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煽風
煽風
*
吃過午飯, 李佚笙和陳夢、周世新一起相伴着去了實驗室。
實驗原料和路線方案都是現成的,做起來就不怎麽浪費時間。
投料、反應、後處理、分離純化、打譜、凍幹,六個步驟非常順利。
不過一個下午, 他們每人就各自拿到了兩個化合物的純品。
照這個速度下去,最慢的話, 也只需要五天半, 橫向課題就能夠告一段落。
李佚笙在心裏默算了會兒,覺得如此安排挺合理的。說不準等結束那天,謝久辭還能正好回來, 陪她慶祝一下。
想到這兒, 李佚笙不自覺地彎起了眉眼。
目光落在旁邊空蕩的工位上, 她短暫地默了一秒後握着手機起身。
不知為何,李佚笙心裏莫名發悶。
她單手拎過了洗手臺邊的塑料花灑,準備去給窗臺邊上的那排蝴蝶蘭澆澆水。
時值黃昏日暮, 休息室裏又變得空蕩。
那會兒陳夢和周世新做完實驗後,就邀請她一起出門吃飯。
但李佚笙當場就直接拒絕了, 因為她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
所以理所當然地,這層樓的所有房間裏, 再一次只剩下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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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太陽墜落西山,光影斑駁也闌珊。
李佚笙擡手,隔着手機用指尖撫上了蝴蝶蘭盛情綻放的花瓣, 腦中思緒紛擾雜亂。
但她似乎什麽也抓不住。
忙碌的時候不曾覺得,現在周遭冷不丁地安靜下來。
李佚笙腦子忽地冒出一股沖動。
她真得很想、很想,給謝久辭發條消息。
表情包、拍一拍、标點符號……
不管什麽內容都好。
先發過去,然後迅速撤回。
等他發來詢問時, 再故作随意地問上一句。
“現在有沒有吃晚飯。”
似是有所感應,下一秒, 李佚笙便垂下眼睫,抿唇摁亮了手機屏幕。
她眨了好幾下眼,才看清了謝久辭的消息。
不是幻覺。
他問:【吃飯了嗎?】
看到消息的李佚笙把花灑放下,雙手舉着手機開始敲字。
李佚笙:【還沒,我等會兒約了陸恒言。】
謝久辭發了條語音過來。
李佚笙點開。
男人清冷帶笑的聲音順着電流傳了出來,在屋子上空幽幽飄蕩 :“那你本事挺大啊?”
李佚笙覺得很奇怪,今天聽見他這句陰陽怪氣的話,她不僅沒生氣,反而感覺心情萬分通暢。
于是,她也笑嘻嘻地回敬了他一句語音。
“對啊。”她頓了下,語氣又軟又傲:“也不看看是誰的人。”
謝久辭被她搞得沒了脾氣。
沉默了兩分鐘後,他又發了條語音過來:“晚上去哪吃?要不要我過去陪你?”
李佚笙故作驚奇:“你怎麽知道我和人家約的是晚上。”
“......”
謝久辭截了張屏保甩過來:“因為我手機裏顯示,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
休息室信號間斷,哪怕換成移動流量,李佚笙也沒能點開他那張圖片,只能小圖模糊看個大概。
李佚笙的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而後探身過去打開窗戶,胳膊穿過欄杆,舉起手機往外伸了伸。
手機經過蝴蝶蘭花瓣上空的一瞬間。金光透窗四溢滿屋,她不自覺眯緊了眼睛。
三秒後再睜眼,李佚笙終于如願看清了屏幕。
——是上次他們在寫字樓裏玩劇本殺時拍的那張照片。
照片被謝久辭做了裁剪。
鏡頭裏面只剩下她一個人。
李佚笙退出微信,悄悄點進相冊,翻出了自己當時調整保存的那張原圖。
人物身後的背景是劇本殺店內布置好的裝飾。
好幾個巨大的木制書架緊挨着擺放,整個室內的光影昏黃又柔和,氛圍感拉滿。
照片裏,謝久辭正側頭看着她。
明明坐了那麽多人,但他的眼裏卻只有她。
她在不知不覺間闖進他的專屬鏡頭。
于是,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劇本裏獨一無二的第一女主角。
八月初的風暖,吹動李佚笙鬓邊落下的栗色碎發,黏粘在她的臉頰與眼角。
手機屏幕定時熄滅,李佚笙收回手,垂眼看向黑色的屏幕。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上面倒映的第八大洋。
李佚笙突然就不想忍了。
她沒再矜持,重新摁亮了手機,關窗收拾東西,右手摁住語音錄制給謝久辭發了一句。
“阿辭,我好想你。”
-
晚上九點三十分。
老金面館的“12”號桌。
李佚笙坐在同樣的位置上,半撐着腮幫出神。
她側頭盯着面前玻璃窗裏面的自己,思緒有頃刻間的飄忽。
牆壁的隔音效果很好,李佚笙根本聽不見一點裏面的聲音。
胡思亂想間,桌上手機開始震動。
屏幕出現一閃而過的亮光,李佚笙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眼微信消息。
謝久辭:【你別一直盯着我看了,這樣我會沒有心思聽報告。】
李佚笙:“......”
