇兒心性純良，你對他就沒有一點點疼愛嗎？”

“無知賤婦！”皇帝一把推開皇後，睥睨道，“朕為的是顧家江山！”

“江山，哈哈哈哈哈！”皇後捶地大笑，顧煜跪在一側，想扶她起來，被甩開。

她笑出了眼淚，自己站起身，指着皇帝的鼻子大罵，“我倒要看看，你把孩子們都算計死了，誰來繼承你們顧家的江山！”

皇帝倒是淡定，“總能活一個。”就他那幾個争風吃醋争着表現的兒子，他不信，蘇齊能狠心全殺了。

“我不做皇帝。”二皇子走到皇帝面前，高聲說給皇帝，也說給殿裏的所有人聽，“我母後不尊顧家的先祖，早就被貶為庶人了。”

皇後點頭。

“而我，也早就是庶人一個，根本不是什麽尊貴的嫡子。若說尊貴，誰能有我三弟身上流着顧家與郭家的血更尊貴呢？”

顧炙：“……”

故意往他身上引戰火是吧？

自己保命，還不忘惡心他！

顧煜接着說：“所以我們母子早就不是顧家的人了。你們顧家的江山，跟我們母子沒有關系。”

皇帝大怒，“朕之前發落你，是為你保你性命！”

“不，你是為了保顧家的江山。如果老三老四是洛将軍的外甥，你也會這般保他們。”

皇帝沒說話，承認了。

顧煜道：“你身為皇帝，犯下了種種罪過，早該退位讓賢了。你的罪過，我與母後幫你寫好了罪己诏，你按下玉玺，向天下忏悔你的罪過吧。”

他從懷裏掏出一份黃絹，先給了蘇齊。蘇齊接了一看，上面寫了皇帝不少罪名，有不顧天下百姓斂財修建宮殿，也有随意殘害臣民，所列種種，足以讓皇帝下罪己诏退位讓賢了。

蘇齊讓人拿去抄了幾份，先發給殿中的大臣們看，又讓人拿出去張貼皇榜。

他把黃絹給了皇帝，“你也看看，若是認罪，就自己蓋上玉玺。”

皇帝接過掃了幾眼，就喊着要殺了顧煜。蘇齊瞧他震怒的樣子就知道，黃絹上寫的樁樁件件沒錯。

“閉嘴，顧煜這是幫你呢。”蘇齊見皇帝罵他們家小崽子，十分惱怒。

忠于皇帝的一個大臣道：“陛下，二殿下确實在幫您。只要您認了罪，寫下退位诏書，将皇位傳給蘇齊，就不用死。”

向天下臣民承認罪行，就代表以後沒有複國的可能，蘇齊也就不需要殺掉皇帝才能安心。

皇帝聽了，仍舊大罵不止，“如果不能守住顧家的江山，朕茍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麽意思！你這該誅千刀的逆子！”

蘇齊招呼侍衛，“不拒馬糞還是貓屎，給我把他的嘴塞住！”

“誰惹我兒子生這麽大的氣？”洛定風笑吟吟跨過大殿門檻，一手攔着洛夫人的細腰，一手拿着洛夫人的披風。

進殿時，還不忘提醒自己的夫人，“大殿的門檻高，小心些。”

蘇齊躬身行禮，“父親，母親，你們來了。”

“我的兒，瞧臉紅的，氣壞了吧？”洛夫人快步走過去，拿手帕細細擦蘇齊臉上的汗，“你可真厲害，都不用我們，自己就把反造了。”

“娘。”蘇齊小小聲抗拒。

洛定風笑着将自己的夫人往後一拉，低聲叮囑，“你兒子馬上就要當皇帝了，你當着這麽多的人面兒，把他當小孩子，他還怎麽立威？”

洛夫人拿帕子捂着嘴笑，“是我考慮不周。”

皇帝趁着沒被塞住嘴，大喊大叫：“就算我罪行累累，旁人能造反，你洛定風也不能造朕的反。朕沒什麽對不起你的，而且待你不薄！你有什麽資格這樣對朕！”

洛定風冷笑一聲，面色不改，不願搭理皇帝。洛夫人卻容不得皇帝這樣指責自己的夫君，她站出來道：“他在極寒之地為你守衛邊疆，你卻想下毒害他，這是待他不薄？”

“不是朕！朕沒做過！”

