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唐先生的槍
第96章 唐先生的槍
一身素白的綢衫,趿着兩只白底黑面的軟底鞋,松松爽爽的,頭上也沒打發蠟,幾縷烏黑發亮的發絲随意地散在額角,嘴上銜着煙,睨着一雙含威的鳳眼,手上拿着軟布正擦拭一把鑲金嵌玉的短槍,這人不穿西裝不打領結,斯文的做派裏又添了幾分橫行的樣子,藏都藏不住。
西元打量了他幾眼,淡淡地說:“你現在看上去倒真像個黑幫頭子了。”
華麗的槍口瞬間抵在西元的下,隔着布絲都能感覺那股冷意,聲音也冷卻又軟軟地壓着嗓:“所以最好別惹我,很容易走火的。”
盯着那雙美目,西元反而向前頂着槍口:“你最好也別惹我,我現在火更大!”
撥開下面的金鑲玉,西元繞過唐琛,走到冰箱前拎出一瓶冰啤酒,咕咚咕咚澆滅心頭的火氣。
嘁,唐琛意興闌珊地收起了槍:“你妹妹回家了?”
“你又知道。”
“見你回來還有興致開玩笑,自然是人沒事了,不過好像并不怎麽高興。”
“有什麽可高興的,我們玩了人家,人家也玩了我們。”
唐琛一撩眼皮,芒光乍現。
啤酒瓶重重撴在雕花木紋的桌幾上,冰涼的水珠順着西元話語緩緩滑落。
唐琛默不作聲地聽完,手裏的金鑲玉已被擦得閃閃發亮,淡淡道:“人沒事就好,只是上次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還是得想辦法把你的家人都弄走。”
西元點了支煙,語聲沉沉:“哪那麽容易,我父母在藩市生活大半輩子了,我和曉棠也是在這裏出生長大的,諷刺點說,這裏就是我們的根,別的地方都是他鄉,你要我怎麽說服他們?就因為我混了堂口,他們随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唐琛玉面微沉:“混堂口的人多了,只有顧中尉帶着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我一天不死,你和你的家人随時都會有危險,如果你父母實在不願在那邊生活,那就先哄他們暫時避避風頭,就當是度個假,等這邊安穩些了,再接他們回來。”
西元揉碎了未滅的煙,指尖的灼痛也沒有沖淡心中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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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琛緩了緩,繼續道:“現在整體局勢都很動蕩,歐洲也不太平,這些國家一旦開戰,我們這裏參不參戰不好說,但是一定會受影響,經濟也會不穩定,我已經聯絡了在外的兄弟,讓他們着手安排,雪國雖然偏遠氣候又冷,但多年來一直保持中立,從未打過仗,許多國際公約對它都是保護政策,我在那邊的銀行有個賬戶,将來說不好也是條退路,你勸勸家裏,盡早動身過去。”
西元悶不做聲,抓起桌上的啤酒喝了個底朝天。
“接下來怎麽辦?你不能總窩在這裏,你這一死又有多少人蠢蠢欲動,鴻聯社也不能群龍無首。”
唐琛沉吟不語,西元默默地看着他,心中一動:“你想怎麽做?別瞞着我,也別騙我。”
唐琛不滿地挑了下眉:“顧先生別老把人想的那麽壞,我打算去趟首府。”
“首府?”
“嗯,去找一味起死回生的解藥。”
“找誰?”
“誰最有權勢就找誰。”
西元瞪眼望着他,看樣子唐琛不光是要複活,打江山難,守住江山更難,他的世界永遠深不可測。
唐琛淡淡轉開了話題:“聽說我的喪事辦得很熱鬧?”
西元苦笑:“唐先生的靈堂都快擠爆了,那個鄭少祖也快要忙死了。”
唐琛聽了一笑:“是啊,這個敗家子從來就沒消停過,你不是沒去給我上香嗎?”
“去了,這麽熱鬧我總要看一眼,沒露面罷了,就讓他們說我薄情好了。”
眸光流轉,唐琛忽然有些好奇:“你妹妹不會真的嫁給那個張庭威吧?”
