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昏睡剛醒, 公冶皓并無太多氣力,稍稍用了點清粥後就又睡着了。

與此同時,公冶家的一些人差不多也都知道了公冶皓生病的消息, 并且還打探出阮榮安在公冶皓的院中呆了整夜的事。

有心人關切之餘,不忘譏嘲,道兩人果然不清白。

阮榮安一覺睡醒, 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秋日白晝漸短,眼下酉時天就漸漸開始變暗。夕陽西下, 府中燈火亮起。

二月等侍候她起身,邊說了園中的事。

公冶皓病重的消息掩了半日,只是下午公冶家就有人拐彎抹角登門來打探消息, 想必是走漏了風聲。

高程等護衛并沒有隐瞞, 卻也沒有理會那些要來探望的人,只說等公冶皓醒了再說。

好在公冶皓下午就醒了,那些蠢蠢欲動的暗流就又恢複了安靜。

阮榮安微微皺眉, 有些不喜公冶家的人。

若是關系好,如此還能說一句關切在意, 但以她這些時日的觀察來看,公冶家私心更多,如此打探, 未必存了好意。

阮榮安吩咐了一聲,公冶皓醒了就來報她, 不多時就收到了消息。

“先生,可還好?”

阮榮安入了內室,低聲喚道。

屋內只有寥寥兩三盞燈火, 顯得有些昏暗。

阮榮安有事不适應的眨了眨眼,她的屋內常常是燈火通明, 可她來過公冶皓內室的幾次,似乎總是這樣的黯淡。

公冶皓已經醒了,衣冠整齊的靠坐在床頭。

“如意,你不該來的。”他無奈嘆氣道。

之前在船上時還好,都是親信的人,不會有人多嘴。可在這偌大的公冶家,園內使喚的下人繁多,消息難免走漏。

便是不出門,公冶皓也知道外面那些人都是怎麽說的。

“我想來就來了。”阮榮安輕哼,有些不高興的說,“管別人呢。”

公冶皓無奈。

往常阮榮安如此,他覺得她過得高興就好,無須理會俗世之人的想法,可等到現在,他卻生怕因為自己傷了她。

“你啊,越發胡鬧。”

“先生見了我,只想說教嗎?”阮榮安上前在床邊坐下,笑吟吟看着公冶皓。

公冶皓一時無言。

有些事,縱使一直在想,他也無法給出答案。

“先生,我明日便準備走了。”

沒等到回答,阮榮安也不急,轉而道。公冶皓病重,她覺得更要加快行程才行。

公冶皓霎時擡眼。

如意,是改主意了嗎?

心中驟然一痛。

“好…”

他口中緩緩道。

“先生真的沒有什麽話想說嗎?”阮榮安捏着團扇,平靜的問。

公冶皓唇角微動,話還未開口,溫熱的指尖就按在了他的唇上。

“先生,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

“我想要聽真話。”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別人騙我。尤其是所謂的善意的謊言。”阮榮安話語中不覺帶上了些許冷意。

她從小就承受着父親的冷淡和繼母的疏離,可在所有人眼中,他們對她都是極好的。這種感覺有多折磨人,她知道,她相信公冶皓也知道。

說完,阮榮安就收回了手,只覺公冶皓的唇都是涼的。

她沒有再說什麽,公冶皓也沒急着再開口,之後就是許久的寂靜。

公冶皓垂着眼,他懂阮榮安的意思。

“如意……”

公冶皓這一生,鮮少有欲言又止的時候,那寥寥的幾次,仔細想來,都是在面對阮榮安的時候。末了,他緩緩嘆了口氣。

“我心悅你。”

公冶皓是喜歡如意的。

他怎麽會不喜歡。

阮榮安心嘭的跳動一下,之後更是咚咚咚跳的又急又快。

她吸了口氣,只覺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總算,等到了。

阮榮安臉上漾開笑意,正要說話,卻又反過來被公冶皓打斷。

“可是如意,你又真的想好了嗎?”

“我知你從前看我亦師亦友,并無多少男女之情,眼下雖不知為何忽然改了注意,難免會有些沖動。”

“況且,我命不久矣,而且渾身的麻煩,若你我在一起,等到我去世之後,你知道自己會面對什麽嗎?”