皇帝咬死了不承認。

此刻，洛夫人只恨自己沒把人證從邊疆帶到皇城來。

“那你派人去殺洛将軍唯一的兒子，當年只有一丁點大的蘇齊，又該怎麽說？”三皇子從蘇齊身後走出。

他一句話炸的整個大殿似乎都震了震，比洛夫人那句皇帝給洛定風下毒更要令人震驚。

畢竟洛定風功高震主惹皇帝忌憚，也與幼子無關。

抄家滅族尚且不殺孩子！

皇帝依舊不承認。

顧炙早有準備，他拿出了魏氏畫押的筆供，上面清清楚楚寫着當年皇帝派了人殺蘇齊，沒成功，蘇齊反倒讓蘇成撿了回去。

“你說這是魏氏畫的押，她人早已死了，誰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皇帝依舊不認，“當年蘇齊不過一個小娃娃，朕殺他做什麽？”

顧炙知道他會這麽說，早有話等着皇帝，他挑眉，佯作驚訝：“父皇半日前不是還說，只要殺了蘇齊，洛定風奪了這江山也沒用嘛？”

皇帝：“……”

別人生兒子，孝順恭敬，光宗耀祖，怎麽他生的兒子，一個個恨不得把他埋坑裏，把老祖宗從土裏刨出來！

顧炙接着說：“你不想聽死人的話，那就聽聽活人怎麽說吧。來人，把他帶進來！”

話音落，便有顧炙的心腹押着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進來，命其跪在洛定風與洛夫人面前。

心腹揪住那人的頭發，迫使那人仰起臉，好讓衆人看清楚這是誰。

殿裏響起一陣抽氣聲。

“這是蘇成，是蘇成。”

“大皇子的親舅舅蘇成？”

“當年仗着大皇子，如何威風，怎麽如今成了這般下賤模樣？”

蘇齊也吃了一驚，同顧炙說道：“他失蹤了那麽久，原來一直在你手上？前段時間，有他已經死了的消息放出來，我還以為他已經死了。”

“他還沒發揮用處呢，自然不能讓他輕易死了。”顧炙用腳踩在蘇成背上，語氣淡淡，卻是吓得蘇成顫抖不止，看來這段時間在顧炙手上吃了不少苦頭。

“好好交代，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敢隐瞞不報、說謊話，我要你好看！“

蘇成忙不疊磕頭，“絕不敢少說一句，更不敢造一句假話！”

皇帝臉色驟然發白，他想同蘇成說上兩句話，被蘇齊派出去找糞的侍衛已經回來，拿幾個貓屎堵住了他的嘴。

“大将軍，當年您夫人帶蘇齊在城中玩耍，我發現皇帝的人在後面偷偷跟着。我起初并不想多管閑事，可巧的是，他們沒得手，反而還被重傷只剩了最後一口氣。他們親口同我說，是皇帝派他們去殺蘇齊，讓我趁洛夫人她們重傷虛弱時，殺掉蘇齊。”

“我跑過去一瞧，洛夫人和她的侍女并沒有重傷，只是被他們沖散了，蘇齊不知道跑哪兒了。我便暗暗尋找，還真讓我找到了躲在一個大缸裏吃糖的蘇齊，當時洛夫人的侍女就在一牆之隔喚蘇齊的名字，我便将人打暈了，用外袍包着，帶回了自己家。”

蘇成又磕了一個頭，“我說的絕無假話。想必在場有很多老臣都記得，我們蘇家是先帝身邊的死士出身，皇帝的死士身上都有印記。我當時扒開過那些人的衣裳，清楚的記得他們右上臂後方有個蛇吐信的烙痕。”

“來人，扒開他們的衣裳看看。”蘇齊讓人将殿中皇帝圈養的高手衣裳扒了一瞧，果然都在右上臂後方有蛇吐信的烙痕。

這下徹底坐實了皇帝派人殺蘇齊的罪行。

洛定風造反不再是師出無名。後人在罵他的時候，也得多添上一筆——為報殺子之仇。

洛夫人早已淚流滿面，當年她并不知道是有人沖着殺她的孩子而來。她還以為是洛定風的仇家找上門了。還好當時她帶的侍女都是功夫了得的，雖然和孩子走散了，好歹沒讓歹人得了手。

