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入學
20、入學
言昳默不作聲的瞥了一眼山光遠, 他依舊面無表情。
山光遠現在應該還并不知情。
旁邊幾個學子看白瑤瑤呆住的樣子,笑了起來:“讓韶星津來報到處,哪個剛來進學的, 不都要駐足呆一會兒!”
白瑤瑤猛地回過神來,窘迫的紅了臉:“不是。不是,我……我……”
韶星津看了那幾個學子一眼,還是對白瑤瑤笑道:“小妹妹,你別着急, 慢慢說你的名字。”
白瑤瑤趴在桌子上, 兩手撐起一點身子,也要看向韶星津手中的名冊, 道:“我叫白瑤瑤。”
韶星津長長的哦了一聲:“白家的小姐。是二小姐嗎?”
白瑤瑤回頭看了言昳一眼,聲音軟下去:“不是, 我行三。”
韶星津慢吞吞的寫字:“白家還有嫡親三小姐?”
白瑤瑤還是知道自己的出身,只低低的應了一聲:“唔。我以前不住在金陵。”
白瑤瑤看他的字, 岔開話題:“你的字可真好看, 跟我真不一樣。”
韶星津笑了笑:“遙遙是哪兩個字?是遙遙星漢的遙遙嗎?”
白瑤搖頭瑤:“不, 是美玉的那個瑤字。一個王字旁,一個……”
好家夥。這倆人查戶口似的聊上了。
言昳吸了好深一口氣, 開始抖腿了。
原來這種劇情,旁觀起來這麽無聊啊。
而且, 這倆人也考慮考慮後面排隊的人啊。不止言昳,現在後頭已經有了十幾個人了啊!言昳不用回頭,都聽見了後頭的騷動,似乎在議論:
“怎麽這麽慢啊。都夠喝杯茶了, 她們還沒結束?”
“那小女孩說什麽呢?是不是她搞錯了, 要不讓我們先報到, 我行李特別沉!”
言昳嚴重懷疑原作者在這段毫無意義的對話裏,加了大堆的“男二看女主臉好可愛,眼好可愛,手好可愛”“女主看男二鼻子好帥、嘴唇好帥、手好帥”之類的成沓人物描寫。然後女主心裏要漏了半拍,男二要凝神看她的鼻尖,春風巴啦啦的拂過,日光嘩啦啦的映照。
就這麽寫對話和人物,半章更新鐵定出來了。
俗套起來,是不是要再誇一句“瑤瑤這個名字好可愛”!
果然,韶星津輕笑道:“瑤瑤。這名字怪可愛的。”
白瑤瑤臉蛋沁出幾分紅來:“那、大哥哥名字是哪幾個字呀?”
韶星津一字一頓道:“是韶華易逝的韶字,星河燦爛的星……”
啊!啊啊啊!言昳真是要繃不住了!效率啊大哥,後面排隊報到的人,都看你倆在那兒看你倆相互誇對方爹媽的文化水平呢!韶星津這種典型古風帥逼名字,好歹也能胡扯幾首詩來硬湊,白瑤瑤這種萬年ABB可愛系女主名字,萌就夠了,男主男二在床上的時候重複念着以表示癡情沉淪就夠了,有什麽好解讀的!
韶星津,上輩子咱倆沒聯手過真是好事,否則跟你這種老王八似的磨叽水平,老娘非要氣死不可!
韶星津還在那兒拿了張紙,給白瑤瑤寫自己的名字。
草,來了來了,鏡頭拉近,對準美手,誇誇字體如何隽秀,誇誇指尖如何白皙,三百字又出來了,他們這些等待的人的三分鐘又過去了。
言昳受不了了,直接走上去,擡起胳膊撞開韶星津寫字的手,把自己的浮票拍在了桌子上:“有完沒完。你們都在這兒說了半刻了吧,不是已經找到她也記錄在冊了嗎?”