“如意,回去吧,好好想想。”

阮榮安擡頭,公冶皓正看着她。

她作勢認真的想了一會兒,忽的粲然笑開。

“先生知道的,我不是沖動的人。你說的這些,我早就想好了。”她說,笑意漸漸變得溫柔下來,沒有絲毫猶疑,從容,卻也堅定。

“我從前的确從未想過這方面的事。”阮榮安知道公冶皓的顧慮,她仔細斟酌,慢慢的說,很是認真,不帶絲毫敷衍。

“只是先生大概小看了自己。”

“你知道京都的女郎們在私下都是怎麽稱你的嗎?她們說你是玉郎,贊你溫文爾雅,雅人深致。”

“這樣的你,若是不生心思還罷了,但凡有意,很難不去喜歡你。”

“我也只是一俗人。”

“況且,你我相處是那樣的投契。”阮榮安說着笑了起來,“先生,喜歡你,實在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我可能的确是沖動,但我有認真想過。只要一想到你,我就覺得再沒有人會比你更好了。”

“所以,先生,要試一試嗎?”

阮榮安笑起。

公冶皓默默聽完,心潮随之起伏。

阮榮安說的坦然,她對他不算t愛慕,只是喜歡,可她是認真的。

沒有人比他更好。

一想到這句話,公冶皓就覺得有熱流從胸腔溢出,很快蔓延至全身,讓他常年冰冷的身體都覺得熱了起來。

這一句話,就抵得上所有。

“那就——”

時間在這一剎仿佛被拉長。

“試試。”公冶皓一字一頓道。

阮榮安頓時就笑開了。

“那等我回京,我們就成婚,好不好。”

“好。”

強烈的不真實感和欣喜将公冶皓萦繞,這一刻,不管阮榮安說什麽,他都會答應她。

他難得的有些恍惚,阮榮安一直在笑,卻也不知道說什麽。

兩人笑着對望,一時無言,但絲毫不顯得尴尬,脈脈旖旎浮動。

兩個人終于将這件事說通,卻又好像傻子一樣,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麽,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直到阮榮安離去。

公冶皓垂眸,輕輕笑了起來。

“對了,先生。”忽的,門被推開,阮榮安去而複返。

“明天見。”她扶着門,笑吟吟。

“明天見。”

她的眉目璨璨,光華流轉,只是看着,便讓人覺得她口中的明日讓人無限期待起來。

阮榮安這一夜睡得不太好。

她覺得自己仿佛在做夢。

“一月。”

