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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焯看金燦燦态度堅決,也就不再猶豫。從芥子袋裏掏出一個法器,直接扔到了院子外的水池裏。

法器遇水化形,頃刻之間形成了一個環形結界。

結界內的水清澈見底,水池中央懸空挂着一個巨大的鐵錘,像是随時都會砸下來。

“進去吧。”林焯開口道。

金燦燦點了點頭,直接跨進結界。

掌門帶着長老們大晚上集體出動,早就驚動了各門弟子。

大家雖未出現,卻也躲在暗處觀察着這裏的情況。

清澈的水面倒映着一輪弦月,還有金燦燦的身影。

随着她的進入,原本平靜的水面也開始起了變化。

先是一個個的小水泡往上冒,接着水泡變大,從金燦燦的周圍擴散到整個池子,打亂了水面的寂靜。

她只披着一件單薄的披風,像被水的寒意滲透一般,微微發着抖。

暗處不知情的弟子好奇地詢問,“她怎麽站一邊不動了?”

“這結界裏的水吸食欲念,是人心底欲念的化現形式。從踏進那一刻起,便與人通感了。欲念越深越強,回饋到身體的通感就會越痛。”

“這……應該好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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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承受?你猜為什麽六合門連長老們也從不敢用問心錘?”

“……”

長老們常說,欲望乃是痛苦的根源。

即便為仙都有,更何況區區的人?

只要有,這痛苦就不會停。

鑽心蝕骨,也遠不及此。

歷來也不是沒人用過問心錘,但很多人都會拜倒在自己的欲念折磨之中,走不下去。

可金燦燦僅站了一會兒,便又繼續緩步走到了中間。

月色下她的臉上還依舊戴着面紗,包裹得只有一雙眼睛露了出來。

她的眉頭緊蹙着,看得出來她也很痛苦,卻始終沒哼一聲。

倒是旁邊圍觀的弟子忍不住驚呼起來,“你們看,這水怎麽沸騰起來了?”

随着她往裏的深入,水面也開始冒出了熱氣,咕嘟咕嘟沸騰的水聲炸開在這夜裏。

林焯的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

長老們的神情無一不變得凝重。

水面沸騰,可不知為何在一瞬間水面上竟燃起了火。

火焰兇猛,将她團團圍住。

她的身影在這火焰裏變得模糊起來。

“完了,她今天必死無疑了。”

“啊?為何?”

“問心錘,問的是欲,是心底最難以啓齒,最難以被人察覺的心念。這心念,需絕對的純淨,不僅是對大道無上無私之心,更是心懷蒼生悲憫之心。那麽強的欲念,能到讓水都沸騰的地步,要麽就是窮兇惡極背負血海深仇的複仇者,要麽就是死不瞑目各種不服不甘之人。她一個這麽嬌弱的小姑娘,怎會有如此強的欲念?更何況,水中帶火,本不相容,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心懷大道的,必定邪念強盛,誰都保不了。”

暗處的弟子不住惋惜,大家都默默拿出三根香,做好了超度一條龍的準備。

金燦燦的面容映在火光裏,誰也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緒。

或者說,她冷靜得幾乎沒有情緒。

她轉身看向林焯等人,強忍着腳下的痛,仰起頭看了一眼問心錘。

問心錘遵從人心底最深處的欲念,不受外界的影響和控制,在感受到她之後開始調轉方向,錘頭對準了她的頭。

然後,瞬間從高空往下一墜。

錘落下的聲音帶着淩厲的氣勢,像催命的符咒,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着鐵錘要把她的腦袋砸開花,就在鐵錘靠近她的剎那,卻如塵埃一般散了。

散了?

四周寂靜。

唯有沸騰的池子裏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

所有人:???

離譜!

那麽強的欲念,竟然一絲邪念都沒有?

修真界歷史上這樣的也才出過兩個!

她是第三個!

而且不管修為再厲害的人,真上了問心錘都要忐忑不安。

她怎麽就那麽自信,自己一定不會有邪念?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正道之光?

天選修真人?

金燦燦又是一陣無法自抑的咳嗽,林焯當即撤掉了法器,一時竟不知道說點什麽。

反倒是金燦燦率先開口,問,“現在,我是六合門的正式弟子了吧?”