白瑤瑤差點被她撞到摔倒,連忙扶住桌子才站穩。
韶星津手裏的筆,更是被撞的差點在紙面上劃拉出個猴子撈月。
他怔住,看向了言昳。
言昳知道自己要是太針對白瑤瑤,估計會被她的錦鯉buff反彈,只對着韶星津罵:“前輩以為這耽誤的只是半刻鐘嗎!您看看這後面排了少說一二十人,這就是一二十人的半刻鐘!加在一起便是幾個時辰。您名中還有個韶字,剛剛也說了韶華易逝。那難道不知道什麽叫‘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這半刻鐘,或許已經夠我們這一二十人,多讀幾頁書,多背一首詩了!”
言昳臉上,端的是痛心疾首,慈威并重。
仿佛一個手戳在韶星津腦門上的班主任。
她當了幾十年的蹦跶女配,也不差今天。她也是為了拯救後頭所有在大太陽地裏排隊的可憐路人們。
只是此言一出,在後頭拎着箱子的山光遠懵了。
在前頭以人設勤懇多知、溫柔體貼著稱的韶星津也懵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老實人,竟被言昳這番話,說出幾分愧色,耳朵尖都因挨了訓斥而羞愧泛紅,他收回筆:“這位、這位後輩教訓的是,是我太唐突了,沒注意到後頭排了這麽多的人,實在是抱歉。我向諸位陪不是了。”他起身抱拳。
白瑤瑤也低頭拽住自己衣裙的腰帶,不敢說話。
言昳從袖中抽出軟包,将軟包內折疊整齊的浮票攤開,按在桌子上:“白昳。”
一邊說着,她揮手讓輕竹和山光遠先走:“你們別在這兒堵着了,門口哪裏能站的下這麽多人,你們幾個在裏頭等着我。”
韶星津對山家有些認識,言昳怕他認出了山光遠。
她說着,韶星津轉頭往山光遠那兒瞥了一眼,言昳心裏揪緊,也轉過頭去。
幸而,山光遠已經拎着箱子,和劉護院走出去幾步了。
言昳揮了揮手:“您怎麽不誇我名字好聽了?還走神了?”
韶星津連忙回過神來,還是耳朵泛紅,辯解道:“不是不是。”
他端住筆,低頭記錄,看向她的浮票,一愣:“白……你也姓白?你就是那位白家二小姐?”
言昳:看來是我年紀小小,就在金陵作出了名。
言昳點頭。
韶星津又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也點頭記錄下她的名字與編號,起身對他們三人往門內略略一指引:“進了門之後,請往右邊走,沿路還有其他指引的生徒。”
言昳點頭,拿着浮票走了。
白瑤瑤走在最後,轉頭看了韶星津一眼,對他笑了笑。
韶星津也露出幾分笑意,略一點頭。
三人走後,一個比韶星津大一兩歲的學子靠在桌邊,挑眉道:“不是說白家二小姐是個最不學無術的禍害精嗎?別看她這麽小一點,可有主意了,她以前溜出府過好幾次,跟我那屁大點的弟弟也一塊玩。你也知道我那弟弟多不是個東西。”
韶星津垂頭繼續記錄,筆尖在淺硯中略略一沾:“那麽小的丫頭,能鬧到什麽地步啊。”
那學子聳肩:“一個小混蛋不算什麽,一群小混蛋就不簡單了。不過看她剛剛說話那模樣,我都覺得我是不是認錯了,比老學究還正義嚴辭。”
韶星津是個老實人,攏袖露出一截雪白手腕:“你也不要這麽說,她能進來,就是本事。說不定外頭只是傳言。”
那學子翻了個白眼:“我可不信。你以為這一次招的生徒都是正兒八經考進來的?咱們書院,可也堕落了呢。”
言昳幾人進了門,果然一路有木牌引導,來這兒的少有不帶奴仆行李,怎麽都需要先去安排的住處。