既然睡不着,那就不睡了,阮榮安翻身坐起,叫來了一月,和她說話。

“和我說說南蠻吧。”她道。

一月就和她說了起來,不知不覺,直到深夜,屋內點亮的燭火才漸漸熄滅。

公冶皓這一夜睡得也不踏實。

不同的是,往常他昏昏沉沉半夢半醒中,總有許多不放心的事,眉也輕輕皺着,可今日嘴角卻噙着一抹笑,仿佛夢中有什麽歡欣的事。

清晨,阮榮安雖然睡得晚,但醒的卻很早。雖然還有些困倦,但精神卻極好。

她打了個呵欠,洗漱完用過早膳,便臨窗坐着。

不知什麽時候又下雨了,南邊的雨似乎都要比京都更加溫柔,淅淅瀝瀝的敲擊在瓦檐上,而後散成一片雨霧,朦朦胧胧的将亭臺樓閣籠在其間。

阮榮安撐着下颌賞雨,難得的安靜。

二月正在帶人收拾東西,雖然有雨,但并不大,不足以耽擱行程,阮榮安還是要走的。

“走,去先生那兒。”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她道。

撐着油紙傘,阮榮安穿過青石板路,粉牆長巷,牆上花窗可見外面的花木。

不多時,她就到了公冶皓的院落。高程恭恭敬敬的将她請進去,公冶皓坐在正堂,膝上蓋了條毯子,正垂眸聽陸崖禀報事情。

“如意。”聽到動靜,他擡眼輕笑,陸崖收聲,朝阮榮安見禮。

“先生怎麽起來了,大夫不是說了,讓您這幾天要好好休息。”阮榮安不由道。

公冶皓膚色是慣來的冷白,可一病,就添了透明,仿佛冰雪雕刻而成,讓她不由的揪心。

公冶皓不由一笑。

阮榮安不是愛多管閑事的性格,可對着公冶皓卻總愛念叨幾句,他都習慣了,每每聽到,心中都不由歡喜。

被人惦念關心,總是好的,更何況關心他的是他的心上人。

“如意,我躺夠了。”他道。

這麽多年,他似乎總是在躺着,所以在可以的情況下,公冶皓更願意坐一坐,走一走。

阮榮安眸子一顫,沒再說什麽,轉而道,“先生這便準備回京了嗎?”

她剛才進來時聽了一耳朵,陸崖禀報的就是此去的行程。

公冶皓嗯了一聲。

“我也該回去了。”他道。

離京将近一月,這段時間,想必他留下的那些餌,已經釣上了他想要的東西——

如意忽然要與宋遂辰和離,他原本的布置也該改一改了。

阮榮安落座,護衛已經呈上了茶,雖然都是高大的男子,但動作十分輕巧。

“那我就提前預祝先生,一路順風了。”她笑道,端起了茶。

公冶皓笑笑,讓陸崖先下去。

“你何時動身?”

“看過先生我就走。”

“路上小心。”公冶皓叮囑,聲音溫柔,帶着不舍。

雖未動身,但離愁已生。

擡眼看着公冶皓的眼,阮榮安忽的就有了些不舍。

心念稍動,阮榮安笑着應聲,她放下茶杯,眼珠一轉,忽然笑道,沖散了淡淡的愁思。

“我有一個問題,想請先生解惑。”

“嗯?”

“先生回漳州,真的是為了給太夫人慶生嗎?”她笑盈盈的問。

在來公冶家之前,阮榮安是真的相信這個理由,但現在,她不信。

“不是。”既然話已經說開,公冶皓也沒再隐瞞。

阮榮安稍等了等,見他沒有再說下去,直接追問,“那是為何?”

“如意。”公冶皓無奈。

她明知道答案,卻非要鬧他。

阮榮安就笑着看他,無聲催促。

“我只是想,多與你待些時日。”頓了頓,公冶皓到底說出了口,耳根發熱。

阮榮安眨了眨眼,笑容瞬間絢爛起來。

“先生到底喜歡我什麽呢?”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任何人喜愛她,阮榮安都不覺得奇怪,她自信能配的上任何天之驕子,但不包括公冶皓。

這可是先生啊。

“喜歡就是喜歡,哪有理由?”

阮榮安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個滿腔憤懑不甘的小姑娘,但聽到她這樣說,有些茫然的樣子,公冶皓卻仿佛又回到了當初,聽她說着傻話,不由一笑。

喜歡其實是有理由的,因為貌美,因為才華。

但愛沒有。

“一見如意,我便心生歡喜。”

阮榮安眨了眨眼,忽然就有些耳熱。

“我見先生,亦是心中歡喜。”她的聲音不知不覺柔和下來。

公冶皓看着她,溫聲輕笑。

兩人笑着對視,只是如此歲月便忽然顯得靜好起來。

剛剛說開,按理說該多多相處一些時日的,但對兩人來說,她們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而時間也不多了,到底是要告別分開的。

阮榮安絞盡腦汁的說盡了叮囑,望公冶皓能保重身體,便就開口告辭了。

“我送你。”公冶皓道。

“那就送到門口吧。”阮榮安本想拒絕,但遲疑片刻,退讓道。

公冶皓不由笑笑,如意如何模樣,他見了都忍不住心中發軟,眉眼生笑。

“好。”他溫聲應。

披着披風,公冶皓站在門口看着阮榮安的身影漸漸遠去,心中忽然升起巨大的不甘來——

他再一次痛恨起自己這糟糕的身體,連要送如意一程都做不到。

馬車漸漸将偌大的公冶家宅邸抛在身後,阮榮安挑簾回看,朦胧的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籠在眼前的輕紗退去,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天公作美,她嘆了口氣,道,“一月,接下來的行程快些吧。”

