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阮世清面色幾變,遲遲未能說出話。

現在想起,阮榮安之前病重之時,宋婵娟是去了好些次宋家,但他當時沒多想。

阮榮安就那樣笑盈盈的看着他,想聽聽他會說些什麽。

不可能?

當真?

還是說——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阮世清最後艱難的開口。

瞧。

她多了解自己這位父親。

阮榮安輕嘲的想,但又知道,阮世清如此,并不是說他偏心阮榮容,而是他從心底不想面對自己的女兒姐妹相争的局面。

所以,他只會将這件事含糊過去。

從小就是這樣。

阮世清在面對阮榮安和其它兒女的時候,在明面上都做到了一視同仁,任誰也說不出什麽。

如果阮榮安沒見過阮世清對待阮榮容姐弟幾人,或是疼愛,或是訓斥的神情的話。

相比之下,阮世清在面對她時那總是帶着兩分小心的溫和,便就顯得有些太過客氣了。

阮榮安曾經想過不在意的,但她做不到。

她不甘,怨恨,卻又因為阮世清的公平什麽都不能做,做了就顯得她不懂事,胡鬧。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憤怒。

年少時渴望父親疼愛的女孩兒,在日複一日的內心折磨中,遇見了一個溫和聰慧的人,終于和自己達成了和解—t—

【如意,人生在世,本就做不到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便是人人都離不開的金銀,都要有人唾棄一聲銅臭。更何況人?】

【與其去希冀別人愛自己,不如,将自己所有的愛都給自己。】

【只有自己永遠不會背叛自己。】

阮榮安如今已經無法回想起自己當時聽到這席話時的心情。

但她現在已經能做到了。

阮世清便看到阮榮安的眉眼微動,流露出些許倦怠來,仿佛在說,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他無奈的笑了笑。

“誰知道呢,”阮榮安淡淡的說。

“好了,勞煩父親來看我,我累了,您也早些回去吧,府中那麽多事都等着您呢。”她直接下了逐客令。

“如意…”阮世清喚了聲,看着阮榮安冷淡的眉眼,隐約有些無措,最後什麽都沒說,走了。

馬車晃晃悠悠走出好一段路,他才慢慢嘆了口氣,擡手撐住額頭。

本來這次來是想問問如意,為什麽遇到事不找家裏,沒想到竟然知道了這件事……

蓉蓉和宋家到底是怎麽回事?

阮世清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從本心裏不想相信自己的妻女會打如意夫君的主意,比起這個,他更懷疑是宋家得隴望蜀,動了心思。

實在可惡!!!

-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阮榮安的別院頓時又熱鬧起來。

除了幾個親近的人,她一律稱病不見,對外只說受了驚吓,再加上之前病重還未好全,需要靜心修養。

外人聽了,心中不免憐惜,甚至不由想的更多了些。

昨日別院種種在衆人的推動下,悄無聲息的就散了出去,很快有心的無心的都聽到了這個消息。

宋家有意另娶,也不知是看中了誰家姑娘。

阮榮安接連遭遇這些事,說不得就是因為擋了別人的位置才會如此。

是個可憐人。

京中,宋遂辰幾乎徹夜未眠,晨起還要上朝,半個月沒搭理他的天子終于召見了他,但開口問的卻是阮榮安的事情。

面對着天子眼中的好奇和直言不諱的問他是否真的與侯府有關,他強壓住所有情緒,為自己辯解。

天子顯然不信,但也沒有興致追問。只是在忙着和美人作樂之前抽空警告了他一番,讓他不要添亂。

說罷随意揮了揮手讓他退下,邊轉頭去問麗妃到哪兒了。

宋遂辰默默告退,還未出宮殿的大門,就見一清麗婀娜的女子在宮人的帶領下迎面而來。

正是天子近來的新寵,麗妃。

她還有個身份,是劉氏的外甥女,也算是他的表妹了。

宋遂辰微微颔首,麗妃回以一笑,兩人錯身而過。

他到了殿外,便有內侍前來帶路,路上低聲說,“侯爺,娘娘最近進言了幾次,只是陛下心系長公主,根本聽不進去,娘娘也不敢多說。眼下的事,怕是無能為力。”

“無礙。娘娘保全自身要緊。”他道。

麗妃是去歲進的宮,當今陛下偏愛柔弱清麗的美人,所以她進宮沒多久就得了聖寵,再加上宋遂辰相助,越發得寵,而宋遂辰也因為她的緣故,越發得陛下看重。

但是,終究比不過永樂長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得想些辦法才行。

宋遂辰一路沉思,等到了外面,對上那些同僚藏在暗處的隐晦目光,他的眉心不由的微緊。

這也就罷了,等到出宮回府,他竟在街頭聽到有幾人說起此事。

竟傳得這樣快!

