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永樂長公主的宴會, 永遠都是高朋滿座,滿目的富貴權勢。

能出現在這裏的,都是京都數得上的人。

公冶皓的位子早就準備好, 他與阮榮安一同落座。

“真是稀奇,你竟然出門了,早知道我就讓人去請你了。”王瑞君笑道, 要知道,今兒個自年後, 阮榮安就一直呆在家中,很少出席宴會。

她上下一掃阮榮安,便覺她瘦的厲害。雖然氣色瞧着倒是還好, 心裏還是有些擔憂, 準備回頭再問問。

“春日正好,若是不來,豈不辜負。”阮榮安喝了口呈上來的酒水, 帶着一股綿軟的果香,味道不錯。

“公冶丞相瞧着氣色好了不少。”王瑞君一笑, 看向公冶皓。

她近日聽到不少流言,說是公冶皓的身體似乎有些好轉,只是公冶皓平日裏都是在宮中和丞相府來回, 她也沒怎麽見過,近日一瞧, 發覺流言不虛。

王瑞君的聲音并不高,只是宴上的人一直都有心注意,聽到這句話, 目光都悄然往公冶皓身上一掃。

似乎的确好了許多。

公冶皓笑笑,說, “近日換了個方子,吃着還不錯。”

王瑞君了然。

“也不知是哪位神醫?醫術如此高超,本宮也想見識見識。”她問道,似乎只是随口一說。

阮榮安笑看兩人說話,聞言眼睫微的一顫。

芝姨是故意的,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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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皓的身體如何,她都知道,王瑞君只會知道的更清楚,自然也知道公冶皓的方子不好開,并且之前那個已經漸漸失效的事。

她還是有些懷疑的,所以想借機打探。

“長公主若有意,我下午便讓他去貴府。”公冶皓從容道。

“下午就算了,明日吧。”只曲水流觞宴就要半日,等到回去了她還想休息,王瑞君便往後推了推。

公冶皓自無不可。

幾人說話間,流觞未止,大家玩的熱鬧,卻也有不少人注意着他們的對話——

公冶丞相的身體似乎真的有所好轉了。

也就是說他能多活一段時間了?如此想着,有幾人不由暗自心焦。

這可不是一些人願意看到的。

阮榮安來就是為了湊熱鬧,坐在那兒看衆人各展所長,倒也津津有味。

只是坐的久了,有些倦了,便跟王瑞君說了一聲,告辭先行一步去了。

公冶皓自然是跟她一起的,兩人都離席而去。

帳子還在哪兒,之前下過了棋,阮榮安起意,彈了會兒琴,只是她的琴音只是尋常,便又讓公冶皓彈。

公冶皓便就弄弦,奏了一曲。

琴聲袅袅,藏着綿綿的情意,同潺潺的河水一同流淌,阮榮安坐在一旁聽着,神思随之起伏。

目光不覺落在公冶皓的臉上,他垂眸很是認真,眉眼溫和,t察覺到她的目光後,含笑望來。

阮榮安忽的有些耳熱。

瞧見她目光游移了一下,公冶皓不由勾唇,笑的越發溫柔。

如意就是這般,活的張揚恣意,便是面對情意也格外直白熱烈。可這樣好的姑娘,卻在被溫柔以待後,會不自在——

宋遂辰真是該死。

他想。

用過午膳後,兩人便回了城。

阮榮安是不得閑的,随着婚期的接近,她每日都忙得不得了。

大事早已籌辦完,現在要準備的都是一些小事,可就數這些瑣碎的小事才磨人,一會兒這一件,一會兒那一件,費神不已。

處理着處理着,不知不覺婚期就近在眼前了。

早在前些日子阮榮安就搬回了安定伯府,這裏到底是她的母家,她要從這裏出家,早些回來,也好早些準備。

婚期前一天,伯府已經滿府飄紅,周圍親近的人陸續來添妝,這是最後一天,來的人更多。

阮榮安忙碌應付了一日,等到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已經是傍晚了。

夕陽西下,晚霞絢爛,一看就知道明日一定是個好天氣。

晚膳是在正院用的,這次自從阮榮安回來,阮世清一直表現的格外慈愛,眼看着明天就是成婚之日,他更是一直和阮榮安說着要注意的事,都有些絮叨了。

阮榮安是有些不耐煩的,但她給阮世清面子,便就含笑聽着,也沒說什麽。

只是阮世清還是察覺了出來。

他微的一頓,咽下了未盡的話,轉而道,“為父瞧着丞相待你很是真心,倒也沒什麽值得擔憂的,只是主持一府到底不易。若有需要,只管傳信給為父,不要怕麻煩家裏。為父雖然無甚本事,可搭把手卻也是能夠的。”

