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護短

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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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 北辰大學附屬醫院裏。

白簾随風拂起，露出牆上形形滅滅的人影。陣陣腳步中，挂鐘指針在沉悶地擺動, 聲音空靜又喧嚣。

行人來往匆忙，卻逃不開愛湊熱鬧的本性。

陪診的閑散人員路過血液科導診臺對面的等候區時, 都不禁被短暫地吸引目光, 頓足湊前。

倒也沒有什麽大事。不過是兩個大男人相擁而涕的場景實在稀奇。

而且二人樣貌又是各頂個的出色，一冷一柔，是完全不同的卓越風姿。可細看之下, 又能隐約發現他們眉眼間的些許相似。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夫妻相'？”

“真愛果然是超脫了一切。”

......

讨論聲叽叽喳喳, 毫不收斂地傳入耳內, 時不時還要夾雜幾聲訝異的尖叫。

聽得男人額角狂抽，冷笑着推開緊緊摟住他脖頸的周左然。

林星澤非常嫌棄地拍平自己衣襟上的褶皺，吐槽道：“你差不多得了啊, 早就知道的事情，還在這兒裝什麽裝？”

說着, 他懶懶掀起眼皮，往周圍掃視一圈。

男人的瞳孔是極淺的琥珀色, 眼中沒有一絲情緒。暗黑銀紋短袖襯得他膚色蒼白無血，周身也因此染上了些許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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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抛開頸部鼓包不談，他側臉輪廓硬朗又流暢, 面上劍眉斜飛入鬓，高鼻薄唇，簡直可謂是天人之姿。

與他視線對上的幾人，毫無意外都倒吸了口涼氣。

氣氛沉寂須臾, 有激動女聲發出尖銳的爆鳴，緊接着, 土撥鼠式吶喊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他看我了！！好帥好帥！”

“啊啊啊啊啊！姐妹你冷靜，他看的是我啊！！我宣布我要戀愛了。”

迷妹們圍成的半圓小圈裏，人聲鼎沸。其中也不乏有人未受蠱惑，思緒清醒地将事實陳述：“這對基佬長得确實是挺好，就是黑衣服這個看起來身體不太好。”

聞言，被點醒的女聲更加激動：“他和懷裏抱着的那位是一對嗎？你看另一個是不是穿得白大褂！怪不得他們抱頭哭。懸壺濟世一生，卻救不了自己的愛人。天吶！這要人命的絕美愛情！BE美學天花板，我摁頭狂磕！”

林星澤：“......”

此時恰好有位年輕的女護士撥開人群走進來，語調平靜：“周左然，你的紙質報告單沒拿，是忘了還是……”

看清眼前的狀況，年輕護士先是一愣，然後也很入鄉随俗地變身吃瓜群衆，目光有意無意地在眼前二人身上來回流轉，唇邊不自覺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林星澤磨了磨牙，擡手推了下旁邊哭得“梨花帶雨”的人。

“幹嘛。”周左然垂着眼，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小劇場：“我裝什麽了？我這叫真情流露！你懂什麽叫穿越人海找到你！你明白什麽叫做橫跨千年的愛嗎？”

林星澤的嘴角抽了下：“你是千年老王八啊？”

周左然吸了吸鼻子，頭腦清醒地反駁道：“那不是，我今年才二十二歲，要說'老王八'也該是你比較配得上。”

林星澤：“......”

瞧他這副死樣，林星澤也不指望周左然一時半會能平複好情緒，于是只好無奈地對年輕護士道：“不好意思啊，他可能受了點刺激，這會兒腦子不太好，要不你把東西給我吧，等他正常了我再轉交。”

年輕護士将手中捏着的檢驗單遞過去。

林星澤颔首接過，道：“然後還想麻煩你，能不能幫忙疏散一下人群。”

他用下巴指着她身後，笑了下，聲音裏略帶無語和苦澀：“一直被大家當作'景點'，感覺很壓抑。”

年輕護士的眼神飽含深意：“好的，先生。”