她抿了抿唇,皺着眉頭提醒他:【這是個單面鏡,裏面看不到。】
謝久辭:【噢。】
謝久辭:【所以,我猜對了。】
甚至沒有用問號。
李佚笙正想回他,卻聽見服務生的聲音從拐角處傳來:“先生,12號桌就在這兒了。”
她指尖敲打鍵盤的動作一頓,擡頭看清了來人後當即起身,順手将手機屏幕倒扣在了餐桌上。
“陸律師。”
李佚笙伸手過去,客套道:“好久不見啊。”
陸恒言略微颔首,只虛虛握了下她并攏的手指,而後一觸即分。
“好久不見。”
簡單寒暄了一番,兩個人便各自落座。
李佚笙剛坐下,旁邊的服務生就很有眼色地遞了菜單過來。
她左手擺弄着餐具,含着笑意微擡了下右手,示意他交給對面的男人。
服務生舉着菜單的手在虛空中調轉了個方向,陸恒言也沒再假客氣,随手就接了過來。
“你們這個面館倒是奇。”他懶懶翻閱着紙頁評價:“涉獵挺廣,什麽東西都能做啊。”
服務生笑得很禮貌:“先生需要推薦嗎?”
“不用。”陸恒言擡手拒絕:“我比較喜歡獵奇,剛好中餐廳也有西餐,那就嘗嘗你們家的希臘沙拉和夏洛莉牛排吧。”
“好的,先生。”
服務生猶豫了兩秒,又遲疑開口:“雖然有些冒昧,但如果先生您喜歡獵奇的話,或許可以嘗嘗我們家的招牌。”
陸恒言輕輕擡了下眼皮:“哦?”
“是一款特制紅豆酥。”服務生面朝李佚笙幹幹笑了兩聲,誠懇道:“這位女士前兩天剛品嘗過,給得評價也還不錯,說是很下飯。”
陸恒言看向對面。
察覺到兩道直勾勾的視線,李佚笙只好硬着頭皮開口:“确實是這樣。”
“行,那也來一份吧。”陸恒言身子往後靠,将手裏的菜單推過去給她。
“你的,自己來?”
李佚笙點點頭,單獨要了份海鮮面。
她想了想,又問:“需要點一些酒品軟飲嘛?”
陸恒言:“來點紅酒吧。”
李佚笙繼續問:“品牌、度數我不懂,要不你再看看?”
“沒事,不用看了。”陸恒言無甚所謂地擺了擺手,将身子坐直起來,看向服務生,勾唇道:“就參考我們目前的消費标準,随便上一瓶?”
服務生收回菜單,手指在平板上輕點下單後颔首:“好的。”
說完,服務生傾身提過餐桌裏側的水壺,倒滿了兩杯水擱在桌上。
“兩位稍候。”
-
服務生離開後。
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安靜了起來。
此刻正是夜生活的開始,窗外天黑得徹底,遠遠瞧着,無雲亦無月。
老金面館的客流量往來不絕。
唯獨“12”號桌的位置得天獨厚,因為“會客廳”的存在,恰到好處地阻擋了不遠處的喧嘩嚷鬧。
店內的翻新時間不久,頂上水晶鑲鑽投影燈的光線亮堂明朗,毫無保留地讓一切目之所及的事物都暴露無影。
李佚笙自覺伸手取了杯茶過來,邊小口抿着,邊悄悄用餘光觀察面前的男人。
和上次見面一樣,今晚陸恒言身上仍穿着一件淺灰色的休閑西裝。
他的面容斯文俊朗,氣質禁欲又矜貴,舉手投足間滿是寧靜致遠的漠然。
白色的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李佚笙被男人左耳耳垂處的小點反光晃了下神。
短暫神游時,她竟然還由衷地覺得,這枚耳釘蠻好看的。
一直等到陸恒言放下手機。
李佚笙才遲疑着出聲,打破了沉默:“那個,陸律師。”
“嗯,抱歉。”
意識到自己的失儀,陸恒言不動聲色地撥了下手機的靜音按鍵,“你說。”
“我就不和您拐彎子了。”
李佚笙放下手中的茶杯,默了默,道:“之前,我不是有拜托您幫忙争奪扶養權嘛?但是現在我想更換一種解決方式。”
陸恒言雙手交叉支在桌面上,用眼神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我覺得,以我現在的經濟能力或許不足以承擔起兩個人的生活費用,時間上也是。”
李佚笙準備将來之前打好的腹稿全盤托出。但大概是心裏也有點拿不準,她的眼神飄忽不定,連握在茶杯杯側的手指都開始不自主地蜷縮:“所以最近,我和我男朋友商量了下,決定先暫時放棄從前的想法。”
“來之前,我也有在網上查過資料,目前社會上已經成立了很多特殊的福利院機構,像我弟弟這樣的情況也并非個例。”她緩了緩,接着說:“我們想先把他送去那裏生活一段時間,等結婚後有能力和時間了再領回來親自照顧。”
“現在用'争奪'這個詞語可能也不太恰當。不知道我這麽說您是否能明白,我希望可以把弟弟的扶養權從大伯他們家手裏收回來。”李佚笙說,“他們虐待兒童、經濟能力也不足以支撐自己幾個人的生活,我有證據可以證明。”
陸恒言看着她,沒說話。
“不過請你相信,我不是要棄他于不顧。”李佚笙的視線低下去,聲音越來越小:“等我有能力後,我一定會接他回來的。”
随着這句話落下,陸恒言終于有了反應。可說出口的話,重點卻完全偏移。
“男朋友?”
他咬字重複着她的話,思索了一陣兒,了然道:“你說的是盛翊禮?”
李佚笙一愣:“關他什麽事兒?”
“你上次不是說讓我看在盛翊禮的面子上嗎?”陸恒言喝了口茶,笑道:“而且——”
“他不是喜歡了你很多年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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