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章

第 29 章

公冶皓的冷淡絲毫沒有影響到廳中的人, 大家都笑吟吟的說着熱絡的話,合力撐起了一片親切熱鬧的氛圍。

見過了太夫人,公冶皓又對着左側上首的人叫了聲母親。

阮榮安随之看去, 年約五十許的婦人一身深色衣裙,妝飾素淨,只配以玉飾, 面對許久不見的次子,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她的冷淡與這滿屋子的熱絡格格不入。

餘光掃到下手的人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 阮榮安目光微動。

果然這對母子不和嗎?之前聽公冶皓說他在莊子養病時的別扭之感應驗了。

只是不知道怎麽回事。

阮榮安一眼掃過,又去看公冶皓的反應,卻見他又與其它長輩打了個招呼, 看樣子, 七房的長輩都來了,眼下各自落座,小輩則都站在後面。

從容依舊, 毫不在意的樣子。

她心下一松,就見公冶皓微側過身, 說起了她。

“這是我的好友,姓阮,會在家中借居一些時日。”公冶皓介紹道。

阮榮安擡首, 面對四方看來的視線微微一笑。

“見過太夫人。”

太夫人笑着說好,她年紀已經不輕了, 總是笑眯眯的,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仿佛只是一個尋常的上了年紀有些糊塗的老婦人。

但阮榮安從不敢小瞧這樣的人, 糊塗或許是有時候,但人老成精卻也是真的。

“叫什麽太夫人, 你是長生的朋友,随他一起,叫我一聲祖母即可。”

“太夫人客氣了。”阮榮安淡淡一句,沒有應下。

一如剛才般,太夫人招手叫阮榮安過去,她笑了笑,大大方方幾步走過去,搭上太夫人的手。

“真是好樣貌,我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标志的姑娘。”太夫人連連誇贊,又笑,“我聽說你剛剛和離?”

“正好,這渭州還有好些未娶的兒郎,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告訴我,我幫你相看相看。”

阮榮安眉眼不動,依舊是笑吟吟的模樣。

“多謝太夫人。”她應得幹脆,倒是讓廳內的人一怔,下意識去看公冶皓。

“只是這事,且不急,我外祖母,還有芝姨都惦記着這事,到時候若是我真有中意的,再請長輩做主。”

“哦,芝姨說的是永樂長公主。”

阮榮安似是發現遺漏,笑着補充了一句。

廳內之人眸光微動。

雖然早就聽說阮榮安與永樂長公主關系極好,但沒想到竟然這樣親近。至于她說的外祖母,想來就是廖老将軍的夫人吧。

這些年北邊的夷人頻頻來犯,廖老将軍鎮守邊關,禦敵關外,乃國之肱骨,一方重臣。

“好好好。”太夫人連連應聲。

公冶皓借機又介紹了陸七和葉十一兩人,廳內頓時熱鬧起來。

公冶家,也是有許多未嫁的姑娘的。

一直守在太夫人身側的另一個姑娘頓時一笑,喚了聲七哥。

阮榮安心中微動,竟然是陸家的姑娘。

她還以為是公冶家的姑娘。

陸家女為何在此——

她掃了眼公冶皓,笑盈盈,帶着打趣。

看來她這位先生,很是招人啊。

幾位長輩在公冶皓面前也沒什麽架子,好聲好氣的說着話,同之前那位五叔差不多,親切中帶着客氣,甚至隐約有些恭敬般的模樣。

阮榮安最是知道這些長輩,一個個慣愛拿捏着輩分,眼下如此老實,絕不會是天生如此,想來,應當是吃過教訓,不得不老實。

也不知先生是怎麽做的。

阮榮安忍不住想。

長輩們說過話,立在大夫人身後的兩個少年都開了口——

阮榮安對公冶皓的母親無甚了解,只知她姓梁,便稱之為梁夫人罷。

“叔父。”兩人恭恭敬敬道。

公冶皓點了點頭,也沒有過多理會。

梁夫人一直無甚表情的臉一變,就生出了些不滿。

“你侄兒給你打招呼,你就這般冷淡?他們可是你兄長的骨血!公冶皓,你看看自己,可有做長輩的樣子?”

兩個少年眼見的一慌,忙低聲叫起了祖母。

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家祖母會忽然這樣說,公冶皓是什麽人,那是當朝權相,這樣的人,他們與他有親,能和他說上兩句話,說出去都要被人羨慕的。他們心裏只有開心,哪敢有不滿。

“老大家的!”上首太夫人也開了口提醒。

梁夫人就那麽盯着公冶皓,似乎想看他會說些什麽。

“你祖母沒休息好?”公冶皓直接對那看起來更年長的少年道。

“還不快帶她回去休息。”

兩個少年慌亂忐忑,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梁夫人眼睛睜大,眼見着似乎要發脾氣,這時坐在她身邊的二夫人忙招呼一聲,妯娌幾個起來t一起拉了她往外走,口中聲音不斷,将她要說的話給壓了下去。

因為這一遭,屋內的氣氛頓時有些凝滞。

阮榮安權當看戲,後面的陸七和葉十一卻有些不知所措。

公冶皓顯然并不在意,看都未看梁夫人一眼,徑直朝着太夫人淡淡開口,“祖母,長途勞頓,我也累了,便回去休息了。”

“好,你那舒園早就收拾出來了,有什麽要的就跟管家說,讓人給你送去。”

公冶皓應了一聲。

趕在這個時機,二老爺忙道,“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我想着咱們叔伯幾人同你說說家裏的近況,不如去書房坐坐?”