她感激地對着顧炙點了點頭，這次顧炙可幫了她大忙。這份恩情，遠比救她的命，更讓她感激。

洛定風攬住自己的夫人，從髒兮兮的衣裳裏掏出了一方幹淨的手帕，輕輕為她擦淚。

“來人，讓蘇成在證詞上簽字畫押，和魏氏的證詞一并貼在皇榜上。”蘇成見洛定風一點要處理事的意思都沒有，只顧着哄他娘親高興，只能自己出面處理所有事情。

罪臣得處理，百姓得安撫，功臣得加封，朝堂一半的位置都空了，單是用人一事上，就足夠他頭疼了。

他沒準老二老四想要外出躲清閑的想法，一個允許游歷兩年，後去南疆歷練，另一個在工部效力，可不必在皇城待着，随工程任職。

至于老三。

蘇齊斜一眼顧炙，後者捧着後宮花名冊看的起勁兒，說什麽也不肯入朝為官，堅持要專心當他的皇後。

處理政務的本事，顧炙可比他強太多了。

“你在忙什麽？”蘇齊不準備輕易放過顧炙。

顧炙十分認真，“新朝新氣象，我想給宮人的衣裳繡上花，繡一朵，還是繡兩朵，我還沒拿定主意。”

蘇齊：“……有區別？我忙的腳不沾地，你竟然為這種小事傷神！”

“怎麽是小事？我是皇後，宮中吃穿對我來說，就是正事。”

蘇齊咬牙，“你幫不幫我？”

“歷朝歷代，後宮都不可幹政。”

“好，這皇後你也不用當了。”

顧炙忙拉住起身要走的蘇齊，“哪有剛受封就廢後的道理？”

“還沒封呢！”蘇齊怒道，“我自己都還沒登基，哪來的皇後！”

見蘇齊真惱了，顧炙趕緊求饒，“別惱，我臣也當，臣妾也當，可否？”

蘇齊這才重新坐回來。

“我可以幫你處理政事，但只能偷偷的幫你。”顧炙說出他心中擔憂，“我父皇不可能再贏得民心，老二老四遠遠避開，也不會招惹麻煩。但我在權力中心，若太接近朝堂，高調行事，怕又有人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如今，還不安穩，我是個困于後宮的無能之輩，對你來說，對天下百姓來說，都是好事。”

蘇齊瞬間紅了眼，“誰讓你替我想這麽多了？”

“你放心，我偷偷幫你批奏折，不會把擔子全壓在你身上。我當個幕後掌實權的攝政王，也好玩的很。”

蘇齊點了點頭。

“遇到什麽事了，陛下請吩咐。”

蘇齊便把朝中空出大把職位的事說了，新朝初立，本來就是用人之際，若無人可用，他的政策誰來執行，朝堂亂成一鍋粥，新朝必然不穩。

顧炙見他發愁，笑道：“你也是忙糊塗了，皇城裏現在讀書人比蟲子還多，抓過來用呗。”

蘇齊眼睛一亮，随即又洩了氣，“他們罵我還來不及，怎麽可能為我所用？”

“還沒顧上打聽外面情況呢？”顧炙喂他喝了口水，蘇齊忙的水都顧不上喝，宮外的情況不知道也正常。

顧炙在皇城有不少眼線，早得了消息，“老先生一出宮，就找那些讀書人論道去了。他可是禮部儀郎，一萬張嘴說也不過他。”

“老師身體可吃得消？”蘇齊擔憂。

“放心，你這麽重要的時刻，老先生提着仙氣呢，精神頭比壯年還好呢。那些鬧事的文士，都被老先生拿大道理壓制住了。”

顧炙忽然想到什麽，笑的眉眼彎彎，“還有一部分讀書讀傻了的，被某個叫‘餘杭’的人寫的書蠱惑了，覺得百姓重于皇權，不可愚忠，早就不跟着罵了。”

蘇齊樂的露出兩側淺淺梨渦。

“皇榜上貼那麽多東西，城裏人都會去看，那些讀書人自然也看過。你與你父親師出有名，不算造反，算起義，也沒什麽可罵的。”

顧炙接着說：“他們既然已經不罵了，來都來了，不給你幹點活怎麽行？咱們連開三場科舉，把他們當中有本事的統統抓起來給你當差！”

蘇齊樂的拍手，“這麽說，皇帝把他們叫到皇城來，竟然是給我辦了好事。”

顧炙湊近，唇輕輕貼上，“我父皇的功勞是否能讓我繼承？”

“嗯？”

“求陛下現在就賞我個新婚之夜，如何？”

“不行！還有好多事情未做。”

“交給臣妾，保證你睡一覺起來，臣就把一切都處理好了。”

“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