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盛氏臉上露出些許不滿,嫌阮家來的晚了,有些怠慢。
但按照時間t來算,其實并不晚,是她來得早。
丫鬟引了人進來,阮榮安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見了阮榮容。
粉色上衣,牙白的裙子,腰間粉色的緞帶垂落,系出盈盈一握的腰肢,上面挂着一枚粉色繡海棠花的荷包,以及一枚玉環,随着她步伐輕移晃動。
如一枝含苞待放的荷花。
阮榮容容色秀麗,正适合這樣柔婉的裝扮。
不算出挑,但若要仔細打量,自然能發現那幾分含而不露的精致和動人。
阮榮安與繼母和弟妹們的感情沒有勢成水火,也沒有相處融洽,只能說是平平,她無意為難阮榮容,只是将人無視了個徹底。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這樣仔細的打量她。
原來,在過往的那麽多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阮榮容都是這樣精心的裝扮過的,她沒有在意,宋遂辰呢?
不論宋遂辰怎麽想,在劉氏說要娶阮榮容為繼室,他沒有反對的時候,就已經說明,他并不是無心的。
再細究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
目光一掃而過,阮榮安平靜的對她的繼母打了個招呼。
阮榮容不足為慮,她這個繼母才是厲害角色。看着笑盈盈溫柔無害,卻把後宅還有她那個親爹牢牢拿捏在手裏。遠的不說,只說尋常人,有幾個女子能做到像她一樣,堅持不嫁。
溫柔的外表下,是一身執拗的骨。
宋婉婵見她醒着,臉上就已經笑開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連連道,“等我回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爹,他一定高興。”
“勞煩母親費心了。”阮榮安客氣的道。
“姐姐,你醒了簡直太好了。”阮榮容勾起一抹笑道——
來之前宋婉婵警告過阮榮容,不管她怎麽想的,見到阮榮安之後都要笑的開開心心。
要是做不到,以後她都別想再來宋家了。
阮榮容不敢不當真。
“是啊,太好了。”阮榮安輕笑,讓她坐下。
宋婉婵眸光微凝。
不知道怎麽回事,看到阮榮安這個淺笑,她總覺得別有意味。
幾人說起了話,盛氏擠兌了兩句,被宋婉婵笑着揭過,閑聊一會兒,見阮榮安露出些許困倦,就先後開口告辭了。
屋內安靜下來,不多時,宋遂辰回來了。
阮榮安閉上眼裝睡,不想過多理會,邊想,這種因為她一場重病才開始的重視,又能維持幾天呢?
見着阮榮安在休息,宋遂辰放輕動作看了眼,就離開了。
一月走到床邊整了整床帳,邊輕聲說,“侯爺剛才回來的時候遇見二姑娘了。”
阮榮安平靜的應了一聲。
不奇怪。
除了廖家和阮家,餘下一些親戚朋友知道阮榮安蘇醒之後,也都接二連三的來看望。
阮榮安一邊應付,一邊養病,日子倒是過得十分平靜。
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了。
阮榮安一直精心養着,總算能不用人扶自己走上幾步了。
時間似乎一個不注意就進了夏,那場連綿了十餘天的大雨停了之後,取而代之的就是格外燦爛的陽光,照的大地一片白晃晃,讓人險些睜不開眼。
晚膳時,一月按照阮榮安的喜好叫了一桌子菜,前段時間剛醒的時候,她只能吃素,這麽些天,大夫才總算松口能吃些別的了。
外面很快擺上了膳,阮榮安慢吞吞往外走,就聽到動靜,宋遂辰回來了。
腳步一頓。
阮榮安阖了阖眼,有些不耐。
這段時間宋遂辰也不知道抽什麽風,之前叫都叫不回來,還不喜她太過粘人的人,這會兒天天往回跑。
明明她都不叫了。
“如意。”阮榮安剛走到內間門口處,簾子就被人掀了起來,宋遂辰看見她便溫聲喚了一聲,擡手準備扶她。
阮榮安稍稍避開,扶上一月探來的手臂。
見此,宋遂辰只好将手收了回去。
他忍不住看了眼阮榮安的神情,平靜的什麽都沒有,仿佛剛才避開他的動作只是他想多了。
宋遂辰忽然有些無措。
往常阮榮安跟他鬧別扭,跟他吵的時候,他還能跟她講道理,生氣了再哄一哄。可現在,她不吵不鬧,悄無聲息的就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鴻溝,什麽都不說,反倒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侯爺若是忙就不必回來了,院裏有丫鬟們伺候。”吃過晚膳,阮榮安放下帕子,這才道。
這是在……攆他?
宋遂辰不确定的想,他看向阮榮安,她依然那樣平靜。
“要忙的事我都加緊處理完了。”宋遂辰摩挲着杯壁,沉沉的看着阮榮安,說,“也好多陪陪你。”
若往常他這樣說,如意一定很高興。
可現在,在宋遂辰的目光中,阮榮安扶着丫鬟起身,好似沒聽到他那句話一樣。
“加緊?”阮榮安站定,語氣略微上揚,似乎是驚訝。
宋遂辰嗯了一聲,眸光柔和的看着她。
“那倒也不必。這樣忙,萬一傷了身就不好了,侯爺的身體要緊。”阮榮安看着宋遂辰,“我有丫鬟們照顧就好,不必勞煩侯爺費心。”
宋遂辰眼中剛剛浮現的笑意轉眼間消散。
放棄一個人,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麽難。
只是過往那些年,她一直将自己囿于小時候的種種溫情之中,遲遲無法做下決定罷了。如今阮榮安狠下心,才發現,原來她對宋遂辰有過那麽多的不滿。
輕紗拂去,便露出了其下的嶙峋。
阮榮安扶着一月,往內室走去。
宋遂辰擡眼看着她,這些日子的疏離不住在腦中回響,他捏着杯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緊。
惶恐倏然而至。
如意,似乎真的不準備與他和好了。
宋遂辰忽然有些茫然,他該怎麽辦?