時間不多了。

一月應是。

船早已經備好,停泊在碼頭,之前的行禮早早就運了來,等阮榮安到了之後就順利啓程。

她坐在船艙的寝室,取出了一封信。

信是動身前公冶皓交給她的,阮榮安想着應該是公冶皓的叮囑,遂笑着打開,前面确實是,裏面詳細記載了公冶皓在南州布置的勢力,都是之前陸崖說過的,偏要再寫一遍,仿佛生怕她忘了一樣。

公冶皓在面對她時向來這麽操心,從前她只覺得開心,現在憶起,心中又生悸動。

不知不覺看到又一張,等瞧見上面所寫,阮榮安一怔。

這上面記載的是雲家的事情。

雲家盤踞南州,傳承百年,世代經商,是個當之無愧的大族,眼下五代同堂,各房各枝勢力盤根錯節,姻親遍布南州各大家族,勢力極其複雜。

這些阮榮安都命人調查過,并且熟記于心。

她的祖母是她那一輩的嫡出長女,庶出暫且不說,一母同胞的嫡出她有兩弟兩妹,妹妹都嫁在雲州,兩位弟弟眼下連曾孫都已經有了。

甚至小輩年歲最大的與阮榮安歲數相當。

而這上面記載的,是雲家三房,也是她祖母的嫡出二弟的消息。

這位阮榮安該叫舅公的老人家膝下兒女衆多,裏面獨獨寫了一個人,他的嫡幼子,名喚雲清風,醉心書畫,于十五年前娶了雲家太夫人母家的陸氏女,這些年誕下兩子一女,夫妻恩愛,後宅清淨。

阮榮安定定的看着,看了好幾遍。

這些年阮榮安一直在查十幾年前雲家的人員往來,也曾注意過這件事,但雲家那樣大的家族,只她查到的可能人選就有十幾個,一時之間并不能确定。

但公冶皓既然會把這個消息提出,就已經說明了一件事。

原來是你啊。

【如意,若你不想多生事端,去雲家時,可戴面紗。t】最後還有公冶皓一句叮囑。

【我在京都等你。】

摩挲着最後的幾個字,阮榮安長長的舒了口氣,慢慢将信收起。

戴面紗——

阮榮安恍然想到,她曾經聽祖母以及芝姨說過,她和她母親長得很像。

只是,她的母親長在邊關,性子更為爽直利落,風風火火,而容貌也偏明豔英氣。相較之下,她生在京都這樣錦繡繁華之地,到底多了些嬌養出來的雍容華美。

阮榮安上午離開,還不等公冶家的人生出別的什麽心思,下午時分,公冶皓便叫了公冶家幾方的人去見他。

衆人頓時心中惴惴。

這些時日雖然公冶皓不提,但他們都還記得他剛回來那日時所說的話。眼下如此,莫非是要算賬了。

公冶家紮根渭州,家底豐厚,按理說都該由公冶皓這個家主掌握,只是他這些年遠在京都,鞭長莫及,只留了管事在,便也就給了其它幾房動手的心思機會。

公冶皓往常懶得理會,可現在他改了主意。

若是,若是他與如意緣分夠,他總該給她一個幹幹淨淨的公冶家。

還有京都那些。

原本想着暗中幫宋遂辰一把,現在也要另挑人選了。

或許可以問問如意的意思。

反正那些人在他眼裏都一樣。

幹脆利落的解決完公冶家的事情,第二日,公冶皓動身返京。

随着兩人先後離去,府上一些別有心思的人也随之離開,熱鬧了半月的公冶家宅邸漸漸恢複了從前的安靜,

船行三日,就到了南州。

之前到渭州時,阮榮安就覺那裏已經足夠附和她心中對江南水鄉的印象,可等到了南州,小橋流水,溫軟秀麗。

當之無愧的溫柔鄉。

阮榮安喜歡這裏。

但站在船頭,她卻不由想起了渭州的公冶家宅,或者說,宅子裏的那個人。

“也不知先生此行可否順利。”阮榮安有些擔憂道。

回程不比來時,船逆行而上,要更緩慢,再加上公冶皓那一身的麻煩,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阮榮安早就命人在南州置辦好了宅子,并且做好了打算,先去宅子修整一二,然後遞帖去雲家,正式拜訪,可沒想到,船剛到碼頭,就有人來問,可是京都安定伯府阮家姑娘的船,道他是雲府管家,奉府上老太爺的命在此等候,恭請表姑娘去雲家暫居。

