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章
第 60 章
“怎麽?難道你還想再看他最後一眼?”
見她目光傷感懷念, 他不禁又有些陰陽怪氣地吃醋道。
“別想了!棺都已經封了!”
此刻的他,暴躁得近乎不講道理,不近人情。
“也罷。”
她卻是像突然想開了, 點點頭應道。
“那便不見了。”
他生氣, 她卻并不與他糾纏。
相見不如懷念, 只要能讓陛下入土為安。
“你還真打算過再去見他!”
他不禁更生氣道,聽她的口氣, 卻是越發介懷了。
她這樣還不如跟他吵一架來得痛快!
“已逝的人, 景寒哥哥能不這樣咄咄逼人嗎?”
绾绾頭一次覺得他就是沒事找事,尤其是恢複了以前的記憶,想到曾經樁樁件件,對他是再也沒了往日的耐心。
到底什麽才是真的呢?
騙她的, 卻愛她,為她而死。
而自己一直以為的救命恩人, 結果卻是害她國破家亡的最大仇人。
命運為何這般弄人?
“我咄咄逼人?到底是我咄咄逼人?還是他死了你魂都跟着沒了?”
江景寒憤憤不平地看着她,大為震驚的眸又受傷痛道,“你把我當什麽?啊?!”
把他當什麽……
他竟問住了她,她也不知道, 如今到底該要把他當做什麽。
恩人?仇人?
喜歡的人, 還是……該要恨的人。
她傷痛憂愁的眸,更染了一抹茫然無助。
“……景寒哥哥, 你放了我吧。”
低頭沉默片刻, 她卻是又突然道, 壓抑到近乎讓人窒息的空間內, 她平靜無情的聲音, 格外清晰。
他心上頓覺一痛,目光愣住。
“什麽?”
他故作淡定地扯了扯嘴角, 笑道,眸裏卻是染了些許慌亂。
“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別任性了,孤知道你是故意在與我置氣,因為他死了,你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心裏難過,會對我有氣,我不怪你,但以後別再說這種話了。”
因為他真的會受不了。
江景寒感覺就這幾句話,仿佛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在堅持,他的手掌止不住顫抖,盡管表面維持着倔強的孤傲。
“我都已經想起來了。”
她卻是不與他兜圈子,擡頭目光沉靜地看着他,竟直接坦白道,“關于我曾經丢失的那段記憶。”
他看見她的眸裏自己的倒影,那雙對他毫無情緒波動的眸,呈現的卻是感情激烈的自己,混亂不堪,強忍猙獰近乎可笑,維持着易碎脆弱的自尊心,然而,好像從來都沒有搞得如此狼狽過。
她的眸依舊冷靜,冷靜得近乎冷漠無情。
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個笑話。
但卻依然控制不住自欺欺人。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麽。”
他看着她又笑了笑,然而這笑意卻不達眼底,虛幻悲涼,近乎絕望。
雖是看着她,但他卻不敢看她的眸,扶在腿上的手只是又緊張握起,刻意回避道,“快別鬧了。”
“我沒有鬧。”
她卻是目光認真,看着他又一字一句道,打碎他執拗的虛妄。
“……正如陛下他所說的那樣,我是前秦公主,已滅秦殇帝的女兒,我的母親是大秦皇後,皇後體弱早亡,而我是她唯一嫡出的公主,我姓姬,名玉昙,绾绾只是我失憶後,隐約記得的乳名……我都已經想起來了,只是曾經忘了你。”
她看着他,只見他目光愣愣,依然不說話。
她不禁又繼續道,“秦,河清二十年,太傅王圭,秦王姬桓,将軍王殷,聯合朝中二十餘位重臣,一齊彈劾丞相江素玉通敵賣國,意圖謀反,秦帝震怒,頂着各種壓力,對丞相府所有人進行監禁徹查,然而得到的種種人證物證皆指向丞相通敵賣國,意圖不軌,丞相實施新政,得罪了許多人,此次明顯是被人栽贓嫁禍了,然而,秦帝最後還是為了顧全大局,忍痛冤殺了江素玉。”
“……”
“最後,江家被判滿門抄斬,你的母親于你父親離開那日,殉情于獄中,而你,卻在去往刑場的路上,用計謀騙過獄卒,解開束縛,殺光了包括監考官在內的所有官兵,自此銷聲匿跡。”
她緩緩回憶道,目光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染滿鮮血的黃昏。
“再後來,聽說你真的就投靠了魏國,作實了當初給你父親扣下的罪名,然後,你做了魏國的國師,更帶領着魏國號稱百萬的雄兵,鐵蹄踏破秦國的山河,終于有一天,連皇宮都被你們攻破了。那可真是猶如噩夢的一天,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後地搶奪財寶,欲要逃出皇宮,然而卻是又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兵荒馬亂,殺人放火,生死之間,驚叫聲逃跑聲連綿不絕,火光映着血色……沒有人知道你消失的那段時間,都經歷了什麽,吃了多少苦楚,但我猜,大抵是過得不好的,因為你回來後,連眼神都變了,變得冰冷,無情,就像嗜血的刀一樣,仿佛一夜之間,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溫柔,死寂的眼神,染血的臉,欲要毀滅一切的兇煞氣息,很可怕。”
直到今天,回想時她也還是會禁不住地感到恐懼,究竟是怎樣的恨,才會使曾經溫潤如玉的少年,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最後,你果然成功為你父親報了仇,你殺了我的父皇,還有宮裏與我親近的所有人……只是,為何你沒有殺我呢?還這麽不小心,左藏右藏的,生怕被先魏帝發現,但最後卻還是又弄丢了我。”
她不禁又目光悲傷道,“那時我大受刺激,變t得神志混亂,後又随着大批逃往宮外的人流,趁亂離開了火光沖天,染滿血腥的皇宮。”
雙眸變得越發幽遠,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她不禁又繼續回憶着當年的情景,繼續向他緩緩訴說那些往事。
“最後,我筋疲力盡,昏倒在昏暗潮濕的角落裏,等到再醒來時,卻失去了往昔的記憶,只依稀記得自己叫绾绾,開始一個人在民間流浪,艱難生存,再後來,沒想到因緣巧合下,竟又為了活命,冒死攔截住了你乘坐的馬車,被你救下,來到了這國師府內,一直以來,我都當你是我的恩人,卻沒想到,如今恩人變仇人,命運當真是弄人。”
她冷笑一聲,傷痛的眸裏卻盡是苦楚,嘲弄,最後卻是禁不住又含了滢滢剔透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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