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章

第 36 章

女子神情微的有些怔, 似乎有些回不過神,讓人有些不解,她身邊的婦人輕輕拉了拉她一下, 她才回神。

“好。”她斂眸笑着應道,從袖中摸了快玉佩遞出來。

“見面禮,拿着吧。”她擡眸一笑, 已經恢複了從容。

“多謝舅母。”

阮榮安笑着接過,交給一月收起來。

雲家上下都準備了給她的見面禮, 她如此,倒也不算稀奇。

上座,太夫人和老太爺對視一眼, 一時間拿不準阮榮安到底知不知道那件被她們小心藏起來, 不敢為人知的事情。

不過從面上看,應當無事?

這丫頭年紀不大,心思卻是深, 竟讓她們都看不出。

好一番忙碌,阮榮安終于見完了長輩, 以表姑娘的身份在雲家住下了。有人問她為何要戴面紗,她道來時用膳不謹,面上生了些東西, 暫時不能見風。

南北不同,這樣的例子也是有的, 大家很是憐惜了一番,還指了好些大夫,倒是沒有人懷疑。

唯有從前的廖秋聲, 如今的陸氏,垂眸時, 心聲如擂。

十幾年過去,她記憶裏的女兒仍舊是可愛精致的幼兒模樣,但母親來信說過,女兒長得和她很像。

來之前她早已想好了該如何解釋,但沒想到,阮榮安竟然蒙了面紗。

她是真的不舒服,還是……

陸氏輾轉反側,又是擔憂,又是歡喜,忍不住去想,女兒是不是知道了,又是否怨她?

她坐立不安,引得如今的夫君和兒女都察覺出了不對。

“姐姐,怎麽了?”雲清風是個極溫和灑脫的人,認識他的人幾乎都沒見過他發脾氣。

他對陸氏,更是十年如一日的關懷體貼。

聽得這個稱呼,陸氏耳熱,瞬時回神,下意識一看,就見剛剛伴在身側的兒女已經偷偷溜了出去,正回頭朝她促狹的笑。

她只好瞪了眼雲清風,年輕時這般叫叫也就罷了,如今兒女都有了,還這樣叫,實在是讓人不好意思。

不過這個話題兩人說過許多次,雲清風無論如何也不改,陸氏也懶得再說。

“沒事,只是在想如意。”她道。

“今日那表姑娘?她有何不同?”雲清風并不在意所謂的表姑娘,只是見妻子如此,忍不住問道。

陸氏看他一眼,沒再說起此事。

這件事,是個,哪怕是枕邊人,也不能訴說的秘密。

小樓上,阮榮安推開窗,外面是花木扶疏的院子。

九月末,桂花開到盛時,又有山茶将綻。丫鬟們正忙忙碌碌的收拾t屋子,她坐下提筆,開始寫信。

有些事,在一起時不覺得如何,等到分開,才覺思念。

從京都到江南,一個月的時間,如今再回憶,從前的紛紛擾擾阮榮安已經沒怎麽再想起,惦念更多的是這沿途的景致——

還有人。

也不知道先生現下身體如何了。

從漳州去往京都,氣候漸漸幹燥,如此反複,阮榮安有些擔心他會受不了。

提筆灑灑洋洋寫下一封信,阮榮安放下,看了一遍後裝起。

一月早就準備好,在一旁笑看,她撇見,略有些耳熱,就聽這丫鬟打趣,“難得見姑娘這樣啰嗦呢。”

竟連聲音都變得歡快起來。

阮榮安瞪她一眼,輕咳一聲,“就你知道。”

“哪裏難得,姑娘每次見着相爺,話都是極多的。”二月也嘻嘻笑道。

三月點頭,四月嘿嘿一笑。

“去去去。”阮榮安攆人。

“姑娘真的不準備多待些時日嗎?”二月收斂了些,卻也是眉眼帶笑,問道。

幾個丫鬟一直不知道阮榮安為什麽要來南州,直到剛才在堂上見到那夫人才恍然。

像,實在是太像了。

她們不敢問,只是在心中忍不住猜測,誰知等回來就聽阮榮安說不必太多收拾,過兩日就要動身離開。

不是來找人嗎?怎麽就你要走了?