林焯凜神颔首:“當然。”

用問心錘自證,等于拿自己生命做賭,已不能挑出她任何毛病了。

金燦燦攏了攏衣服,剛才水溫灼熱,法器一走,水池的水又恢複了正常的寒涼。

問心錘的考驗對她來說已然超過身體的承受能力,即便她再冷靜,身體的不适也讓她眼底染上更多不耐。她沒再搭理衆人,走出水池回屋休息去了。

夜色沉沉。

萬籁俱寂。

“這麽多年,門派終于出現了一個和她一樣的人。”有長老激動起來,忍不住開口,“掌門,你說會不會……”

林焯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夜深了,都散了吧。”

*

金燦燦穿來到現在,也沒今日這般折騰過。

她這一覺睡到次日晌午才醒來。

好在這身體弱歸弱,休息好了,又是一條好漢。

等她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的時候,院子裏站着一位身着煙青色常服的弟子。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優雅,不知在這等了多久,衣服上纖塵不染連絲褶皺都沒有。

看到她開門,他沖她拱了拱手,“小師妹好,我是掌門坐下首席弟子陸辛。今天奉命來帶你熟悉下門派。”

“師兄好。”金燦燦也沖他回了個禮,“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醒我?”

“女子入眠不宜打擾。無妨的。”陸辛擺了擺手,舉手投足儀态萬千,絲毫不像個修士,更像個皇親貴胄。

金燦燦對他印象不錯,心情都跟着好了起來,“師兄稍等,我的幕笠壞了,我重新去找把傘。”

“不用。師父說你身子弱,走路不便,讓我特地用車帶你逛。”

“車?”

陸辛指了指門口擺放着的一個單板拖車,雖然看上去是全新的,但那就是個運礦的車好嗎!

她只是嬌弱,不是癱瘓!

走兩步路死不了!

金燦燦拒絕,“不必了,我可以和師兄走走。”

陸辛愣了愣,把拖車放到了一邊。

六合門雖位于骊山之巅,卻不止一座主峰,整個骊州可以說都是六合門的。

這裏以修法進階作為标準,修為越高,離山巅主峰的位置就越近。

金燦燦因為是愛池長老十年優選,所以剛入門就有了直接來主峰的機會。

但這一路走的并不安生。

昨天她來的匆忙,很多人并沒有機會見到她。

今日聽說她來熟悉門派,很多弟子便聞訊而來。

但看完臉上無一不寫着,咱們師門要完蛋了的震驚模樣。

金燦燦本來對此并不介意,但被圍觀多了,也有些奇怪,“師兄,都說六合門是軍營化管理,現在不是訓練時間嗎?怎麽大家都出來了?”

陸辛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沒想到她還挺了解六合門的歷史,解釋道:“以前的确這樣。除了吃飯睡覺,弟子們其他時間都是在戰鬥和修煉。不過,前任掌門作古後,前長老們也紛紛退位閉關。我們新掌門一直宣揚做個正常人的門派理念,所以現在對大家的管控沒有那麽嚴格了。”

“……”

好吧。

畢竟都是正常人。

金燦燦忍了。

穿過雲霧缭繞的山林,六合門主峰的大殿赫然懸空出現在面前。

透明如水晶宮一樣的殿門前立着幾尊不同顏色和樣貌的氣流狀雕塑。

唯有中間的一個位置,空缺着。

金燦燦沉默地看向空缺的那個位置。

陸辛注意到她的視線,補充道:“旁邊的都是我們六合門歷代掌門的模樣,這空缺的地方,是前掌門溫靜。”

“你想修仙的話,應該聽過她的名字。”

“嗯。”金燦燦收回視線,應了一聲,眼底一抹情緒悄悄地隐去了。

陸辛看着空白處一臉崇拜,“她是修真界難得一遇的天才,天生靈體,出生便會吐納靈氣,百歲已至渡劫期巅峰,一生歷經上萬次戰鬥,從無敗績。修真界如今的太平盛世,也是她一手打下來的,可惜……”

陸辛沒有說下去,“這流雲雕塑需要每個掌門的精魂所塑,當年她隕落的突然,還沒來得及做完。所以如今只有她是空缺的。哎,要是我早些入門就好了,就能和她打一架了。”

金燦燦微微擡起傘看向他:“原來師兄喜歡被打?”

陸辛:“怎麽叫被打,這是學習,是進步的階梯。”

“……”

好,她知道了。

這是在暗示她以後跟他約架了。

金燦燦默默記下。

兩人參觀完主峰之後,陸辛還沉浸在沒能和溫靜打一架的遺憾裏,所以要去找其他弟子打架了,速戰速決把她送去了昨日的大殿。

兩人剛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的争吵聲。

“……你別跟我廢話,愛池說了他要在山下養病不回來,金燦燦怎麽辦?”

