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章
第 59 章
绾绾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只記得夢中光怪陸離,什麽美好的苦澀的又全都嘗了個遍,上一秒江景寒還在為她作畫, 下一秒面前便出現父親慘死在她眼前的畫面。
“你殺了他!”
她質問他, 他的劍尚還滴着地上慘死的父親的血, 而即便如此,他卻還是在狡辯。
“我沒有!”
畫面一轉, 只見陽春晴空下, 高湛風度翩翩,笑得一臉溫和,将手中的玉佩轉交給她。
然而她還未觸及他的手,便聽到身後刺啦一聲, 高湛震驚瞪大的眼睛緊緊落在她的臉上,緩緩從她眼前滑落下身子, 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眼前出現他緊握劍刃的冷酷的臉。
“你……殺了他!”
她顫抖道,目光望着他滿是驚恐之色,仿佛眼前的男人是惡鬼修羅。
而他好看白皙的臉上染了血色,詭異又嗜血地勾了唇, 輕呵一聲, 卻滿是輕蔑的不屑。
“是,那又如何。”
這次他卻是又無情承認道, 嚣張跋扈的挑釁, 漠視人命的冷血, 她只感覺自己那顆真心也被他踐踏了個徹底。
為什麽?他不是口口聲聲說愛自己嗎?那為什麽自己所珍視的人他都要殺死他們?
這就是他所謂的愛嗎?将所有人都傷害個遍, 如今她已是傷痕累累, 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她曾經最深愛的男人。
她感覺呼吸都有些痛, 腦中亂成一片,還沒等她緩過神來,手中便已經握住了刺入他胸口的短刀。
他的血流到她的手上,仿佛被燙到一樣,她連忙撒開手,看着重傷流血的他驚叫出聲,仿佛中邪。
而他用滿是受傷悲哀的眼神看着她,心裏不禁越發感到痛楚,這一痛,瞬間就又将她從夢境中吓醒了。
“啊!”
她驚呼一聲,從細軟上驚醒。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她的驚呼聲,令最近疲憊不堪的江景寒也猛然驚醒,本來他睡得就不沉,因着她的聲音,更是又清醒了幾分。
兩人離得挺近,只不過江景寒并沒有躺下,只是支着下巴,單手撐在案幾上小憩。
如今更是因為她的驚慌失措,将她順勢又攬進懷裏細細安慰起來。
“不怕不怕。”
他輕拍着她的背溫柔哄道,輕柔的聲音,一本正經的擔憂,卻是哄寶寶般小心翼翼,素來威嚴霸氣,不茍言笑的國師大人,此刻卻是微躬着身子,笨手笨腳的模樣,看着不倫不類,略有些滑稽。
而神奇的是,她竟真被他細致入微真心的話語撫慰到心靈,原本驚慌失措的臉上,仿佛得到淨化一樣,驅散了陰霾,漸漸恢複平靜。
她伏在他的懷裏,像極了一只受驚的小獸,緊抓他衣袖的手,卻是又緩緩變得放松,不再那麽緊張害怕。
理智漸漸回歸,她這才恍然驚覺到自己是在他的懷抱中,距離得這麽近,臉上瞬間就染了一抹害羞的緋紅。
她連忙從他懷裏出來,不敢看他的臉。
“怎麽了?不過才睡了幾日,突然就對孤這麽生疏了?”
他目光端詳她片刻,突然就又輕緩地笑了,即便眼底并沒有笑意,溫柔得近乎陰森恐懼。
“你在害怕我嗎?”
他又問她道,绾绾突然就又想起了高湛,還有父親,許多人慘死在她眼前的畫面,火光,血色,哀嚎聲,猶如地獄的咆哮,令她不得安寧。
才剛得到寧靜的心,瞬間又被那些陰霾覆蓋。
她眸光驀然變得憂傷,并沒有回答他,反倒是又四下看了一遍,有些猶疑道,“我們……這是在馬車上?”
“嗯,尚還在回朝的路上,你昏睡的這幾日裏,戰争已經結束了,收拾完爛攤子,已經沒有繼續停留耽擱的必要,便往京城回了。”
他點點頭,聲音肯定道。
噠噠的馬蹄聲,車輪聲,令她有些心煩意亂。
她不知道該要以怎樣的狀态來面對他,然而想到過去樁樁件件血腥殘忍的事情,眸裏便不自覺對他染了畏懼,及厭惡。
那是欲要逃離疏遠的冷漠眼神。
他不是塊木頭,心思又向來敏感細膩,怎麽會感覺不t到她情緒上的細微變化?
原本上揚的唇又瞬間落下,笑意凝固在臉上,他手掌緩緩收緊,心情變得不悅起來。
“你還在因為高湛的事而怪我嗎?”
這次不等她開口,他又率先提起了那個忌諱的名字,或許這也将是永遠蒙在二人心間的陰霾。
聽見他冷冰冰的聲音,她不禁又擡眼看向他。
只見他眉眼冷淡,雖然面色不悅,氣質冷凝,但卻也沒到一提起那個人就暴怒的地步。
她不禁又鼓足勇氣,目光小心翼翼地試探詢問,“陛下的遺體……”
“一同帶着回京了!”
聽她按捺不住又問起他,他不禁越發不悅起來,連聲音都更冷銳了幾分。
作為他的手下敗将,他何其仁慈,不禁将他的遺體帶回帝王陵寝安葬,還特地在棺椁裏放入水銀維持他的遺容,給了他身為帝王的最基本的尊嚴與體面,可以說,他能夠做的幾乎都做了,哪怕他心裏并不樂意,哪怕對他依舊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将他挫骨揚灰。
要知道這可是想要殺死自己的人,更是他先違背仁義,差點置他于死地,這次若不是他贏了,那麽該躺在棺材裏的人就不是高湛,而是自己了,而他想高湛應該也不會有自己這般大度,能讓他落個全屍,死得尊嚴。
可以說高湛是他這一輩子遇到的最大的死對頭,這次是他險勝贏了,成為勝利者,所以才能安然無恙,若敗的是自己,她是否也會像為他一樣,為自己流下傷心的淚,哪怕忤逆他也要為自己求情呢?
他不敢想,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信任高湛,那個男人最會蠱惑她的心,就像他依舊低估了她對高湛的感情一樣。
而他更高估了自己在她心裏的地位。
正是深知這一點,他才越發感到憤怒,痛苦。
明明他也受傷了,是他先要置自己于死地,不殺他死的就是自己,這本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争奪,公平得很,是他棋差一招,敗給自己,他贏得光明正大,無愧于天地,而他也該輸的心服口服,死得其所,這是多麽美好的結局啊,偏偏她就對自己有偏見,難道就因為他幸運活下來了,他就要永遠在她心裏當個惡人嗎?
明明他才是失敗者,他憑什麽要輸給這樣一個死人?
她能夠憐憫失敗者,為什麽就不能憐憫自己?
就因為他贏了?就因為他沒替高湛去死?
什麽道理?!
明明他也流血了,受傷了,更差點死在高湛無情冰冷的劍刃下。
這對他何其殘忍,何其不公平?
他不服,所有人都覺得高湛是大魏正統,理所應當的君主,就因為他流着皇室的血,不管他曾做過什麽都是天經地義,是對的,而他則是亂臣賊子,不該活着,既然他們都盼着自己死,那他就偏要活着,還要活得光芒萬丈,比高湛更輝煌,更燦爛!比他更像一個受命于天,英明神武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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