難道是見着人傷心了?

幾個丫鬟一時間心疼的不行。

“不必,還有事要做。”阮榮安面上的笑不自覺收斂起來,垂眸思緒紛飛。

南蠻……

休憩半日,傍晚時分太夫人院中來了丫鬟請阮榮安去用膳。

到底是晚輩,雲家不好準備接風宴,但晚宴也是幾分豐盛,熱熱鬧鬧好幾桌,之前沒見着的晚輩阮榮安也認識了大半。

晚宴過後,阮榮安離開,陸氏伴在太夫人身邊目送,嘴角的笑略有些勉強。

太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很是心疼這個孫女。

“如意是個好孩子,你不要想太多。”她輕聲叮囑。

“祖母…”陸氏倚在太夫人身邊,低聲啜泣。

那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啊。

太夫人知道她的心痛,耐心安撫。

陸氏多想追上去,多想和她的如意好好說說話,問問她過的可好,可有人給她委屈受,可她不能,她要做出不認識的模樣來,什麽都不能做。

廖秋聲已經死了。

當今天下,再無廖秋聲,只有陸氏女文雁。

“祖母知道你心裏苦,但是你要忍,忍住了,萬萬不能表露出異樣來。”

欺瞞君上,若要從重處罰,可是抄家滅祖的大罪。

這件事,阮榮安知道,老太太知道,陸氏也知道。

她低低應了一聲,等到離開太夫人院中時,面上已經看不出絲毫異狀了。

陸氏是太夫人娘家的女孩,從嫁進雲家後,就格外受老太太喜歡,更親近三分,似這般留下說話也是常有的事情,倒是沒有人多想。

一路穿過院子,陸氏面上含笑,心中卻總有些郁郁,誰知行到一半,忽然聽到熟悉的聲音——

是如意。

“這茶花生的真好。”阮榮安嘆道。

院中一顆山茶花依着假山而生,眼下正是初綻之時。三兩朵火紅秾豔的花點綴在蒼翠葉片之間,分外招人眼。

天已經黑了,滿園的燈火絢麗明亮,燈下賞花,更是別有一番韻味。

阮榮安和雲二十三娘以及幾個姑娘站在廊下看着,眼中驚嘆。

南州園林之美,天下皆知。

陸氏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瞧見她,衆人立即見禮,雲二十三娘名雲搖枝,是阮榮安同輩中寥寥幾個未嫁的姑娘之一,旁邊陪着的,大多都是小輩。

雲搖枝叫了聲嬸嬸,阮榮安慢慢回頭看去,含笑喚了聲舅母。

陸氏心緒起伏,低低應了一聲。

是巧合嗎?

她想。

當然不是,阮榮安來雲家就是為了看她,所以在同雲家的姑娘們說話時,就旁敲側擊了不少關于她的事情,也讓丫鬟打探,知道陸氏平日裏來往的地方。

她是特意引着一衆姑娘來此等着陸氏的。

阮榮安……總想多看看她,多看看自己的母親。

“如意喜歡這紅山茶?”陸氏知道自己該走的,她不該靠近阮榮安,可她就是挪不動步子,非但挪不動,還忍不住開口搭起了話。

阮榮安笑了笑,她戴着緋色的面紗,只露出含笑的眉眼,眉目流轉,波光晃動。

只這雙眉眼,就足夠讓人知道,她是個美人。

“是。不過花花草草,這等可愛之物,我都是喜歡的。”她笑道,“不知舅母喜歡什麽花?”