他還惦記着之前阮榮安遇到宋家那攤子糟心事,卻只字不肯跟他提的事情。

阮榮安應了一聲。

阮世清看出她并未在意,滿腔的話激蕩,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說到底,有今日,是他這個父親沒當好。

徒嘆奈何。

第二日,三月十七,諸事皆宜。

阮榮安從早期就開始忙碌,雖有過一遭,她還是不由忐忑。

梳妝,穿衣,頭面首飾一一戴上。

手中握着團扇,只等迎親的人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吹打聲遙遙從府外傳來。

“迎親的來了!”有人驚喜高聲。

阮榮安擡眼,等到這個關頭,忐忑竟沒了,倒有些期待起來。

又熱鬧了好一會兒,婆子來請,阮榮安這才動身。

公冶皓正候在堂上,看着阮榮安進來,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阮世清瞧着心下滿意了些,一番叮囑,公冶皓過去挽住阮榮安的手,拜別父母。

之後出門,上馬車,在吹打聲中要繞城一圈,這才回丞相府。

原本迎親的新郎官該騎馬的,只是公冶皓的身體在那兒,便就也上了馬車。

今日春光燦爛,護衛們開路護在兩邊,馬車上簾幔半挽,道路兩邊湊熱鬧的百姓們可以看到馬車上的情形。新娘子團扇半遮面瞧不清,但俊美溫潤的新郎官卻是瞧了個清楚。

況且,雖看不到阮榮安的面容,但她的美名,誰沒聽過。一時之間一對璧人,天作之合等言語紛紛響起,滿是贊美之聲。

“祝丞相夫人百年好合!”

“祝丞相夫人舉案齊眉!夫妻恩愛。”

“早生貴子!”

有人大聲喊道,其他人也随之附和,滿是祝福之語。

這些年公冶皓輔佐之下,朝政也算清明,過得好壞與否,百姓們往往感受的最清楚,也更明白都是因誰而起,不知多少人感激他,眼下他成婚娶妻,紛紛獻上祝福。

随行的仆役們喜笑顏開,一把把銅錢往祝賀聲最響亮的地方撒去。

來接親的時候管家就吩咐過,只銅錢都準備了幾大筐,生怕不夠用。

欣喜聲轟然而起,大家都争搶着上前,不時有銅錢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一時間氣氛越發熱鬧,大家都争先搶後,祝福的話流水一樣響起。

