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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陳糯下班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周圍有一些同樣下班回家的員工,他目光掃視一圈,沒有發現裴知榅,連同裴知榅那輛車也不在了,這才放心下來。

他在路邊尋找到路岑雨,對方似乎并沒有看見他,神色還有點茫然。

陳糯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傻愣着幹什麽,走吧。”

“哦。”路岑雨回過神,抿唇欲言又止,神色怪異。

陳糯摸了摸在他腳邊蹦跶個不停的仔仔,奇怪道:“你有話要說嗎。”

“...沒。”路岑雨搖搖頭,笑了笑:“沒事,吃飯去吧。”

陳糯心下疑惑但也沒多問,兩人随便找了家常吃的火鍋店,等鍋煮開的過程中,路岑雨忽然開口:“我剛剛在你們公司樓下看到裴知榅了。”

陳糯擺菜的手一停,“他跟你說話了?”

“嗯...小糯......”路岑雨揉着狗耳朵,試探問:“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桌子中央的辣鍋已經煮開了,咕嚕咕嚕的冒着熱氣,陳糯低頭看着沸騰翻滾的紅油,過了兩秒輕輕點頭。

“我打算以後和他保持距離,有可能是我之前對他的态度不太正确。”陳糯說着說着,眼底流露出幾分茫然。

他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太縱容裴知榅,導致他對自己的感情變質。

路岑雨出聲:“話說你真的不考慮和何宕鳴發展一下嗎?他人挺好的,你還能借此擺脫裴知榅,一舉兩得。”

陳糯忍不住說:“不至于用到擺脫這個詞,你別這樣。”

“你又幫他說話。”路岑雨語氣有點酸溜溜的。

陳糯:“我不喜歡何宕鳴,以前年少時候對他有點好感,但現在只是同事兼上下級關系,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圈。”

提起這個,路岑雨擡眼看他好幾次。

“到底怎麽了?裴知榅和你說什麽了?”陳糯疑惑的同時又感到好笑,夾了一筷子清水鍋煮的牛肉卷喂給仔仔。

路岑雨有些心不在焉的,“他倒沒說什麽,就是我說了句你喜歡何宕鳴那種類型的,我感覺他可能會有點誤會。”

陳糯僵住,懷中被喂食的仔仔不明所以,舔了舔他的手指。

“沒事。”他回過神來,笑道。

一頓飯結束,陳糯和路岑雨分別,回家牽着仔仔在小區樓下溜了一會,等上樓的時候,天已經快黑透了。

房間裏是一片漆黑的環境,他伸手按開玄關和客廳的燈,然後想了想,把仔仔放進了裴知榅住的房間。

_

過了足足兩天,陳糯發現裴知榅都沒有來找自己,甚至連個消息都沒有。

他聯想到前兩天路岑雨說的話,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點關系。

仔仔已經被送了回去,家裏又是空無一人。

就在陳糯下班回到家換完衣服準備去洗澡的時候,忽然接到裴總的來電。

他接起:“裴總,有什麽事嗎?”

“陳糯,是這樣的。”裴旭那邊頓了兩秒才說話,似乎覺得不太好開口。

“裴知榅過兩天要參加一個宴會,這小子非說想讓你幫他選個衣服陪他一塊去。”

陳糯聞言輕輕皺了皺鼻子,不明白裴知榅是什麽意思,因為這事完全可以和自己說的。

“選衣服我可以試着給點意見,去宴會的話...我把裴知榅送過去在外面等着就好了。”

裴旭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笑笑:“挺麻煩你的,本來還以為你不會願意呢。”

“沒關系。”陳糯禮貌道:“那我先挂了,到時候讓裴知榅聯系我吧。”

結束通話後,裴旭放下手機,轉頭瞪了兒子幾眼,“你自己的事非讓我去說幹什麽,你和陳糯不都相處那麽久了。”