無須細想,宋遂辰很清楚是為什麽。

他傷心于阮榮安的決絕,亦不由惱怒。

流言傳出去後,縱使這件事不是宋家做的,縱使之後查清了真相,也依舊會有人懷疑。

宋家的名聲,經過這件事,算是毀了。

回府後,他喝了杯濃茶,可困倦依舊翻滾,宋遂辰閉目想休息片刻,但根本睡不着。

他一閉上眼,昨日阮榮安那冷淡的眼神就不停在他眼前浮現,她看着他,仿佛只是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路人。

阮榮安連恨他都不肯。

絕情如斯。

可憤怒過後,宋遂辰想起了昨日永樂長公主所說的話,想起了那日他和母親的對話,想起了當時阮榮安昏迷不醒,但卻清楚的聽到了她們所說的話。

她當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

“如意……”只有自己的書房裏,宋遂辰放任自己展露出懊悔。他低頭支起手肘撐住額頭,寬闊的肩塌下,滿是頹喪。

走到這一步,他清楚,自己跟如意徹底完了。

如意不會再原諒他了。

宋遂辰還是不想放手。

但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轉過頭,再次看向和離書所在的地方。

另一邊,阮世清回府之後沒急着去見宋婉婵,而是叫來了心腹,讓他去查。

他要知道,蓉蓉和宋遂辰,可有其它往來。

調查的結果讓他松了口氣,但想起之前問到的,在如意昏迷那段時間,自己的夫人幾次帶着二女兒出入廣平侯府,阮世清的心頭不由梗住了些什麽。

他想起自己的母親早年曾說過的話。

“你只看到宋婉婵待你情深,便是不嫁也要等你,卻不曾看到在你的夫人病重時,她幾次三番與你碰面意味着什麽!”

“如斯品行,讓人不齒,你怎麽就被這麽個女人給迷昏了頭?!”

阮世清踉跄了一下。

時隔多年,他忽然明白了當時母親說起這句話時的心情。

将顫抖的手藏入袖中,阮世清閉了閉眼。

是他錯了嗎?

悄無聲息的,宋婉婵發現阮世清似乎待她疏遠了些,但她絞盡腦汁,不論如何想,都想不到原因。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阮榮安說什麽了?她有些不安。

-

廣平侯夫人中毒一事,于京兆尹而言可以說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整個衙門為此事忙活的團團轉,府尹為此連覺都睡不踏實。這件事上方有永樂長公主施壓,又涉及了兩座勳貴府邸,偏偏關系又複雜,涉案的人幾乎都是親眷。

剪不斷理還亂。

難啊。

但再難,事情也要如實查下去。

随着衙役們的忙碌,案子內中的細節一點一點浮出水面。

秦嬷嬷身上的毒是安定伯府一個粗使的丫鬟被人收買後,借機将藥粉撒在了衣服上面,信紙的毒則是看守庫房的人悄悄做的。

收買兩人的事情是同一個人做的,而這個人已經死了。

衙門們再三追查,線索被指向了廣平侯府老夫人劉氏身邊的老仆。

“重光,不是我!”

劉氏前兩天還在看熱鬧,卻沒想到一轉眼這件事竟然和自己扯上了關系,下意識的驚慌過後,她強行冷靜下來對宋遂辰說。

京兆尹剛查到這件事,宋遂辰就收到了消息,立即動身前往劉氏所在的院落,邊命人去捉拿那老仆,卻得知,那老仆前兩日道身染小恙,出府回家去了,眼下并不在府邸。沒有耽擱,他立即命人去尋。

聽着母親倉促間的辯解,他只覺疲憊,還有止不住的惱怒。

“是不是你不重要,現在的問題是,所有人都覺得是你!”宋遂辰豁然起身,他這些天一直在擔心的就是這個,可等到最後,竟然真的和侯府扯上了關系。

他想起了阮榮安冷漠的眼。

“母親,我說過,這些天誰也不許離開侯府!”宋遂辰轉身看向劉氏,冷冷道,“您為什麽不聽我的?”

劉氏啞然。

“她,張嬷嬷侍候我多年,我……”她試圖解釋,可根本說不下去。

積年老仆,伺候了她這麽多年,劉氏從未多想,眼見着她難受的緊,說想回去看看晚輩,遲疑過後就同意了。

無論如何她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會跟這件事扯上關系。

宋遂辰只覺得疲倦。

面對兒子的怒氣,劉氏不免有些委屈,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努力冷靜下來,說,“沒事。就兩天的時間,她跑不了多遠,好好找,一定能找到。”

“希望吧。”

宋遂辰并不報多大希望。

很快,京兆尹的人登門,而此時侯府去找張嬷嬷的人也已經回來了。

他們非但沒有帶回劉氏想要的好消息,并且還是最糟糕的那一個,張嬷嬷死了,今天早上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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