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徘徊
15、徘徊
山光遠腳步又輕又快,她随着他繞過圍牆,竟然發現背面堆了些磚瓦,正好可以爬上圍牆,而後從圍牆上輕輕一跳,就能爬上主殿僧房的房頂。
言昳太想聽牆角了,壓根不管自己現在九歲的個子能不能爬上去,就手腳并用的往上爬。
她才剛登上那堆磚瓦,就感覺身後有人托住她的腰,往上一使力,她便上了圍牆。她雙手忙腳的扒住圍牆,山光遠早已矯健的跳到了對面的房頂上,對她伸出了手。
言昳小時候對山光遠的內心挺信任的,只是長大後發現他變成那樣,她就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童年的判斷了。
但以前他倆小時候,沒少這麽一起爬牆上房跑出去,山光遠從來沒讓她摔着碰着過。她唯獨不會懷疑他的本事,想也沒想就朝山光遠跳了過去。
山光遠以為她還要糾結一會兒,哪想到言昳身上的小披風一揚,跟個飛鼠似的,大無畏的在圍牆上立定跳遠,直接就往他身上跳!
他忙伸手抱住,她發髻上的杏紅絡子就跟小鞭子似的抽在他鼻梁上。言昳才落到他懷裏,立刻就掙紮起來,他側身輕輕将她放下。
言昳壓根沒關注他,只顧着蹲在房頂上,聽裏屋的動靜。
就在他們腳下的屋檐下,梁栩也在偷聽。
言昳在念佛聲中聽到了談話聲。
是熹慶驸馬與白旭憲的聲音,二人應該是在他們身下的側間內聊天。
熹慶驸馬嘆氣:“……病了也是因為上次西巡,皇帝過的很不好,山西的卞宏一竟然培養了兩百餘火|槍手,突襲西巡的車馬,讓皇帝受了不少驚吓。但就這樣,他卞宏一這個山西王,還活得好好的呢!”
白旭憲:“皇帝能有命就不錯了,卞宏一是出了名的睚眦必報,當年他在兵部任職的時候,皇帝如何羅織的罪名,你忘了嗎?姓卞的不是山以,他可不到抄家了還傻傻等一個清名。直接殺出京師,現在混得青雲直上,連梁姓都要對這位爺退讓。”
山以,不正是山光遠的父親嗎?
言昳偷偷看了山光遠一眼,他垂着眼睛,面無表情。
熹慶驸馬似乎在屋內緩緩行走:“皇帝要‘剿匪’了。”
白旭憲輕笑:“誰是匪。真要按照嘉靖朝的算法,各省大員隔一個槍斃一個,肯定有漏網之魚。養兵一方的都是匪?那有多少匪都拿着朝廷的俸祿?”
熹慶驸馬:“越想越氣人——大明哪裏還是大明,各省過路費胡攪蠻纏,甚至私自印錢!漕運都快比江浙建的那條鐵路的運費還貴了!要是從兩廣向京城運一次糧,經過的各省,全都要來扒一層皮!”
熹慶驸馬的擔憂也不是沒說錯,大明皇權旁落,各省或地區權力大過天,自定各項雜稅,把運河與官道切割成了一段一段……
簡直像春秋時期一樣,京師為天子,各省為諸侯。
百年以前,幾場侵略戰争使得大明開始了一系列稅法、兵權的改革,在當時細項商稅的實行讓國庫短暫的充盈,兵權的下放也使得大明在那場多國聯軍侵略戰争成功擊退外敵。但下放的東西收回來太難了,一衆革新派名士聯名請求皇帝保持戰時政策。而新財政政策也使得當時的雲敦、志豐兩代皇帝,以為放權給商貿,能夠一改大明這些年的腐敗與內卷。
卻沒想到自由的市場帶來了大明經濟的繁榮……與更多的分裂和混亂。
熹慶驸馬緊接着道:“也不能這麽說,山東總兵和幽州的蒙循都進京了。真要是他們聯手,端着聖旨吞并其他各省的兵力……”
白旭憲打斷道:“那也吞不到這兒來。嘉弟,別急,一切還都不是時候。”
熹慶驸馬半晌才沉沉吐出一口氣,而後坐下:“剛剛咱們私下去問住持,說你家三女兒的命格,真是有鳳象?”