提到這個西元更是火大:“若不是趕來見你,我先去張家教訓他一頓。”
唐琛不鹹不淡地說:“是該好好教訓一下。”繼而話鋒一轉:“傑克上校的麥田裏可不止你這麽一粒發黃的種子。”
西元迅速向他投來一瞥,唐琛卻轉身走開了,從冰箱裏又取了兩瓶啤酒,相互一磕,起了瓶蓋,哇涼哇涼地遞給西元一瓶:“來,顧中尉,任務完成的很漂亮,我們也當舉杯慶祝。”
西元悶悶地:“有什麽好慶祝的!”
唐琛好整以暇地眯起眼:“嗯——慶祝顧小姐安然無恙地回家,慶祝我的後事辦得風風光光,慶祝……”
西元接過話來:“慶祝我不再是什麽顧中尉,從此以後跟着唐先生同甘共苦,淪落江湖,草莽一生?”
啧,唐琛有些不滿:“是馳騁江湖,雄霸一方。”
西元眼眸低垂,輕聲道:“那身軍裝曾經也是我的理想,誰能想到就這麽給脫了……”說完仰脖灌了自己一個透心涼。
唐琛淺淺地也喝了口啤酒,嘴裏冒着絲絲涼氣:“你的理想就是夥同那幫穿軍裝的幹掉我?!”
咳——西元一口酒嗆出來噴了唐琛一身,月牙白的薄衫随即沁了色,匈前的紅若隐若現。
西元一把将人攬過來,冰涼的唇貼住了他,唐琛也不老實,手裏的金鑲玉又頂了過來。
“新買的?”
“喜歡嗎?”
西元胡亂蹭着他的臉,兩人裹挾着都往珠簾裏退,叮叮咚咚一陣碎響,唐琛仰着頭,故意不讓西元碰到唇,西元只好噬着他的下巴:“這槍再漂亮也不如唐先生的那把漂亮。”
“你別鬧,天氣熱,我剛洗過澡。”
“那正好。”
退到珠簾內的軟榻上,兩人倒也沒想怎麽着,卻也忍不住摸兩把,唐琛握着金鑲玉點着西元的腦門、眼睛、鼻梁、嘴巴……
西元楃着唐琛,順着薄軟的料子輕輕上下,另一只手收走了他的金鑲玉,往滾花圓枕下塞去,觸到一樣東西,摸出來一看,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小木盒,西元不禁皺了皺眉:“你怎麽還再用?都說了沒它你也行。”
唐琛的神情宛如雲遮了月,瞬間黯淡:“這輩子許多事都逃不過我的掌心,唯獨自己的身子卻由不得我做主……”
西元沉沉地吻着他,怪自己又勾起他心傷,忽覺樓板震動,有人匆匆上樓來,西元将木盒往枕下一推,低頭在唐琛的唇上輕輕一點,便也起了身,往下一看,臉上又有些紅。
門板規規矩矩地響了三聲,等了一會,才聽見唐琛的聲音懶懶地傳來:“進來。”
阿江阿山進來的時候,西元正從冰箱裏往外拿啤酒,阿山性急,頂着高溫趕了幾十裏路,快成熟蝦了,從西元手裏奪過啤酒,拿牙一撬瓶蓋,仰脖喝起來。
阿江顧不得喝酒,将手裏的幾份報紙遞給了唐琛,彙報着:“都是先生的死訊,蘇珊妮這次配合的很好,靈堂那邊也打點好了,三日後發喪,就埋在索菲亞教堂後邊的墓園裏,已經派人把守了,從發喪到下葬不許有人碰棺,到時候再派幾個弟兄在那住上幾天,替先生守墓。”
西元訝異地轉過頭:“蘇珊妮?那個女記者?”
