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不放手

不放手

“你知道我為何會對高湛有好感嗎？或許是因為他的心性, 一舉一動，都像極了昔日的你，可惜當初的我們, 年少時的自己, 都再也回不去了。”

寂靜中, 她不禁又繼續道，卻是刺痛了他的心。

“你別說了！”

江景寒終于是再也受不住, 不禁一臉痛苦地朝她喊道。

而她看他的眼神, 卻是悲痛中添了一抹嘲諷的笑意。

虛幻而美麗，明明就在他眼前，卻仿佛随時都會破碎。

幾乎快要分不清，今夕何年。

他不禁一時恍惚, 有些看癡了眼。

而她卻在這近乎殘忍的笑容中，目光漸漸虛無, 繼續無情冷漠道，“我爹殺了你爹，屠盡了你全家，你又回來殺死了我父皇, 我所有的親人, 如今你大仇得報，意氣風發, 我們已是兩不相欠了。”

一場滅族, 滅國之禍, 生靈塗炭, 她已經不想去争論, 到底誰對誰錯了，因為不管争出個什麽結果, 死去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釀成的慘劇，心裏的傷痛，都不會改變，永遠都會存在。

時時刻刻噬咬着她，疼痛到近乎麻木的心。

無法跨越的鴻溝，那些裂痕，都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自己，他們完了。

永遠也不可能再有結果。

所以她為什麽不離開呢？

再沒有留下的理由，她必須要離開。

她走了，離開他，餘生裏，彼此間再也不要有交集。

這樣對誰都好。

“……江景寒，現在我并不欠你。”

良久後，她不禁看着他近乎失魂落魄的臉，不禁又道。

認識至今，她從來沒有見過他像此刻這樣脆弱過，目光呆愣，仿佛喪魂失智，幾近崩潰的邊緣。

但是，她卻不得不說出那幾個字。

于是她不禁又閉眸，忍痛垂淚道，

“所以，讓我走吧。”

口吻是不容置疑的決絕。

“不！”

他不禁驚呼道，仿佛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般，當聽到她說要走，頓時便又抱住了她，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緊緊抱着，不容她推開。

他害怕失去，不允許她反抗，逃跑，绾绾掙紮了幾下，卻是依然沒有擺脫他的束縛。

經受刺激才剛蘇醒的她，本就有些虛弱，自然是反抗不了眼下滿是癫狂如同瘋子一樣蠻力的他，末了也只能無力垂手，承受他幾乎讓人窒息的，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绾绾……算我求你了，不要離開我，好嗎？”

她竟聽到了他的哽咽，脖頸上感到突然滴落的溫熱。

他……竟然哭了？！

她目光不禁一愣，閃爍了顫栗的光芒。

原本還在抗拒推他的手，懸在半空，末了，終于還是顫抖着無力垂落下去。

绾绾被他緊緊抱着，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并沒有看見他臉上的淚水，但心裏卻是五味雜陳，說不上是什麽感覺。

從來沒有見過他的淚，就連當初他家破人亡時，她被關在宮內禁足，也未曾有過機會安慰他，她也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難過，人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江景寒這般驕傲又冷酷的男人。

其實說不感到震撼是假的。

但她的內心，是該高興，得意，嘲諷……還是難過呢？

竟沒有報複得逞的快感，反而，很難過，很痛苦。

所有情緒，最後也還是化作漫無邊際的痛楚。

就像所有的恨，根源是來自于真的愛過他。

沉重，真的感到沉重，這是一種折磨心靈的累。

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痛不欲生。

難道真的要她死在他面前，他才能放手嗎？

究竟何時才能解脫，放過她，更放過他自己。

“你……這又是何苦呢？”

她不禁又艱難道，眼眸多有不忍。

“是你何苦非要逼我！裝作不知道，一直失憶的模樣，繼續留在我的身邊，忘了一切前塵往事不好嗎？為何一定要離開我？既然老天又将你送到了我的身邊，為何還要讓你又恢複了從前的記憶，令我再次品嘗一遍剜心之痛！”

他不禁又痛苦道，紅了眼眸，神情激烈地控訴着一切，嗜血駭人，幾近癫狂。

“老天他對我不公啊！他從來就虧待了我，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我也是個人，我也會心痛……”

家破人亡，受盡淩辱，痛失所愛，反目成仇……他全都品嘗了個遍，以為自己終于算是熬過來了，卻還是發現，兜來轉去，不管他怎麽掙紮也還是掙脫不了這命運的捉弄。

“你叫我怎麽放手，如何做到放手！我早就已經回不了頭了！”

他不禁又偏執道，仿佛找不到家的孩子，迷茫孤獨，只能緊緊抓住手中唯一僅剩的念想。

所以就算是地獄，他也和她一起，這輩子糾纏至此，豈是一句輕飄飄的分手，就能抹滅曾經的一切？

再也做不到放手了，就算是死，他也再做不到放開她。

就算是入阿鼻地獄，甜蜜似毒地糜爛下去，能死在她懷裏，他也認了。

他欠她的，就算是死在她手上，也不失為一種夙念執着的幸福，一種幸運。

“你放開我。”

而她聽罷，想了想後，卻還是又選擇了掙紮。

但即便聽到她不耐厭煩的抗拒，他也還是紋絲未動，依舊緊抱着她不放。

“你放開我！”

她不禁越發用力地掙紮起來，更厲喝他道。

“不放！”

他卻依舊執着，梗着脖子，倔強固執地緊抓着不放。

绾绾聽罷，不禁更是狠了狠心，拼盡渾身氣力，終是将他從自己身上推開。

“绾绾……”

被她狠狠甩開，他癱坐在一旁軟榻上，不禁又回眸目光愣愣地望向她，仿佛吃驚于她剛才的舉動。

幾乎是猝不及防，他根本沒有想到，虛弱至此的她，竟還能有這樣的氣力，孤勇而決絕，傾盡一切，哪怕是同歸于盡的毀滅，也一定要推開自己。

現在她的眸裏，沒有自己……

他看着她，不禁又感到一陣心痛，正是因為明确她真的已經不再如曾經般，眼眸裏還有自己，所以才會感到越發痛苦。

如同害怕失去，被抛棄了的孩子一樣，此刻他的眸裏，不禁滿是對她可憐祈求的卑微愛戀，簡直都不像平日裏那個嚣張跋扈，素來目空一切孤傲的男人了。

而她大口喘着氣，伸手扶着一旁的桌案，勉強支撐着虛弱的軀體，此刻也正目光警惕地望着他。

剛才用了太猛偏激的氣力，如今又失去了他的懷抱，她也險些支持不住，差點暈了過去。

但現在，她看着他的深情模樣，卻是只感到莫名恐懼。

這鋪天蓋地的強烈執念，濃濃情欲，不禁令她心裏發慌，頭皮發麻，壓抑得幾欲逃跑。

她也确實就要那麽做了。

眼下她只想離開他，什麽都不要，就只帶着高湛留給她的玉……

而她正摸向自己懷裏的手，此刻卻是又突然一頓。

裏面空空如也，她的玉佩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