夜色在不知不覺見悄然降臨。
阮榮安卧在榻上,三月輕輕為她按揉筋骨,好讓她早些恢複。
她撐着臉頰閉目養神,實則是不想看到一旁的宋遂辰——
他怎麽還沒走。
阮榮安心中有些不耐。
随着時間推移,眼看着宋遂辰像是不打算走了,阮榮安看去,直接開口攆人。
“我要休息了,侯爺還請自去。”她平靜的說。
宋遂辰拿着書的手微的收緊,擡頭看向阮榮安。
“今晚無事,我陪你。”
自阮榮安蘇醒,已經半個多月了,她待他的疏離非但沒有收斂,反倒越發明顯。
初時宋遂辰在等待,然後是試探,直到現在,他按捺不住了。
“不用。有人在我睡不好。大夫說了,我現在需要好好休息,還請侯爺體恤。”阮榮安斷然道,不留絲毫餘地。
“如意!”宋遂辰忍不住沉聲低喝。
阮榮安眉梢微挑,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帶着幾分淩厲,靜靜的看着他要說什麽。
“不要這樣。”宋遂辰看着她說,帶着些許不安和茫然。
茫然?
阮榮安看着,忽然失笑。
她笑起來的時候美極了。
笑意從黑白分明的眼裏流淌出去,很快布滿遠山似的細眉和芙蓉花面,瑩潤飽滿的紅唇勾起,如同嬌豔欲滴的櫻桃,勾人心魄,誘人品嘗。
宋遂辰已經好些時日沒看到她笑的這樣絢爛了,不由矚目失神。
“不要怎樣?”阮榮安笑盈盈的問。
宋遂辰頓了頓。
那些話頓在嘴邊,他遲疑着才終于說出了口。
“不要這樣冷淡,如意,像從前一樣。”
“從前,哪個從前?是我十歲時的從前,還是我們剛剛成婚時的從前?”
宋遂辰唇角微動,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阮榮安的話讓他不由回憶起那些過往,宋遂辰眼中的期待漸漸黯淡。
他不是笨人,相反,還十分聰明透徹,有些事他不懂,只是不想在上面費心,不代表他不能懂。
“十歲時的從前,我也很懷念。但時光如流水,往事不可追,我們都回不去了。”阮榮安很是厭煩宋遂辰這裝傻的模樣,揮退了身邊伺候的丫鬟,起身坐好,直視到近乎逼視的看着宋遂辰。
“而若是剛剛成婚的從前——”
“你是指我滿心滿眼都是你,處處想着你,念着你,而你忙,忙這個,忙那個,偏偏就是沒時間來陪我的從前嗎?”
“如意……”宋遂辰想要開口,想說他知道了,他會改的,不會再像之前那樣了。
這半個月的冷落,阮榮安的一次都未尋找,已經足夠讓宋遂辰看清自己的心。
那些往常讓他覺得煩惱不滿的事情,等到現在失去了,他才知道珍貴。
事實總是讓人羞愧,宋遂辰也是如此。
原來,在那些他煩惱不滿的時候,他的心中也曾暗暗歡喜過的。他歡喜于有個人這樣在意自己,并且有恃無恐,肆意揮霍。
可那時候的他不知道,在意也會被消磨,也會漸漸消散。
阮榮安不理會,她不想知道宋遂辰都想了些什麽。
不要了就是不要了,她不要了的東西哪怕洗的幹幹淨淨煥然一新,鑲了金嵌上玉,她也不稀罕了。
“我已經受夠了。宋遂辰,你知道的,我的耐心一向不好。”
宋遂辰坐在那裏,僵硬的像一塊石頭。
“我們和離吧。”
毫不在意宋遂t辰的反應,阮榮安徑直道。
這句話她忍了半個月。
如今她身體養的差不多了,手中産業和宋家有牽扯的也差不多弄清楚了。這句話,阮榮安終于能說出來了。
心裏堵着的那口氣似乎都随着這句話散去了一些。
“如意,不要說氣話。”
短暫的沉默過後,宋遂辰低聲說。
“你知道的,我從不說氣話。”
阮榮安臉上的笑斂起,平靜道。
是的,宋遂辰知道。
阮榮安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不願意受一點委屈,活的肆意又張揚,愛恨分明,讓她不痛快的,她都要加倍還回去。但這不代表她沖動。相反,她在做出每一個決定的時候,更像是給出結論——
我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所以,該你接受結果了。
曾經宋遂辰對這一點很欣賞,他覺得這意味着阮榮安不會受委屈。
那時候的他沒想到,有朝一日,他也會面臨這一幕。
“如意,我會改的。”
宋遂辰微微低着頭,用一種類似示弱的姿态說,決口不提剛才的話。
阮榮安皺眉,很是厭煩宋遂辰着自欺欺人的模樣,正要開口,但宋遂辰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他直接起身,聲音溫和極了,道,“時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我去書房了,有事你直接讓人去找我就好。”
“我一定來。”他的聲音無比篤定。
阮榮安扯了扯嘴角,略帶譏諷的笑了笑,神态中滿不在乎。
宋遂辰垂眼,轉身大步離去,不似往常般高昂,高大的背影隐約中竟然有些頹唐的意味。
阮榮安随手拿起團扇,忽閃忽閃的扇了幾下。
果然跟她想的那樣。
晦氣!
她生死關頭走一遭,這人竟然知道在意她了。
可她不稀罕什麽在意,她更想對方痛快利索的跟她和離。
“什麽東西!”
阮榮安冷笑着嗤了聲,把團扇摔到一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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