下一秒，她就借工作人員的身份，轉向人群喊道：“諸位，醫院裏請不要大聲喧嘩或聚集，我們需要尊重病患的隐私，請給彼此留足私密空間。”

此話一出，衆人也沒多說，點頭離去，讨論聲音量漸漸降低分貝。

等圍觀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星澤才起身道謝。

年輕護士連忙擺手，随口道：“林先生不用客氣，這都是我工作範疇之內的事情。”

抓住關鍵字的林星澤挑眉：“你認識我？”

年輕護士笑起來：“您常來找周醫生。”

這句話聽起來沒什麽問題，林星澤恍然：“原來如此。”

簡單寒暄一番，年輕護士握手後就要告辭。

她在背過身的瞬間斂起笑意，面無表情地掏出兜裏的手機，發了條微信出去:【嫣嫣，要不咱放棄吧。】

對面的人應該是在專門等着她的消息，回複很快。

年輕護士還沒來得及放下手機，就看見聊天界面左側的白色氣泡開始瘋狂往外彈消息。

趙嫣：【你什麽意思？】

趙嫣：【不可能吧，李佚笙不是他親姐嗎？】

趙嫣：【上次謝學長抱着那個姐姐來醫務室的時候，有做抽血化驗，結果顯示輕微地中海貧血，和阿然家族的遺傳史剛好對上。】

趙嫣：【而且，年齡也差不多，他們正好相差1歲。】

趙嫣：【不會真的完全是巧合吧/苦澀流淚.jpg。】

趙嫣：【完了，那阿然不是白高興一場。】

趙嫣：【等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謝學長是不是也認錯人了！嗚嗚怎麽辦吶，學長之前好不容易才調理好，要是知道，不得再犯一次病啊！你還記得他第一次自殘被送到學校醫務室的畫面嗎，整個人就完全不想活，我當時都快被吓傻了......】

“......”年輕護士猶豫打字：【也不是，算了，我直接跟你說吧。我剛才很不道德地幫你看過，血緣相似度結果大體可以證明姐弟關系。】

趙嫣：【那你說放棄什麽？/疑惑】

年輕護士的腳步停在原地，她悄咪咪側身往背後瞥了眼。

就看見周左然不知什麽時候又一次靠上了旁邊人的肩膀，正頂着一雙紅腫眼眶，不顧形象地埋首抽噎。而那位姓林的先生竟然也沒有再推開他，反而将報告單拿起來，作勢想要擋住他哭花的臉，行為可以說是萬分體貼。

手機震動一下。

思緒回神的同時，視線也跟着收了起來。

年輕護士垂眼盯着自家閨蜜新發來的表情包，默了片刻後，破罐子破摔：【總之，你和周左然這輩子沒戲。】

頓了下，她又很客觀地補充了一句：【別的不說，光性別這點你就不匹配。】

趙嫣：【？】

年輕護士實話實說：【周左然，貌似，喜歡男的。】

一分鐘後，趙嫣發來59秒的語音。

年輕護士：“......”

大約是默契意識到她準備開始裝死，下一秒，趙嫣直接發來了語音通話邀請。

年輕護士冷漠挂斷。

趙嫣又打過來 。

再次挂斷。

......

重複近十遍後，趙嫣忍無可忍，連續發來了幾段長篇的文字：【劉悅！！！你到底幾個意思！是誰曾經說要無條件支持我！我現在就想談個戀愛怎麽了！不幫我就算了！天天潑冷水是怎麽回事！】