雲家知道她要來,阮榮安并不奇怪,只是沒想到會來請她去府上暫居。

但想想也不意外,她思襯片刻,允了。

二月立即前去傳話,雲家早已經準備好了馬車,恭候在碼頭。

阮榮安正要下船,忽然想起前些公冶皓心中所說,命人取來了面紗,這才動身。

遠遠瞧見一行人下船,雲府管家立即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請了阮榮安上馬車,邊道,他已經在這兒已經等了好些時日了,按照行程,原本阮榮安早該到了,但卻一直沒來,雲家老太爺和太夫人還有些擔心,後來收到消息得知她在渭州停留,才稍稍放心。

“勞煩曾外祖父和曾外祖母挂念了。”阮榮安輕笑道。

管家忙笑着說起雲家二老收到她要來南州的消息後有多高興,這些時日一直念着她。

“太夫人專門把姑奶奶的院子收拾了出來,只等着您去住呢。自從姑奶奶出嫁,這麽多年太夫人一直惦記着,那院子也一直讓人好生收拾打理着,誰也不讓亂動。”

阮榮安略想了想,才弄明白所謂的姑奶奶說的應當是她外祖母。

“外曾祖母有心了,外祖母知道了一定很高興。”她笑道。

馬車徐徐前行,終于到了雲家。

南州城極大,水路蜿蜒,比起京都也不遑多讓。

雲家位于城東,園子偌大,若非阮榮安見過公冶家的宅邸,怕是也要驚訝了。

府上與阮榮安同輩的雲家長子雲天朗候在大門口,雖說同輩,但他要比阮榮安年長十多歲,早已年過而立,說起話來略有些溫吞,脾氣極好的樣子。

但阮榮安瞧着,誰也沒敢對這位大爺有絲毫不敬,可見對方手段。

兩人互相見禮,幾句話後,就互稱表兄表妹了。

雲天朗帶路進了內宅正廳,偌大的屋子,阮榮安一瞧,人竟然比起公冶家那次還要多,上首坐着兩位滿頭銀發的老者,看見她那老婦人就生出了滿臉的笑意。

說來也奇怪,她之前見着公冶家那太夫人時心中警惕,可現下竟不覺生出了孺慕,可見親緣的奇妙。

“表妹,這是曾祖父和曾祖母。”

“如意拜見曾外祖母,曾外祖母。”阮榮安屈膝見禮。

老太太見她戴着面紗毫不奇怪,笑着招手喚她過去。

“你叫如意,真是好名字。”她拉着阮榮安的手。

阮榮安有些不習慣,自從她祖母去後,鮮少有長輩同她這樣親近,但倒也不排斥。

“是我娘起的,說是望我事事如意。”她輕聲。低眉順目——

她克制住不去擡眼,不要亂看,免得自己失态。

因為阮榮安知道,她苦苦尋覓多年的人,就在這個廳中。

應當在。

“好,好。”太夫人笑道,拉着她問了好些話,直到被人提醒,才回神,同她說起了堂中的人。

阮榮安一一見禮,舅祖母,舅母等等從大到小叫了起來。

終于,輪到了她想見的人。

“這也是你三舅姥爺家的兒媳,行十七,你叫舅母就好。”拉着她認親的是大舅祖母,六十多的年紀,很是和藹慈愛,體貼周到。

阮榮安早就查過,雲清風,行十七。

她克制的看過去,入目是一張美人臉,英氣的眉,滿是笑意的眼,雖然已經不年輕了,但依然是一位明豔的美婦人。

一身錦衣華服,飾以金玉,神态溫和從容,顯而易見的養尊處優,看得出來,她這些年過的很好。

對着那雙眼中強壓的激動和忐忑,阮榮安微不可查的吸了口氣,笑着喚道:

“舅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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