阮榮安心道,淩霄,可陸氏出口的卻是——

“榴花。”陸氏道。

阮榮安眼睫一顫。

“榴花也是極美的,我也喜歡。”她附和。

曾經的廖秋聲喜歡淩霄,逍遙自在,而如今的陸氏喜歡的卻是榴花,宜室宜家。

幾句話後,陸氏百般克制,才終于開口道辭離開。

其實只是說幾句話而已,不會有事的,可她不敢冒這個險。

阮榮安笑着目送她離開,旁邊的雲搖枝一下子就松了口氣。

“你很怕她?”阮榮安側首問道,想要多了解一些關于她的事情。

雲搖枝搖頭。

“不啊,不過面對長輩嘛,總有些不自在。”

“的确。”阮榮安贊同。

“十七嬸真漂亮。”雲搖枝嘀嘀咕咕,“哪怕不是第一次,可一見着她,我就忍不住眼前一亮。”

“不過,如意你這雙眼一看着就好看,也不知道你跟十七嬸誰更美?”她一轉眼就好奇起來。

雲搖枝性子活潑,還有些自來熟,見着阮榮安就十分熱切,眼下更是滿眼的好奇。

“舅母的确很美,不知是什麽出身來歷?”

阮榮安不動聲色的開始打聽陸氏這些年在雲家的情形。

雲搖枝是個話多的,聞言立即就叽叽喳喳的說了起來,很是歡快。

在她口中,陸氏與她十七叔的緣分可謂十分深厚,便是一些話本子也寫不出來。

當年,陸氏以寡婦的身份投奔雲家,被太夫人養在身邊,十分寵愛。結果當時的雲清風竟對她一見鐘情,毫不在意她寡婦的身份,也不在意她比他要大上幾歲,執意追求,任誰說也不改主意。

雲家人并不看好兩人,但不等她們說什麽,陸氏便已經拒絕的格外堅定了,一時間大家倒也不好在說什麽。

這般耽擱了兩年,雲清風還是不改執念,他并不大張旗鼓,甚至雲家之外沒幾人知道,但格外堅持,默默關心照顧,連着雲家人都被打動了。

太夫人親自說和,才定下了這門婚事,之後幾十年,兩人夫妻恩愛,連争吵都很少有過。

雲搖枝說着,一衆雲家的小姑娘也跟着補充,一時間叽叽喳喳十分熱鬧。

“你不知道,南州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十七叔和嬸嬸的感情。”雲搖枝說着有些出神和期待。

沒有少女會不期待這樣美好的感情。

阮榮安認真聽着,微微一笑。

看來她的确過的很好,那就好,那就好。

“的确十分動人。”阮榮安輕嘆。

雲搖枝回神,瞧見阮榮安似乎有些悵惘,忽然想起了傳聞中的那些事,阮榮安遇人不淑等等,心中一緊,擔心自己說錯了話,忙引開了話題。

“像這樣的到底少,有幾人能遇到,算了不說這個了。”

“你還要看山茶花嗎?”

“看的差不多了,走吧,對了,這山茶生了多少年了?”阮榮安配合的開口問。

雲搖枝笑道,“聽說兩三百年了,不過比起紅山茶,我更喜歡白色的,只是見着姐姐,我總覺得,這紅與你更相襯,便拉着你來看了。”她笑道。

阮榮安一笑,她的确更愛紅,但繁華之美,不在顏色,白色她也喜愛。

“聽你一說,我倒是更好奇白色是和樣子了。不知哪裏有白山茶?”

雲搖枝立即就說了起來,顯然是心知肚明的。

南州多園林,自然少不了山茶,她喜歡,便就格外關注了幾分,對這件事倒是十分清楚。

阮榮安跟着她聊着天,又去往別處,好生逛了逛,眼見時間不早了才分開,各自回去休息了。

只是臨走前,她與雲搖枝約好了,明日一同去城裏玩耍。

這邊阮榮安自顧自玩的很是自在,另一邊太夫人和老太爺卻是忍不住說起了她。

從來了雲家到現在,阮榮安始終表現的十分從容,哪怕是見着陸氏也沒表現出異樣,反倒是讓幾個人早早做好的準備落了空,連t之前的猜測都有些不确定起來——

難道阮榮安真的只是一時興起,到南州來走走,不是發現了什麽?尤其是在阮榮安說,她兩日後就要離開後。

可若不是,阮榮安如此,只能說她實在是細心周到,竟絲毫異樣都未曾洩露。

不知不覺,阮榮安已經到雲家三天了,第一天休息,而後兩日她跟着雲家的姑娘到南州好生轉了轉,等到晚上宴上,她便和二老說了此事。

“什麽?”陸氏失态道。

陸氏驟然開口,引了不少人側眸。

“怎麽這麽急?”她回神後微微笑道,很是驚訝道,“我還以為會多留幾日。”