趙嫣：【憑什麽沒戲！你前幾天慫恿周左然找人，結果私下自己改了帖子的措辭，導致尋人變表白，這事我都還沒來得及找你算賬！一天到晚，仗着表白牆的身份胡編亂造什麽！】

趙嫣：【要不是我後來告訴阿然血檢的事情，你以為他會那麽好說話嗎！】

趙嫣：【昨天跟我說阿然下班後和一個漂亮姐姐同處一室待了近半小時，結果怎麽着，那是阿然親姐！而且還是來做檢查的！于公于私都說得過去吧！】

趙嫣：【怎麽，今天又找了個別的借口，連'喜歡男的'都能編出來？你是不是最近小說看多了！別的不管，你就說我現在追他這麽明顯，他都看不出來，不能說明問題嗎？】

叫“劉悅”的年輕護士：【說明什麽問題？】

趙嫣：【周左然！他！是！個！死！直！男！】

劉悅：【噢，你怎麽知道他不是裝的？】

劉悅：【說不定就是因為看出來你想追他，周左然才假裝對男女之情一竅不通，準備讓你知難而退。這怎麽不算一種委婉的拒絕？】

趙嫣：【......】

趙嫣：【想吵架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劉悅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準備敲字罵醒這個沒良心的敵蜜。

可趙嫣卻先發制人：【啊啊啊啊，你TM搞什麽冷暴力，你給我等着，我現在就打車去醫院找你當面對峙！】

看到這裏，劉悅懸着的一顆心，終于、可以算是，死透了。

她僵硬地動指打字：【你給我冷靜點！不許過來！我上班呢，等會兒，我馬上找個地方給你回電話。】

這段話甫一發出去，劉悅就果斷地摁滅了屏幕。她腳下轉了個角度，重新提步往住院部女衛生間的方向走。

離開的時候，劉悅的餘光順帶着再次瞅了眼等候區鐵椅上相互依偎的兩人。

哦豁。

她看見了什麽！

那位林先生拿報告單擋住的。

可不止是周左然的臉。

他們大概是在。

接吻！

聯想到最近看過的一些文字，霎那間，劉悅的臉變得通紅。

理智告訴她應該非禮勿視，但兩只腳卻被飙升的腎上腺素釘在了原地，她發現自己根本邁不開腿。

直到暴躁的手機震動聲對她發出警示，劉悅才堪堪回神。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消息，咬了下唇，匆匆離開“捉奸現場”，自然也就錯過了接下來更“精彩”的一幕。

——或許将其稱之為“家暴現場”也不為過。

只見，林星澤的手肘斜撐在鐵椅靠背，略微起身，就将高舉的檢驗單用力摔到了周左然腦袋上。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被砸醒的戲精怒吼出聲：“林表哥！你發什麽神經！”

林星澤目光淡淡往下落，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你再跟我說一遍？”

周左然彎腰撿起散落的A4紙張，極沒骨氣地嘟囔：“你讓我重複我就得說嗎？我就不。”

林星澤冷哼一聲，坐下來。

氣氛沉默幾秒。

四周忽地飄散起強烈消毒水味道，林星澤不受控地開始咳嗽起來。

“表哥？”周左然皺眉，将整理好的材料放到一邊，擔憂地遞了張紙巾過去：“你……感覺還好嗎？”

林星澤一手握拳抵在口邊，一手抓住他的手，搖了搖頭。

片刻後，林星澤緩和了些，漫不經意地接過紙巾揩去指節上的血跡：“怎麽，眼淚給你姐哭完了？到我這兒，就只剩冰冷的問候？”

知道林星澤是在轉移注意力，周左然噎了下，就着他的話說：“你又不需要我用苦肉計。”

“哦，現在承認了。”林星澤慢條斯理地疊好紙巾，扯了扯唇角：“你說你費這事幹嘛，就因為看見你姐換了個情頭，就憋不住了？”

周左然語氣幽幽：“那可是我親姐，以前小時候，我就看謝久辭不順眼，平白無故拐着我姐去他家玩就算了，喝口牛奶還能住院，害得我姐哭了整個晚上。”

“現在長大了，更過分。”周左然憤憤道：“黑我表白貼這事先不談。聽趙嫣說，前幾個月我姐發燒時，謝久辭那語氣冷得都能當退燒貼。真是給他臉了！”

林星澤失笑：“所以，在聽見留校當服務生兼職的室友告密說看到他們兩個後，你是故意挑好時間來打這通模棱兩可的電話？”

周左然朝他聳肩，不置可否。

“真夠損的。”林星澤笑着評價，想了想又問：“那要是，你姐就是喜歡他，你什麽态度？”

周左然張口正要說話。

兜裏的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