裴知榅沉默着沒說話,英氣的眉宇間有幾分煩躁。

_

宴會時間是在晚上,下午四五點左右,陳糯開車來到裴家,擡手剛要敲門,像是有人早有等候,房門咔嗒一聲打開,門後面露出裴知榅挺拔立體的面孔。

“你來了,先進來吧。”裴知榅第一反應是緊張無措的抓了抓頭發。

這還是繼裴知榅和自己表白後的兩人第一次見面,其實陳糯也有點尴尬,尤其在裴知榅家裏,裴父裴母就在後面看着。

他斂了斂神色,作出一副平常的神色點頭,又和客廳的裴父裴母打了招呼。

裴父說:“昨天找人來送了幾套衣服,你幫忙看看哪套更合适,按照你的眼光來,不要由着裴知榅。”

“好。”陳糯答應下來。

一樓有一間很大的衣帽間,陳糯跟着裴知榅進去,然後看見他反手鎖上衣帽間的門。

陳糯沒怎麽管,指了指挂在一旁的幾件正裝,“你去試吧,等會兒晚點我送你。”

裴知榅随手拿起一套墨藍色西服,低了低頭問他:“你不願意和我一塊去嗎?我想和你一起。”

他搖頭,想都不用想:“不行。”

“哦。”裴知榅失落的抿唇,拿起衣服往換衣間走去。

陳糯在他換衣服的間隙愣了會神,他知道裴知榅去這個宴會大概和酒莊有關,畢竟多少生意上的往來都是從人脈資源上交換流通。

所以他和這種場合沾不上絲毫關系,沒身份也沒必要陪裴知榅進去。

裴知榅衣服換的很快,沒幾分鐘出來,陳糯單純從審美角度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拿起另一套比較寬松的黑色休閑西服。

“穿這個試一試。”

裴知榅下意識問:“這身不好看嗎。”

“好看。”陳糯覺得按照裴知榅的身量和臉,穿什麽都不會差勁的,“就是顏色款式都太成熟了,不是很适合你。”

成熟?

裴知榅眼神微怔,深吸一口氣,緊緊盯着他:“這樣不好嗎?你不喜歡這樣?”

陳糯蹙起好看的眉,總覺得話裏有話,“你年齡很小,而且性格方面——”

“我知道了。”裴知榅打斷,接過他手上的黑色西服,像是突然脾氣上來了,“也不用試了,就穿你說的這件。”

陳糯是有認真看過每套衣服的,這套不僅款式偏年輕,設計上也很好,領口袖口有一些細閃暗紋,內斂又張揚,非常适合裴知榅穿去出席宴會。

他張口想說些什麽,卻見裴知榅已經拿着衣服去換了。

換好衣服出來之後,裴父裴母似乎很滿意,眼中閃過贊許,“這套可以,發型和配飾要不要看看?”

“不用。”裴知榅生硬開口,腳步朝向大門。

裴母奇怪:“小榅最近怎麽都不粘着陳糯了,之前你不是可喜歡去找他了嗎。”

“這幾天——”

陳糯率先出聲想找個理由,然而話說一半忽地被裴知榅折返回來拉住手。

他吓了一大跳,想掙脫開來,但裴知榅鉗着不放,“我們走了。”

陳糯面上不好表露出其他異樣發神情,只能笑笑,連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被拉出門外。

“怪怪的怎麽。”裴父猶疑不定的打量兩人的背影,門關上之後才轉移注意力重新看向手中的報紙。

因為挑選衣服沒浪費什麽時間,陳糯現在也琢磨不透裴知榅的心思,他正想問問現在要不要去宴會,李叔就從前面迎了過來。

“陳先生,裴總交代我開車送你們去。”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裴知榅臭着的臉,“那這樣...”我就不去了。

“這樣也行。”他臨時改口,因為實在不想讓裴知榅的心情更糟糕。

從裴家到宴會莊園不過二十分鐘,由于來得很早,從外圍栅欄看去,客人似乎并不是很多的樣子。

陳糯在裴知榅下車前交代:“如果有什麽事可以聯系我,我就在這裏。”

裴知榅烏黑深邃的眸光看了看他,丢出一句:“李叔都和我一起,你不和我一起。”

他卡了殼,當做沒聽見。

等裴知榅走遠了,李叔對陳糯道:“陳先生,你不跟着嗎,要不我在這等着,你去找小少爺吧,我看他也喜歡跟你待一塊呢。”

陳糯扯出一個笑容:“沒事,他有點鬧脾氣呢,麻煩您注意看着點。”

“哎行。”