阮榮安含笑看去,她來雲家幾日,但卻鮮少有與陸氏相處的時候,對視和對話亦是。

“有些事要做,便準備早些動身了。”她解釋道。

“原來如此。”陸氏笑了笑,按下被阮榮安看着時,顫栗的心緒。

她的女兒,還來不及多多相處,就要走了……

太夫人接過話,留阮榮安多住些時日,說有什麽事,可交給阮榮安的幾個舅爺幫忙,實在不必如此匆忙。

她開了口,一衆女眷也紛紛勸說起來。

衆人左一句右一句,若是尋常人在這,說不定真被說動了,便是阮榮安都不由有些動搖,只是她早已經打定了注意,最終還是再三推辭了。

“這件事實在要緊,需得我親自去辦,只好辜負諸位長輩的美意了。”

“等到之後有空,我定然再來叨擾。”

她如此堅定,大家也只好放棄,太夫人嘆了口氣命人幫她準備行程。

之後兩日,阮榮安大多時間都留在雲家陪伴太夫人,與她一起的還有陸氏。

兩人相處的時間變多,但面上依舊客客氣氣,無有異樣顯露。

不知不覺,就到了阮榮安離開前夕。

用過晚膳,阮榮安被太夫人叫住留下說話,陸氏陪同,好一番叮囑後,陸氏送阮榮安離開。

兩人走在園中,誰也沒貿然說話,竟顯得有些安靜。

最終還是陸氏先開了口。

“此去山高路遠,你要小心。”她擔憂的叮囑。

阮榮安輕聲應道。

不同于在雲家人面前時的從容自若,在單獨面對陸氏時,阮榮安總顯得有些安靜,或者說,乖巧。

這般模樣,陸氏一開始有些心慌,等到幾次之後,心便又軟了。

她覺得,她的女兒一定是知道了。

“如意——”陸氏幾乎要忍不住開口了。

“舅母。”阮榮安打斷。

她擡頭,看着陸氏,眼眸含笑,“舅母也要照顧好自己。”

“要好好的。”

凝視着阮榮安眼中的誠懇和關切,陸氏眼睛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了。

“好。”她略有些哽咽的應聲。

母女兩人相識卻不能相認,陸氏原本心中有百般酸楚,眼下只剩平和與歡喜。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她也沒有怪她,她在關心她。

這便夠了。

當初遠遁江南,陸氏原本是準備借着寡婦的身份度過餘生,再不成婚的。

一場禦賜的婚事,攪得她心神疲憊。可雲清風那般誠摯熱烈,她終究被打動,可之後許多年,每每想起阮榮安,她都會擔心,擔心她的女兒覺得是她抛棄了她,甚至為此一次又一次的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直到如今,她的女兒用态度告訴她,她不怪她,她的心神頓時一松,随之釋然。