這般熱鬧了一路,回了丞相府之後面對滿府的喧鬧倒顯得有些安靜了。

來赴宴的客人早已經候着了,進門之後,便前後上來恭賀,在衆人的擁簇中,兩人拜堂,而後送入洞房。

原本這時該有親眷家的女眷來作陪的,只是此次成婚,公冶家并無女眷來,外人自是猜測不斷。

至于阮榮安,她很清楚公冶皓與公冶家是何等不和的。

公冶家的人不來,她反倒更滿意。

新房有些安靜,喜婆揚起聲音,熱熱鬧鬧的催着一對新人掀蓋頭,喝交杯酒,中午丫鬟婆子們侍候着,公冶皓一一依言而行。

紅色蓋頭掀開,露出阮榮安明媚嬌豔的容顏,不同于平日的天然,她今日上了厚重的妝容,臉頰胭脂輕掃,櫻唇點點,又是一番滋味。

乍然見得,公冶皓怔了一下,滿目驚豔。

阮榮安擡眼,毫無尋常人的嬌怯,沖他璨璨一笑。

公冶皓忍不住,也笑了。

丫鬟呈上酒杯,公冶皓拿起,親手遞給阮榮安。

阮榮安擡手接過,兩人在喜婆的指點下喝下一盞交杯酒。

喜婆忙又是一連串的吉祥話。

之後零零碎碎又做了些別的,終于做完,喜婆就告辭退下了。

公冶皓吩咐一聲讓人看賞,瞧見丫鬟送來的托盤,喜婆一下子就笑開的,分外燦爛,又是好些讨巧的話。

“我今日美嗎?”阮榮安很喜歡她這一身。

大紅的嫁衣,滿頭珠飾,她平日裏雖然喜愛繁複華麗,卻也不能做到這般,不然就會顯得太過誇張了些。

她站起身,在公冶皓面前轉了一圈。

環翠叮咚,衣裙飛舞,恍若神妃仙子。

公冶皓用欣賞的目光看着,用十分真誠的态度稱贊,看不到絲毫敷衍。

“自然是極美的。”

“如意平日便容色驚人,今日珠玉琳琅,更是耀目。”

阮榮安站定,聞言笑的眉眼彎彎。

“庫裏還有好些寶石珠玉,平日裏閑着,現在總算有了用處。”公冶皓去挽她的手,笑道,“你喜歡什麽樣的,都拿去打首飾。”

“好啊。”漂亮的珠寶首飾,阮榮安自然是喜歡的,應得毫不客氣。

本來看着重,公冶皓還要勸她去了簪釵,可看她喜歡,公冶皓就止了言語,拉着她在屋內緩緩走了起來。

衣裙拂動,阮榮安眉目越發歡欣。

比起穿漂亮衣服更高興的事,自然是穿着漂亮衣服走來走去了。

不然豈不是錦衣夜行,白白浪費了。

窺見她的高興,公冶皓笑意漸深。

真是…這點事也能這般開心。

這般溜達了一會兒,将幾間正房都看了看,公冶皓才道要出去招待客人。

“你也去?”阮榮安有些不放心,說,“你身體怎麽樣?累得話就不必去了。”

反正那些人也不會說什麽。

“無妨。”公冶皓整理衣袖,邊道,“我現在好多了。”

他的确有些疲倦,但今日是跟如意的婚禮,他還是想盡量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阮榮安看了眼一月,這才應下,只是又叮囑了幾聲。

“我讓廚房更給你準備了一些吃食,你先歇着,等我回來。”

阮榮安嗯了幾聲,等人走了,她又往院子裏轉了轉。

這個院子她之前就看過,現在瞧着又多了些東西,比如假山石上的蘭草,正開着花,=有溪水自假山上蜿蜒而下,又生着片片青苔,意趣十足。

正值傍晚,天邊晚霞絢爛,橙色的夕陽一點點下沉。

用不了多久,天就要黑了。

院中的婆子們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廊下的燈籠一盞一盞亮起,八角宮燈上貼着大紅的喜字,在晚風中輕輕晃動。

這裏以後就是她的家了。

阮榮安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卻不由的想起了上次成婚——

所以說回憶真是一種惱人的東西,總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浮現。

那次成婚,是她跟宋遂辰難得的和睦時期。

可有些事真是怕對比,比如她當時也很喜歡嫁衣,但宋遂辰卻發現不了,只是勸她,之後又匆匆出去招待客人。

可公冶皓——

想起他剛剛的誇贊和體貼,阮榮安忍不住就勾起了唇。

公冶皓的身體大家也不敢太鬧,甚至來客都做好了他不陪客的準備,誰知等将新娘子送進洞房後,公冶皓還是出來了。

他雖未喝酒,可鄭重的态度卻給足了。

為着今日的事,公冶皓特意請了幾位人前來作陪,代他陪客,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你來我往,滿府的熱鬧。

其間,還有天子恩賞到來。

皇室信重公冶皓,這一點大家都清楚,倒也不意外,只是又贊嘆幾句君臣和諧罷t了。

公冶皓堅持了一會兒,就露出些許疲倦,坐下歇息了。

來客們也随之告辭,不多時,喧鬧了整日的丞相府就慢慢安靜了下來。

公冶皓往後院去,一進門,就瞧見了倚在窗邊軟榻上看書的阮榮安,窗戶敞開着,外面的一樹海棠開的正熱鬧。

“回來了?”聽到動靜,阮榮安一擡眼,笑道。

他的心一下子就被一種不知名的歡喜漲滿了,生出名為滿足的情緒來。

“嗯。”