唐琛笑了下:“螳螂的傳說終究只是個傳說,她要的是真相,那我就給她一個真相,怎麽選擇我不強求,蘇珊妮小姐不僅人聰明也很明事理,她現在可是在幫我們。”
“你是怎麽……”
唐琛淡淡道:“這有什麽,我手裏有她想要的東西,她手裏有我想要的媒體,合作罷了。”
西元恍然想起都大帥在豪華游艇與鳳鸾的照片,唐琛說過,一旦他死了,有人會将這些照片曝光。
“唐先生果然是老謀深算,運籌帷幄。”
唐琛白了他一眼,邊翻報紙邊對阿江道:“你們幾個也是辛苦,晚上一起用過飯再回去,這裏的海鮮菠蘿飯很好吃。”
阿江從西元手裏接過啤酒,目光一碰都扯了下嘴角,阿江還是那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模樣:“先生過獎,論辛苦還得是小西爺,一梭子下去比兔子跑的還快,別說,逃命的時候是最帥的。”
唐琛向軟榻上一靠,含笑不語。
西元不溫不火地回擊:“江爺的演技也不錯啊,我都跑出二裏地去了,還能聽見你那悲痛欲絕的哀嚎聲。”
阿山抹了把唇邊的酒沫,不服氣地說:“那是我嚎的,我哥嚎不出來,只會捂着先生的胸口擠血袋。”
阿江随手撿起盤裏一顆毛栗向阿山丢去,阿山一把接住,放進嘴裏喀拉喀拉吃起來。
唐琛丢下報紙,一挑珠簾走出來:“怎麽都沒人誇誇我?我才是真正的男主角。”
阿山笑得沒心沒肺:“先生自然是最佳的,就算知道是張爺爺的龜息丸在搞鬼,但我看你兩眼緊閉一點呼吸都沒有,手腳也涼了,還真以為西元開槍打死了先生,否則我能哭的那麽慘嗎?”
唐琛停在一盤西瓜前,擺弄着上邊的銀叉,不鹹不淡地說:“小西爺的槍向來百發百中,要真開了槍,恐怕我也不會有活路了……”
阿江立即板起臉來:“要真那樣,我是絕對不會放他逃走的。”
唐琛低笑兩聲:“阿江,你可別小看了咱們這位小西爺,他要想殺我,誰也攔不住的。”
這話怎麽聽心裏都毛毛紮紮的,西元暗自磨了磨牙:“唐先生多慮,要真開槍的話,我是不會逃走的,總要多看幾眼英雄傾倒的身姿,這樣的畫面可是不多見呢。”
阿江阿山頓時沒了聲,一個啤酒停在唇邊,一個咬着栗子忘記磕,西元又作死!
雖說酒店前的一幕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但是唐琛向來不肯吃虧的,西元言語上又總不服軟,兩人翻臉比翻書還快,只是苦了別人,連勸和的餘地都沒有。
果然,唐琛舉起手裏的金鑲玉,直抵西元的額頭:“那就再開槍試試,我很好奇,究竟是誰先倒下去。”
“阿江阿山,麻煩你們先出去。”西元穩穩地望着冷若冰霜的唐琛。
唐琛不發話,阿山還在猶豫,被哥哥阿江拽出了屋,關上門,接過門口弟兄遞來的煙,各自吸了一口淡定煙。
砰,屋裏發出椅子倒地的聲音,阿山剛喊了聲“先生,”只換來唐琛一聲“滾遠點”。
咣,又碎了個啤酒瓶,阿江一招手,幾個人又都離門遠了些,吸着煙,聊着天,阿江有點後悔,大熱天的,應該把那盤冰西瓜一起帶出來就好了。
海鮮菠蘿飯的确好吃,只是唐琛吃的少,臉色也有點蒼白,夾着煙,默默地看着西元吃,西元倒是吃相兇猛,一口氣幹了個雙份,面上泛着光,吃完自己的又端過唐琛剩下的那份埋頭吃起來。
唐琛幽聲罵道:“喂不飽的狼崽子,大熱天的不讓人安生!”
西元置若罔聞,吃着桌上的菠蘿飯,桌下悄悄抓起那只微涼沁骨的手,輕輕柔磋着,眸光熠熠閃閃都是笑意,唐琛任憑他抓着,用另一只手吸了口煙,緩緩地吐出薄霧,又狠狠地掐滅在西元的盤子裏。
西元将煙蒂扒到一旁,繼續吃餘下的菠蘿飯,嗚嗚囔囔地回道:“是你非要比槍的。”
唐琛的神情變幻莫測,西元讨好地一笑:“還是唐先生的槍打得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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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