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阿蓮死了。

幾乎就是一瞬間, 她就這樣安靜地倒在地上,死在了她的眼前。

突然間,绾绾的腦海中, 竟又回想起了與她一起走過的點滴歲月, 她想起以前自己被人欺負時, 是她擋在她的面前為她出頭,率先走向她, 對她伸出援手, 從此後,她再也不是孤單一人,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好友。

心情不好時,她們會一起去水塘邊扔石子, 她們還一起約定過,要做永遠的好姐妹, 曾對天發誓,歃血為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直到現在, 她還能看見她的發上, 戴着那日被她要去的蓮花簪,金燦燦的花瓣上, 沾染了鮮血, 紅的刺目。

這抹凄豔, 仿佛是在哀嘆, 為她送葬。

難道她們的這段友情只是鏡花水月, 之間發生過的一切,都是假的嗎?

原來她一直都在騙她。

可是現在她死了, 她竟還是忍不住為她難過,眸裏的淚水簌簌滾落。

這哀傷分不清是為了她,亦或是觸景傷情,憐憫自己。

生如夏花,命如蝼蟻。

她與阿蓮一樣,都是最卑微的奴婢,今日的她是這下場,那明日的自己呢?

縱使錯了,她也能看到她眸裏的痛楚,亦或是身不由己,內有隐情。

可是如今,就算追究也再沒有了意義。

人死如燈滅,真相如何,她也不可能再重新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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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着昔日的好友就這樣死在了她的面前,亦是生平第一次看見人死在自己的眼前,她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如此珍貴燦爛,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在自己眼前,漸漸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叫她如何不震撼,不難過呢?

人世無常,人活着,就是在不斷體會失去的過程,失去各種珍貴的人與事,直到孑然一身,一無所有。

最後連自己的生命也抓不住。

塵世間,人的一生猶如流星,看似絢爛漫長,實際上在浩瀚中,也僅僅只有那麽一瞬,留下轉瞬即逝的的一抹色彩。

阿蓮死了,她感覺自己曾經單純明媚的人生,所有無憂無慮,美好的記憶,似乎也已随着種種陰謀背叛而徹底結束了。

仿佛一瞬間長大,再也沒有過往簡單純粹的心境。

斯人已逝,她也再回不到過去。

或許人的命運,就是在這樣一次次難以忍受的痛苦傷情下,被硬生生推着往前走,猶如暗夜行舟,身不由己,直至生命的盡頭。

她不禁目光直愣地看着地上已經一動不動的阿蓮,眸裏的淚滾燙,而面上已被風幹的淚痕卻是感到微涼。

現在,所有的苦楚變得麻木,而那些快樂,似乎也變得不再快樂。

“绾绾。”

突然,一雙輕柔的手扶住了她幾乎搖搖欲墜的嬌弱身軀。

“你別太難過,這滿口謊言的女人死不足惜!根本不值得你為她傷神動怒。”

安慰之語徐徐吐出,江景寒雖是對她說話,但是最後眼神卻又撇向了那邊事不關己,一直冷眼旁觀的高湛。

觸及到他那或鄙夷,更似諷刺挑釁的淩傲目光,高湛袖下的手掌不禁緊緊攥起,一股灼燒的恨意爬上心頭,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舊還是強撐着自己,面上并未顯露出對他的愠怒。

他反倒又對他輕柔一笑,裝得太好,恍若真的不知情的模樣,使得江景寒臉上不禁一愣,看着他眸中又露出一抹驚訝。

“國師所言甚是,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看着柔柔弱弱的女人,竟真的是刺客,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到他的神情,高湛卻是并未在意他此刻的心情,更是又面色淡淡地陳述分析道,“不過沒想到這女子竟真一頭撞死在衆人眼前,令人始料未及,連朕也頗感到震撼……倒也還算是真性情,有幾分傲骨的烈女子,既然如今她已死了,朕便也不再追究那些罪過了,所有恩怨是非,一切就都到此為止作罷吧,看她孤苦伶仃的,身為奴婢,大抵也無家人收屍安葬。去,你們幾個,将這女子的屍首帶下去,找個安靜好風水的地方,将她下葬了吧,不要讓她繼續躺在這裏,看着叫人心慌,怪不吉利的。”

他不禁又看向自己身邊的那幾個心腹道,随着他話落,那幾人便心領神會,領命上前将阿蓮的屍身擡了出去。

“所謂……最毒婦人心,陛下一身的傷痛也全是拜她所賜,沒想到陛下現在竟還能如此輕描淡寫地寬恕她,一切既往不咎,其氣度真是令臣贊嘆,更自愧不如!”

見他如此決定,江景寒不禁又口吻嘲諷道,高湛這一副文弱感情用事的模樣,在他眼裏更是假惺惺裝模作樣,并未叫他如願,徹底放松警惕。

如今一地殘局,倒看看他還能再耍何花樣,反正量他的本事,也翻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所以即便心中生疑,他也并未多想,不過就是一個本該死的女人的後事,更別說此次事件敗局已定。

“國師言重了,不過人之常情,實在是謬贊朕。”

高湛只是又搖搖頭道,面上染了一抹尴尬為難的苦笑,如此老實可欺的乖順模樣,再深論下去,也試探不出什麽結果,反倒令他自己面上更不好看。

畢竟他是皇帝,薄面還是要給他留些的,不然傳出去,倒顯得他這個權臣不會做人,太欺負一國之君。

“陛下謙虛了,陛下的胸懷氣度,深不可測,臣怕是一輩子都學不來,更看不透!”

他強忍愠怒,黑着臉,幾乎咬牙切切道,目光惡狠狠看着他,就差明說他心機深沉,陰險狡詐太能裝了。

每次對弈,不論勝負如何,他也總是有成功氣到他的本事。

“愛卿實在是太過自謙了,愛卿身上,才是有朕需要不斷學習,時時自省的地方。”

他卻是又沖他微笑道,這稱贊,聽起來更像是意味深長的諷刺。

他這厚臉皮隐忍的本事,他确實是甘拜下風,怎麽也學不來他的高明!

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不說還要顧及君臣高下尊卑之分,即便言談上落了下風,他也只能作罷,吃了這口舌之虧了。

牙尖嘴利,不過一個傀儡皇帝,也就是只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了,他既喜歡高興,那他便也就讓一讓他,叫他過一過這嘴瘾了。

只望他別不識好歹,再去做些無用功的蠢事,能夠明白他的苦心,繼續安分守己下去。

“陛下心胸寬廣,勵精圖治,更難得還有一顆仁愛之心,不負歷代先皇期望,實乃我大魏之幸事。”

他不禁又隐忍了愠怒,向他俯首行禮道,言語間,卻是染了些許t陰陽怪氣的酸味。

此次事件,便也在一片‘君臣和睦’的謙恭下,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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