“讓人送夜宵來。”

阮榮安看向丫鬟吩咐一聲,而後看向公冶皓,招手讓他去坐,邊說,“前面吵吵鬧鬧的,我估計你也沒能好好用膳,就讓廚房備了點吃食。”

“好,你也再用點。”公冶皓笑道,沒有過去,道,“我先去洗漱。”

雖然他沒喝酒,但宴席之上,難免會沾染到酒菜的味道。

“好,去吧。”阮榮安笑道。

早在他回來之前,熱水等都備好了的。

公冶皓便去了側間洗漱,等他換好衣服出來,宵夜正好送來,湯湯水水,都是好克化又補養的吃食。

“我不餓。”面對公冶皓送來的湯,阮榮安下意識拒絕。

“再陪我用一些。”公冶皓也不說別的,只是含笑道。

阮榮安還是瘦,到底傷了元氣,不是那麽好補養回來的。他每次瞧見了,都很是挂心,早就決定了等成婚後要盯着她好生進步。

她與家人不親,身邊就幾個婢女,更不敢多問,這怎麽成。

若說別的,阮榮安還能辯解一二,可公冶皓這般一說,她那話就都頓住了,轉而捏着調羹,有一口沒一口的,等公冶皓用完,竟也将一小碗湯喝完了。

這麽一耽擱,時間已經不早了。

屋內丫鬟婆子們開始收拾鋪床,屋內兩人對坐着,看似一切如常,可無聲中又仿佛悄然浮動着什麽,讓人心跳有些快。

阮榮安最受不了這種暧昧的氛圍,她總想着幹脆點,利落點,總比現在這般吊的她心裏安生不下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休息吧。”她率先說。

公冶皓為不可查的頓了頓,笑道,“嗯,好。”

之後一切都進行的十分自然,最起碼看着自然,洗漱,寬衣,上榻。

按理說她不該緊張的,可一想着要與公冶皓同床共枕,阮榮安的心跳就平靜不下來,亂糟糟的。

兩人躺好,丫鬟們将床帳放下,依次退出,屋內的燈火漸熄。

阮榮安一時沒說話,公冶皓躺在那兒忽的想笑。

到底是個姑娘家,年紀還小呢,平日裏瞧着再自然,臨到頭了,也是要忐忑的。

“如意。”他輕聲,摸索着在被面上握住阮榮安的手。

“睡吧。”他放柔聲音,誘哄般,“大夫說…還需調養些時日。”

公冶皓含蓄的解釋了一句。

阮榮安的心跳又亂了一拍,嗯了一聲。

之後自然是沒睡着的。

身邊多了一個人,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入睡的。

公冶皓察覺到了,他已經很疲倦了,但更不想就這樣抛下阮榮安入睡,便低聲說起了今日在婚宴上的事情。

這些高官顯貴,平日裏看着不管多麽的光鮮亮麗,背地裏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他便拿了出來,說給阮榮安聽。

阮榮安果然來了興致,連緊張都忘了,認真的聽了起來。

兩人拉着手,說了一會兒話,不知不覺,阮榮安恢複了平靜,也從公冶皓貌似平穩的聲音中察覺到了他的疲憊。

“好了,下次再說,睡吧。”她輕聲說,往公冶皓那邊靠了靠。

公冶皓下意識勾了勾嘴角,應了一聲。

兩人安靜躺了會兒,說不上誰先睡着的,帳子裏安靜下來。

丞相府的主人安歇了,可京中還有好些人家書房的燈火還未歇。

最近公冶皓的身體漸漸有些好轉,不知道多少人心心念念的惦記着,每次細細觀察,想盡了辦法查證她的身體狀況。

“今日瞧着,似乎更精神了些。”有人說。

“莫非是為了娶親用了猛藥?”

“不像。”

“難道真的好轉了,不可能啊!他那身體,只能等死,哪裏還能好?”

“可能是,我特意打聽到的消息,據說是那阮家女尋了藥,公冶皓的身體确實好轉了。”

“什麽?!”

這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等公冶皓死,他若不死,大家的心裏都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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