這次因為有女童生,所以女孩們有單獨的區域住。各家都少說帶兩三個奴仆,所以每個童生都有單獨一屋,每四人有個小院。言昳去一查,果然她和白瑤瑤被安排在了一個院子,估計上林書院安排宿舍的人,還覺得把姐妹倆湊在一起是好心呢。
小院不大,內有樹木和簡單的石桌,四邊是屋子。東北、西北兩側各有小門,通向小院兩側的長房,那裏是給奴仆住的。東南角是院口,西南角的門出去,是洗浴用的裏間。
言昳她們住的小院,已經有個年紀大一些的女生徒住着了,估計也有十四五歲。作為前輩,她自然住北屋朝南,言昳和白瑤瑤到的時候,西屋已經搬進去了一個女孩。
正好剩兩間,言昳不打算裝謙讓,直接就進了日曬更好的東屋,若是白瑤瑤覺得不樂意,就可以來跟她争就是了。
白瑤瑤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垂着頭跟奴仆拖着東西進了南屋。
劉護院站在門口,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兩姊妹關系不善,估計他和阿遠要一人護一個。但他更聽說過二小姐在府裏作鬧的本事,若他有的選,肯定毫不猶豫選好脾氣的三小姐。
劉護院也懂點人情世故,正在糾結——這眼前的阿遠年紀雖小,但好像挺受白老爺重視的,萬一是誰家塞進來的親戚呢,也不能得罪……
但他剛要開口問,就看阿遠毫不猶豫的跟在了二小姐的身後,去了東屋。
哎呦,那可真是太好了!劉護院長舒一口氣,連忙轉頭跟上了白瑤瑤。
屋裏很簡素,跟家裏條件自然沒法比,但言昳住過比這爛幾百倍的地方,她懷疑自己搶了更好的房間,估計這幾天要遭報應,估計是什麽老鼠、漏水之類的,但她也不太在乎,她喜歡陽光。
這會兒正日光大好,上林書院也條件不錯,竟也是裝的菱格玻璃嵌銅絲的窗戶,既透光,又因菱格玻璃的凹凸與氣泡,瞧不見屋內的細節。
輕竹進了屋連忙開窗,把紗簾貼緊,而後将床榻上準備的褥子都給疊起來塞櫃子了,又從箱子裏拿了新褥子。
言昳坐在屋裏小桌旁,有點恍惚,撐着胳膊對輕竹道:“……我真來上學了?”
輕竹以為她是嫌條件艱苦,連忙道:“二小姐,咱們下次把家裏的水搖扇、床帳,還有茶盞熏香都帶來,這兒就跟家裏差不多了。不過待個八天便能回去住兩天,很快的!”
言昳笑:“我還不一定想回去住呢。”不過,她也不太想完全抛下李月缇就是了。
山光遠正在裏裏外外搬箱子,就瞧見她快活起來,瞧瞧這個,看看那個,又半邊身子都埋進箱子裏,蹬着腿要找書,說要再趕緊複習一下,下午就考試了。
山光遠更擔心她的考試。
畢竟他也清楚,以她平日裏的不學無術,今日能進上林書院,十有八九、不,十有十一是白旭憲找關系了。
她別到時候考了個倒數,甚至成績太離譜,讓人給請出去吧。
輕竹跟幾個丫鬟收拾東西,她就找出書來,坐在屋子正中心開始看。
一看,桌子上堆了好些書,還要考地質、珠算和史家,但她就只揪着一本辭賦文章猛看。
山光遠想看看她現在都在學些什麽,便把箱子拎到屋子深處,回頭的時候瞄了一眼。
言昳就跟後腦勺長眼睛似的,猛地轉過頭來,一把合上了書,雙眸盯着他。
他略有心虛,挪開眼睛,跟沒事人似的往外走。
言昳忽然道:“阿遠,你來考我吧。”
山光遠站住腳。他不記得言昳問過他名字,一直以來,她也頂多是用“喂”稱呼他,或者根本就不稱呼。
輕竹以為她叫錯了:“阿遠?”
言昳指向山光遠:“就你。”
輕竹:“哦。二小姐,他是個啞巴呀!”