白旭憲說到這些,語氣輕松了不少:“我本也不信,可已經不是第一位這樣說了。我将那丫頭的生辰八字寄去了各寺,回答的命格都大差不差,說她能飛入景仁宮。而且,自她被接回來之後,我母親的舊疾幾乎痊愈,連月缇延綿二十多年的寒症,都大為轉好。大大小小的事,很難說是巧合。最重要的是……本來咱們和那位的一些信件,似乎在年初的時候,被皇帝手下僅剩的一小撮東廠人給查出來了。我在朝內有位熟人跟我透了這件事,我本以為要完了,可那時候瑤瑤去我書房偷玩,不小心将一盞茶打翻在我字畫上。”
他頓了頓道:“第二日就傳來消息,說東廠将書信裝箱運往京城的時候,突遇暴雨洪水,箱子落水,裏頭的紙張全被泡爛了。”
熹慶驸馬半晌道:“……若是真的,那也太巧了,這一小撮僅剩的東廠人,可都是佩槍出宮的,人少,可做事很少出差錯。”
白旭憲拍手:“是,從那之後,我便覺得這丫頭命格似乎真不一般。”
熹慶驸馬:“我倒也挺喜歡她的,看着嬌憨讨喜。若真是個福星,那……”
熹慶驸馬還想說什麽,忽然正殿裏念佛聲結束,住持似乎來叫他們了,兩個男人前後起身離開側間。
言昳也看到梁栩的身影從屋檐下離開,他緩步出了回廊,一路走走停停,似在思索,去往桃花坡那邊了。
言昳與山光遠也從屋檐上下來,他将她抱下來之後,二人站在花園中無言。
山光遠轉頭看向言昳。
言昳卻在沉思。
其實她前世就懷疑過,梁栩娶白瑤瑤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圍繞着白瑤瑤的這些“福星”的傳言。
他可能堅信白瑤瑤的氣運,會助他登上皇位,而白瑤瑤也确實帶來了一如既往的好運。再加上白瑤瑤長大後也絕對算得上美人,性格又柔軟可愛,對梁栩沒有太多的約束力,家世亦是助力。
這還有什麽不娶的理由。
白瑤瑤少女時期,幾個優秀的男人都在追求她,梁栩的性格在争強好勝、睚眦必報上絕對比言昳還極端,對他來說争搶白瑤瑤帶來的勝利感,也是一種令他癡迷的快樂。
不過,言昳并不否認梁栩或許也很愛白瑤瑤。只是以言昳的标準,她很瞧不上那種愛。
言昳在僻靜的園中,看着梁栩走遠的背影,喃喃道:“他真不是個好東西。”
山光遠剛剛看見了二人在樹蔭下的聊天,他也注意到了言昳在聊天時,忽然的靠近了梁栩,對他笑意盈盈,眼裏波光潋滟。雖然她還是個孩子,但估摸已經被梁栩那小大人的清朗模樣迷住了——
卻沒想到言昳忽然蹦出了這樣一句話。
山光遠以為自己聽錯了,轉臉看她,只含混的唔了一聲。
言昳聽見山光遠的回應,忽然想起來,她的“宮心計培養計劃”!
好好培養山光遠,讓他從男三變成男一,逆襲宮鬥,擊敗正宮娘娘梁栩,成功奪取白瑤瑤!
第一步,确立敵人。
言昳捏着袖子,轉頭對山光遠道:“我跟你講,梁栩絕對不是個好人,我覺得他長大了肯定是花心大變态!”
你還忍心讓你捧在手心裏的白瑤瑤嫁給這種男人嗎?!還不趕緊童年就把他給弄死!
山光遠一怔。
言昳怎麽……這麽上道?她這一世怎麽會在小小年紀就看出了梁栩的本質?
如果她這輩子能夠避免愛上梁栩,避免被他利用,豈不是……
言昳看他沒反應,拍了拍他肩膀:“我跟你說話呢,你有沒有這麽覺得?”
山光遠真心實意的點點頭。
言昳表情用力,指着梁栩早消失的方向:“有些男人,就是連狗都不如。哪個女人進他手裏,就是倒了血黴!”
山光遠想到自己被言昳罵是“山狗”,看來他還是比梁栩強上不少的啊。
山光遠對言昳這話認同的不得了,又點了點頭。
言昳終于笑了。她還在換牙的時候,一笑露出了兩側幾顆小牙的豁口,難得她開心成這樣,哪有上輩子屈辱憤慨的痕跡,只有滿眼的純真味道。
她笑眯了眼睛:山光遠小時候真是……上道啊!
說什麽他就信什麽,看來她的培養計劃還是很大概率可以實施下去的。
言昳雖然前世也沒有參與過宮鬥,但她穿越前可玩過不少橘光宮鬥小游戲。
言昳仔細打量着十一歲的山才人的各項初始數據,健壯估計點滿了,才情應該是文盲水平,容貌底子就好,仔細保養說不定能培養出個花容月貌。
主要是有言昳這個幕後指導。
言昳覺得,要把山光遠培養成各項數據滿點的六邊形戰士,不如先從短的不能更短的文化水平抓起。
她清了清嗓子:“你會讀書認字嗎?”