這麽多年,陸氏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輕松。

“舅母,就送到這裏吧。”到了分開的地方,阮榮安笑道,而後各自擇了路離開。

人生如路,往前走,莫回頭。

彼此安好,就夠了。

第二日,阮榮安動身離開南州。

自南州往南蠻,要往西北去,水路上行了幾日,換乘陸路。

一路上沒有耽擱,五日之後就到了那片毒瘴密布的群山之外。

一月早就聯系好了商行在此的鋪子老板,暗中的人手也調來了不少。

只是如何進山,仍然不是易事。

南蠻群山,山多林密,若是不熟悉的人進去了,連辨別方向都不能,更別說裏面各種各樣的毒蟲瘴氣。

以及人。

這片大山之所以叫南蠻群山,就是因為裏面的土人,又被稱之為南蠻,土人少有教化,行事粗暴野蠻,常常搶掠過往的人,連官兵都不認。

阮榮安沒急着進山,花了幾天的時間,尋了本地的長者,盡力了解山裏的事情。

一月也沒有閑着,這一路行來,她找了藥材,配置出各種粉劑,丸劑,還有藥膏等,争取能應對各種山中的情況。

一切準備妥當,阮榮安請了好幾位向導,終于選擇動身。

抛卻了她慣愛的廣袖長裙,她穿了身利落的衣裳,帶着人進了山。

阮榮安左右,一直都有公冶皓的人暗中護着,得知她要進山,忙将消息傳回京中,可等公冶皓收到消息後,一切已經晚了。

“去,調動人手,務必要讓她平安歸來。”

公冶皓按在案邊的手不自覺收緊,他閉了閉眼,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不是慌亂着急的時候。

越到緊要關頭,越要冷靜。

陸崖領命,立即出去安排。

公冶皓一動,不知道驚動了多少人。

最近朝中無大事,他們細細想來,竟不知為何,只好胡亂猜測,并且命人再三注意。

公冶皓命不久矣,可越到這個時候,有心人們越是小心,生怕哪裏不小心觸怒了他,引得公冶皓臨死前發瘋——

如此一來二去,反倒讓各方蠢蠢欲動的勢力都老實下來,雖暗流洶湧,但明面上卻越發安靜。

廣平侯府,宋家。

宋遂辰在一開始的驚訝過後,莫名的想到了阮榮安。

會是因為如意嗎?

宋遂辰一時間覺得不應當,但卻總忍不住去想,最後安排了人嚴密追查。

阮榮安知道公冶皓會着急,但現在不是顧忌那些事情的時候。

剛進南蠻群山時還好,有極為向導在,一路還算順利,甚至走過了幾個寨子,可等到越發往裏走之後,才讓人意識到,什麽是真正的危險。才能真正體會到那些人的顧忌是何等的兇險和不易。

毒蟲,蛇蟻,甚至一顆不起眼的草,都會在不經意的時刻要人性命。

走到第五個寨子後,請來的最後一位向導前來辭行,表示再往裏他也沒去過,阮榮安沒有為難他,痛快的放行,而後在寨子裏請了一位向導。

南蠻土人一般不願意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大山外圍的宅子還好些,越往裏走,越是封閉。

這個向導一開始并不願意,還是在一月的勸說下,得知她想要找家人,再加上重金聘請,才終于請動。

幸好有一月在。

一月雖然從未來過這裏,但她從母親口中聽說的那些,再加上她擅醫,懂藥,一路走來避開了不少危險,她做的藥也都派上了用場。

幾天之後,一行人漸漸習慣。

一月生母所在的寨子在群山深處,連着後來請的向導也不知道所在,一路邊走邊問,不知生出了多少風波——

要留下一群人黑吃黑的,對山外的人心存惡意的等等等等。

好在阮榮安帶的人身手都極為不錯,再加上足夠的警惕小心,以及金錢開路,才總算走到了目的所在。

這是一片建在窪谷中的寨子。

四周群山環繞,陡峰峭壁,若非有人帶路,極難發現。

一路行來連着宅子裏的向導都換了幾輪,等走到這裏,一月确定無誤,阮榮安不由長長的舒了口氣。

可真正困難的,才剛剛開始。

對于阮榮安一行人的到來,寨子裏的人毫無疑問的報以了敵意,直到知道一月的來意,認出她的生母後,兩方對峙時格外凝滞如風雨欲來的氛圍才漸漸放松。

但即使如此,寨子裏的人也十分冷漠。

這種情況下,別說是求天蠶蠱了,能不能留下都不一定。

好在阮榮安早有準備。

不管什麽地方,珍惜的藥材都是有人稀罕的。

借着她準備的那些,阮榮安成功見到了大長老,并且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天蠶蠱!”