按理說男丁遠行回家,要先同家裏的男性長輩們說說話,然後才到後面見過女眷,可公冶皓的父親早亡,加上他現在的身份,家裏人只有遷就他的,哪敢像尋常人家那般叫住他說話,只好到太夫人這裏來。

只是現下說完了,二老爺就想着,一家子總要去聊一聊,說一說家裏還有朝堂上的事情。

公冶家遠離京都,對朝中之事一概不知。

眼下公冶皓壽命無幾,他手裏那堪稱龐大的勢力總要有人繼承,自家人自然是首選。

這個心思,二老爺知道,其它人也知道,頓時都看向公冶皓。

然後就見他直接拒絕。

“不必了。”

“家中之事,我心中有數。”

若說第一句話時,公冶家的人只是失望,那聽到這裏,便是膽顫了。

阮榮安眼睜睜的看着幾人眼神一變,似有惶恐。

啧。

看來這幾個做了虧心事啊。

這一家子,真是好生熱鬧。

阮榮安将這種種盡收眼底,越發好奇公冶家到底發生過什麽事了。明明她不是多麽有好奇心的人。

“不去便不去,你勞累了一路,也該好好歇上幾日。不過你許久難得回來一次,家裏人高興,你二嬸還幫着你娘張羅了接風宴,便安排在三天後如何?”

二老爺那點失态只是一閃而逝,若非阮榮安自小就對這些分外熟稔,說不定都不會發現,他緊跟着又開口。

公冶皓擡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劃過幾位叔伯,點了點頭。

大家頓時配合一笑。

公冶皓沒有在意,看向阮榮安道,“走了。”

阮榮安便就笑着向太夫人告辭。

太夫人立即說,“知道有客人來,客院也準備好了,一會兒就讓丫鬟帶你去。”

“不必,讓她住我那兒就好。舒園待客的院子還是有的。”

公冶皓目光掃了眼廳內的人,愣是沒人敢說什麽。

“這,到底男女有別。”太夫人猶豫道。

公冶皓低頭整了整衣袖。

“清者自清。”

濁者,自然就自濁。

陸七和葉十一也忙告辭,但卻不能走,繼阮榮安後,陸七也被太夫人叫了去,問起家中人的情況。

太夫人出身陸氏,年輕時還回去過幾次,年歲漸長後,便一直守在公冶家,只偶爾有陸家人來看他,每每見到家中人,她都很是高興。

“映兒早知你要來,高興的很,整日跟我念叨,一會兒你們兄妹正好說說話。”她拉着陸七說。

屋內女眷心思頓時一動。

雖說是一家人,但公冶皓少時養在府外,等回府接管公冶家後,心思深沉,鮮有人能看透他的心思,後來更是遠赴京城。說起來,其實公冶家的人并不了解他。

大家都想讨公冶皓的歡心,但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陸七與公冶皓同行這一路,想來定然知曉了一些他的喜惡,說不得能從他這打聽到一二。

“住我那園子,她們也不好麻煩你。”

出了院子,公冶皓解釋道。

阮榮安卻是不怎麽在意的,只是笑了笑,道,“那我倒要好好看看,先生的園子是何樣的景致。”

“應當不會叫你失望。”

阮榮安忍不住看他一眼,笑道,“先生這次竟沒有謙虛,看來這院子定然非比尋常。”

“舒園是我剛接管公冶家時命人起的,那時嫌家裏人太吵,所以選了偏僻的地方……”

公冶皓徐徐道來,讓阮榮安窺見了他少年時的一抹剪影。

那時他還不似現在這般喜怒不形于色,從容深沉,尚有些輕狂傲慢,會因為不喜歡家裏人,就起了園子,又因為覺得自己的園子不能遜色,便精心設計,親自動手,最後造就了這座獨一無二的,為人稱道的園子。

聽到這裏,阮榮安越發好奇了。

也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

公冶家百年世家,早在開朝之初,就活躍在朝堂。

只是先帝時期,公冶家因為站錯位置失勢,才漸漸從朝堂上淡去身影,直到公冶皓起勢,才又興起。

這并不奇怪,任是如何的百年世家,也難保長長久久的富貴,起起伏伏才是常态。

公冶家地處嵩縣,而嵩縣緊挨着渭州州城,小小一座縣城,繁華竟不下于州城。

而之前查到的消息裏曾道,一座公冶家宅,竟占據了這座縣城大約三成的地界,可見其昌盛。

在到公冶家時,阮榮安就知道這座宅子很大,長長的一條街,從頭走到大門,一整堵牆未斷,顯然都是公冶家的地盤。

從外面看時,可以看到內裏依山而建,可等到進來的時候才發現,公冶家竟是将旁邊那座山都圈進宅子裏。

公冶皓的舒園就在東南角,前院一拐就到這裏,倒是從後院到這裏來,要花費不小的時間。

一路穿過回廊,廊上有花窗,将種種景致框在其中,倒是別有韻味。

這便是所謂的框景了。

越過一條溪上拱橋,公冶皓笑道,“那就是舒園。”

舒園門口,是一顆很高大的松樹,枝葉蜿蜒向西,恰恰将園門籠在其下,從門口進去,更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畫。

那是一種和阮榮安的阮園截然不同的景致。

阮園精美,但更富麗,而這舒園,拙仆清幽,說不出的風雅秀逸。

便如公冶皓此人。

立身其中,阮榮安不由吐了口氣,只覺身心都為之輕快起來。

“不愧是先生。”她贊道。

雖然還沒有去到江南,但阮榮安想,便是江南,也未必能尋出幾個比這更好的園子。

“你住那裏如何?”

公冶皓含蓄的笑了笑,擡手指向二樓。

這邊的小樓和京市的又不同,扶梯在外,樓上竹簾半卷,阮榮安還沒見過這種,一時間有些好奇裏面會是什麽樣子。

她和公冶皓說了聲,就帶着人往樓上去了。

“還是這樣急。”

公冶皓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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