“你是掌門你問我?等他來不就行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應道。

“他說他只負責招人。”

“她可是繼溫靜之後,第一個通過問心錘的,身體是差了點,但心性萬中無一,完美符合你對弟子的要求。門派修為你最高,這不得你親自培養?”

林焯深深地嘆了口氣,“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敢教,怕忍不住又想起她……總之,金燦燦情況特殊,這樣的人,不是正道之光,便是滅世魔頭……我考慮了一晚上,全門派就你能帶容易瘋的。”

“咱們六合門選徒弟,資質雖很重要,但性格排第一,我……”

陸辛看了一眼身後小師妹,雖說打斷師父說話不合禮數,但他們的話小師妹聽了怕要傷心,他還是忍不住開口沖裏面喊道:“師父,玩長老,金燦燦到了。”

裏面沉默片刻,門開了。

林焯走了出來,看了看金燦燦,“你們兩好好聊。”

說完,也不等金燦燦回答,帶着陸辛就跑了。

金燦燦:……

愛玩:……

金燦燦進入大殿,一眼就看到了半倚靠在躺椅上的愛玩,六合門五大長老之一的玩長老。

他的五官極其精致,驚才風逸,卻透着慵懶。躺椅兩邊放着話本和零嘴,随時供他取用。

一身從紅到紫的漸變色長袍,像個随時會炸開的煙花。

一看就是貪圖玩樂愛好享受之人。

金燦燦聽到了他們的話,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直接開口,“玩長老,有話可以直說。”

玩長老準備了一肚子推脫的臺詞,讓她一句話全給堵了回去。

不是,這人說話都不虛僞一下的?

想了想只能道:“六合門不養閑人,即入了我派,便要好好學習修仙。”

“嗯。”

“不過,到底你通過了問心錘,你若身體好,毫無疑問大家都會把你當成未來掌門進行培養。可惜你先天靈根破碎,若是後天導致,治好自然就能正常修煉,但先天不足,這沒得救……”

金燦燦過去從沒因為身體發過愁,如今想到這身體的情況……

弱雞的修煉法門,她的确盲區。

“你要修仙所要承受和付出的代價會比常人多百倍千倍。你可想好了?”

金燦燦沒有絲毫猶豫,“嗯。”

“我得先了解下你身體的承受情況。”

說着,殿門被他揚手一道靈氣打開了,“你先在院子外跑一圈。”

愛玩随手還點燃一支香,又躺回椅子上:“跑吧。”

金燦燦微微一怔。

對這麽樸實無華的測試一時還有點不适應。

這就是弱雞的修煉方式?

殿外圓弧足有上千米,來的時候他們走走停停就花了不少時間。如今要跑,金燦燦看了看香,那就試試吧。于是轉身出去了。

一炷香後。

“玩長老。”金燦燦過去,叫醒了睡着的愛玩。

“嗯?跑完了?”愛玩睜開眼,懶懶地随手一揮,她面前就多了一排劍。

愛玩:“這裏的劍随便選一個。”

金燦燦看了一個最輕的,伸手一拿。

結果,愣是拿不起來。

兩人面面相觑。

金燦燦:……

愛玩:……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腿不能跑氣不能喘,民間随便找個百歲的老頭兒都比她能蹦跶。

愛玩生平第一次對弱嬌,有了非常清晰又深刻的認知。

兩人沉默地對視許久。

還是金燦燦打破沉默道,“玩長老,你有話可以直說。”

愛玩靈魂一問:“你為何要修仙?”

金燦燦腦海裏閃過那些累累的屍骨,還有烈火灼燒的畫面。

沉默許久,她回答道:“人生難得,想為自己活一次。”

愛玩不解,“仙途很苦,吃喝玩樂不是會更好?”

金燦燦淡淡一笑,卻是很認真地詢問,“玩長老這麽喜歡玩,那為何也要修仙?”

“……”

這孩子說話這麽氣人呢。

果然,跟他性格相當不合。

愛玩随手抓了個零嘴,壓制火氣:“算你機緣不錯……你這身體素質,整個修真界,也只有六合門能教。不過,天才的那套路子你走不通,不對,普通人那套你也走不通。倒是可以走廢雞的那一套。”

“哪套?”

“就是堵死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的那個。”

“?”

“做個抗揍的沙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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