言昳笑:“我記得他也不是一個字都不能說。”
山光遠被她點了名,只好硬着頭皮走過來。言昳竟然道:“你坐,你認識一些字吧,你随便提,看我會不會背。”
輕竹知道言昳做事不容置喙,便對山光遠笑了笑,請他坐。
山光遠坐了半邊凳子,從言昳手中接過書,翻了幾頁,嗓音沙啞含混:“九懷,株、株昭篇。”
言昳得意的看了他一眼,托腮轉着眼睛,背道:“悲哉于嗟兮,心內切磋。款冬而生兮,凋彼葉柯……”
雖然有些磕絆,但她還是停頓了幾次之後背下來了。比上輩子徘徊讀成非回的水平,強多了。
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惡補嗎?
言昳:“你也可以背背試試,或是練習說話。這本裏面難字不多。”
山光遠已然感覺到了,言昳說是要他考她,不若說是她也把詩詞的讀音都告訴了他一遍。果然她又道:“我要是考試的時候,你可以看看書。不會的,可以問我。”
山光遠本想搖頭拒絕,但言昳兩只小手的紅指甲蜷在臉邊,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目中似乎有幾分期待。
他還是點了點頭。
他哪能想到言昳是期待他從山答應進化成山貴妃甚至皇後,讓他後半輩子老鳥依人的靠着昏君白瑤瑤。
言昳又拍了拍他肩膀,激勵他在争奪男主的升級路上再接再厲:“腦子聰明有時候比臉還有魅力的,你要是飽讀詩書了,還怕沒女孩喜歡嗎!”
山光遠:……?
言昳不是最看臉嗎,怎麽會轉了性,忽然說出這樣一番感慨?
還是說她其實不是瞧上梁栩臉蛋好看,而是覺得他聰明?且不說山光遠并不覺得梁栩有多聰明,但她其實……擇偶标準也不是那麽單一啊……
山光遠總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麽要點。
是不是能把這孩子給拗一拗。
他倒是不擔心她別的。
他只擔心她看男人的眼光太不行。
說不定從小好好培養眼界,多讀讀書,就能讓她別在梁栩這種殘年老歪脖子樹上吊死。
山光遠微微蹙眉,越想越操心,她還小,既然這輩子命數都已經與前世大不相同,改改口味眼光也不是不可能。
言昳哪想的到山光遠內心也給她制定了一系列養成計劃,她還在那兒背詩呢。
山光遠想來想去,還是眼前的考試比較要緊,他看言昳連着幾首都能背出,就把書合上,擡手拿起了其他的書。
言昳看了一眼,撇嘴道:“我不用看算術。”
山光遠看向她。
言昳長大後,那玉蔥食指撥動着算盤,旁人還沒看清她便算出帳來的本事,是挺了不得的。可現在才多大。
他把算盤遞給言昳,指了書頁上一道四類算法合并的多位數算式,言昳無奈,拿過算盤,跟撫琴似的撥弄幾下,便百無聊賴道:“一萬四千陸佰伍拾貳。”
山光遠挑眉,見錢眼開的丫頭真是在這方面天賦異禀啊。
他又翻了兩頁,将一道開平方的題目擺在言昳面前。
言昳更嚣張了,連算子也不拿,更不比劃什麽商識法借①,便随手在紙上劃拉兩下,算出了六位數的開平方。
山光遠倒是真有些驚了。她小時候便有這樣的本事?
山光遠又考了考她其他幾本書,言昳地質還行,史家比較差。他也知道藏拙,故意讀錯了幾個字,言昳果然給他指正了,只是她并沒有幾分不耐煩,反倒指着“荀彧”二字,一遍遍給他念。
他真猜不透她。
有時候好像有對他極其戒備,預設他不安好心;但有時候她又忽然心軟似的,想要幫他教他。
作者有話說:
①商識法借:古代開平方的算法。
*
3月16日斷更一天。3月17日早8:00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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