山光遠不可能說自己會,自然搖頭。
言昳這丫頭明明寫出了那簡筆畫一般的書信,卻在這兒裝起了先生:“不讀書可不行。你要是實在找不到人教,我可以教教你。我知道你幫了我個大忙,可我上次幫了你不說,還願意教你讀書,這樣債就算抵清了吧!”
山光遠:把你現在所有會的詞兒都抄下來,都寫不滿一張紙吧小文盲。
他還記得上輩子,言昳再就差不多這年歲,在友人面前讀詩,把徘徊兩個字,讀成非回,鬧了大笑話。
她小時候多要臉呀,面上不顯,回去的時候連路都耍賴不願意走,非讓山光遠背她,而後在他後背上氣的罵罵咧咧的哭。
白旭憲打她的時候,她都咬牙切齒、兩眼冒火的絕不低頭,這會兒卻哭的直打嗝,眼淚全從山光遠的後脖子流進了他衣領裏。
山光遠知道她要強,當時只好一遍遍念着徘徊兩個字,要她記住。
他念一聲,她就用手指在他背上寫一遍,哽咽着跟着念。
山光遠想着,忍不住想笑。
言昳忽然指着他道:“你笑了,你覺得可以?那就這麽定了。”
山光遠一怔,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搖頭:“沒……笑。”
他不太可能露出笑容。因為他曾經對鏡子練習過很多次微笑,但都失敗了。
母親恨他不是沒有理由的。山光遠打小便缺乏情感與表情,很大了才會說話,一直到現在也常常無法觸動情緒……更別說有時候外界的刺激,讓他會頭痛耳鳴、甚至情緒崩潰。
甚至就因為父母親的喊叫争執聲讓他痛苦難忍,四五歲的他,狠狠張口咬在了他父親的手臂上,幾乎要咬下一塊肉,被父親打昏了才松開了口。
他事後內心也很後悔,但卻沒人看得出來他的愧疚,沒人相信他的道歉。
父母或許多人都說,他出生便是一具空殼,一潭死水,一條永遠養不熟的狼,對他有任何的親情或付出,都是不會有回應的徒勞。
既然注定不孝不感恩,父母也只當他是陌生人,遠遠的養在最偏遠的院子。
這也是他能在山家滅門之中逃生的主要原因。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緒。
言昳有時候就能蒙對。
而此刻,山光遠摸着自己的臉說沒笑的時候,言昳卻篤定他笑了。
山光遠又頓頓道:“沒笑。”
言昳擰起眉毛:“咱們——”她忽然跟要咬到舌頭似的住了嘴。
她差點說: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
樹蔭晃動,春風微拂,倆人就立在槐樹的枝葉下,山光遠看着她,似乎在等她後半句話。
言昳轉過頭去,捋了一下耳邊碎發,含混道:“咱們雖然不熟,但我心可細了。”
山光遠心裏忍不住道:你也就對妝容和金庫心細了。
山光遠猜測,此時白旭憲并不覺得她是災星,那去上林書院讀書的事兒,應該也沒什麽問題了。那她應該會很開心吧。
他開口道:“……上林。”
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去上林讀書了。
他啞症才剛剛轉好,聲音沙啞含糊的厲害,言昳一時間沒聽懂,皺起眉頭:“什麽?”
山光遠:“你。上、林。”
言昳伸出手:“我真聽不明白,要不你往我手上寫字吧。”
她手還小小的,軟軟的,山光遠對着她的手心怔了一下,他手在衣擺上擦了一下,而後伸出手指,在她掌心上寫了上林兩個字。
他剛寫完,言昳竟忽然擡手,那塗着丹蔻的細軟手指,在他手背上抽了一下。
她那小手,倒也不疼。
山光遠不明就裏,擡眼看她。言昳臉色突然變了,攥緊拳頭,冷笑道:“你倒是獅子大開口啊。想去上林書院讀書?你找錯了人,我可沒有這樣的門道。”
她性子果然警惕且排外,立刻後退半步,緊盯着他,又道:“是,你有武功本事,但你是個身份不明的啞巴。你以為你做的事,就能真的威脅到我了?我勸你,既然要從我身上讨好處,就別太貪心!”
順順毛,幫幫她,是不可能讓言昳這種警惕性極高的小流浪貓安心下來的,她此刻幾乎要弓起背,渾身毛炸成一團了。
作者有話說:
言昳炸毛:嗷嗚!
*
這周六(3.13)入V。到時候更一萬五,還有抽獎活動,希望大家來支持~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