原本半阖雙眼,神情漠然的大長老驟然睜大雙眼看去。

南蠻寨中,多是女子主事,大長老亦是女子。

聽聲音她約莫四十來歲,面上塗着彩色的顏料,看不清楚長相,但五官分明,眉骨明顯,眼窩深深,眼睛又大又亮,想必是個美人。

阮榮t安面色不變,點了點頭。

一路行來,她黑了不少,皮膚較以前也粗糙了,但比起寨中的人依然格外精致。

大長老初見時,就有些驚訝于她的美貌,可一想到如此長相的人,竟然能順順利利走到群山深處的這裏,她的心中就更多了警惕。

若是只有美貌,早被那些寨子裏的人強留下了。

“天蠶蠱乃聖蠱,便是我,也只在記載中見過,如今是沒有的。”大長老徐徐搖頭。

阮榮安不可遏制的流露出些許失望,但她沒有放棄。

現在經歷的種種,她早就一遍一遍的想過。

“沒有,可以煉。”阮榮安徐徐打開了自己帶來的木匣子,藥香随之彌漫。

裏面是一株千年人參,舒展着放在匣子裏,已經能大致看出五官的樣貌。

大長老看了,呼吸一滞。

阮榮安有些不舍,千年人參,緊要關頭是可以救命的,這樣珍惜的東西,總是阮榮安手裏,也只有這一株。

“大長老,在下心愛之人生來胎中不足,已經命不久矣,我遍尋名醫都說無法,偶然聽聞天蠶蠱,才想要一試,因此上門誠心祈求。”

“蠱蟲便是沒有,但只要方法還在,總能煉制出來。”

“若是缺了什麽,在下一定竭盡全力搜尋,求大長老成全。”阮榮安垂首,給足了誠意。

大長老沉吟。

的确,就像阮榮安所說,只要有方法,總能煉制出來,可——

“方法,的确是有的。”大長老意猶未盡。

阮榮安識相的打開剩下的幾個匣子。

人參,靈芝,蟲草,鹿茸,全都是足足的年份,世間罕見那種。

大長老的呼吸漸漸急促,好不容易才別開目光。

寨中好些蠱這些年一直養不出來,就是因為缺少藥,而那些藥之所以缺少,自然是因為足夠珍貴,輕易不可得。

若能得到阮榮安手中的藥,她一直惦記的幾種蠱就能煉制了。

若是強搶——

大長老心中升起一個狠毒的念頭,可等她看到阮榮安後,那個念頭一滞。

不妥。

此女敢如此直白的将東西展出,自然是做好了準備,大長老覺得她不是魯莽之人。

敏銳的感覺到對方的殺意,阮榮安眼睛微阖,笑意依舊。

如此心中念頭再三,大長老才終于下定決心。

“胎中不足用天蠶蠱來治,的确是個最好的法子,便是再好的神醫,也不及天蠶蠱有效。”她開始解釋。

天蠶蠱顧名思義,與蠶相似,此蠱也的的确确是療傷聖藥,入體之後,會自發尋找人體有損之處,如蠶吐絲般織網修補,如此再三,生來有缺者用此蠱,最後能與常人無異。

阮榮安聽着,眼睛越發的明亮。

“正如姑娘所說,煉蠱之法的确有,但姑娘可知,此蠱為何這些年之所以一直無人煉制?”說道這裏,大長老語氣一轉。

“煩請大長老解惑。”

阮榮安立即問道。

“要煉此蠱,需煉蠱之人半身精血。”大長老道,定定的看着阮榮安,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反應。

阮榮安一怔,微微皺眉,很快平靜下來。

“我可以。”她道。

大長老這下才是真的驚訝了。

求蠱者這麽多年也有一些,但在知道這個代價之後,大多選擇了放棄,剩下的人,要麽是尋不到煉蠱所需的種種珍奇之物,要麽是煉制失敗,還有後來後悔的。

“姑娘真的考慮清楚了嗎?精血乃人之根本,去了半身精血之後,你會變得體弱多病,說不得還會影響壽數,說是去了半條命也不為過。”

“為了一個男人,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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