關上車門,周圍歸複安靜,車窗是貼了防窺膜的,陳糯隔着車窗觀察來往的人,大都是一些富家子弟或者商圈名流,但沒有哪一個和裴知榅有相像之處。

他看了會覺得有些無聊,在手機上找了部電影,在電影進度剛到三十分鐘的時候,聽見有人急促地敲窗。

陳糯按下車窗,李叔在外面神色焦急:“陳先生,小少爺和別人起了點矛盾,剛剛衣服被撒上酒水了,現在正在休息室呢,你去看看吧。”

“什麽?”陳糯皺了皺眉,想都沒想就下車 “我現在就過去。”

他走得很快,以至于走過前面一段大道後才發現李叔沒跟上來。

來不及多想,陳糯只以為是李叔腿腳慢了,稍一停頓便繼續往前走。

宴會廳裏金碧輝煌,看不出有人鬧過事,與此同時陳糯才反應過來自己太過着急,壓根不知道休息室在哪。

正當他環顧左右想找人問的時候,視線之中突然跳出來一張熟悉的面孔。

許曾對他招手:“陳哥,你來找裴知榅嗎?”

陳糯回過神:“對,他在哪裏。”

“他剛和別人吵了兩句,現在在那邊——”許曾指着一個方向,說:“順着這條走廊走到最後,右手邊那間休息室就是。”

“好,謝謝。”

得到許曾的提示,陳糯順利找到走廊最後一間房,在門口駐足兩秒,敲門發現沒人應,試着擰了擰把手,竟然順利打開了。

他輕輕推門,透過縫隙看到裴知榅正背靠沙發,拿着毛巾擦衣服。

“裴知榅。”陳糯喊了一聲。

裴知榅聽到聲音,恹恹地擡起眸子,放下手裏的毛巾。

陳糯進房間關上門,不免有些擔心:“聽李叔說你和別人吵起來了?”

房間裏的窗戶沒關,夏夜的涼風吹動窗簾送進來,顯出幾分奇異的安靜。

他察覺裴知榅情緒好像不太多,心裏慌亂了一下,因為他不清楚發生裴知榅到底和別人是怎麽吵的。

陳糯走近他身邊,很快鼻尖一聳,嗅到一股來自裴知榅身上較為濃重的酒氣,混着沐浴露的香味,似乎産生了一種奇特的化學反應。

裴知榅喝酒了?

這種宴會上喝酒也正常,裴知榅酒量并不是很好,有可能是喝多了和別人起了矛盾。

他撿起被丢在沙發上的毛巾,還在想着等下好好問問,“衣服哪裏髒了?我去打濕毛巾好擦一點。”

裴知榅沒吭聲,把髒了的外套脫掉,只剩裏面一件白色打底T恤,少年氣息非常,眉眼間仿佛回到了最開始的樣子,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陳糯沒弄懂他的意思,有點猶豫的上前想接過他手裏的外套,不料剛等他靠近,裴知榅把手撐在他旁邊傾身過來,形成一個環抱住他的姿勢。

事實上陳糯也确實被抱住了,大腿抵在有些低矮的沙發靠背上,腰部本來是沒有支撐的,此時被裴知榅穩穩撈住,隔着單薄的襯衫布料傳來溫熱的桎梏。

他愣了好幾秒,伸手去摸裴知榅的手臂想推開。

裴知榅不給他機會,低頭開口:“我故意鬧出動靜的,不然你都不會來看我一下。”

陳糯皺起眉頭,只想先弄清楚一個事實,“你沒和別人吵架?那你的衣服是怎麽回事?”

“吵了。”裴知榅坦然承認:“是他明裏暗裏嘲諷我,我沒動手都已經是忍着了,怎麽,你要幫別人說話嗎?”

陳糯聽他這副語氣,胸腔裏有塊角落酸軟的坍塌一片,頓時不想多問了,“不幫別人說話,你沒事就行,衣服哪髒了我給你處理。”

“不要衣服。”裴知榅加重了咬字。

陳糯明白對方是有其他話要說,放緩聲音:“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裴知榅表情意味不明:“陳糯,我不找你你就真的不理我了。”

“我脾氣本來就不好,你還這樣對我。”

......

就在陳糯以為裴知榅要細數質問他的不對之處,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和措辭,卻忽然看到裴知榅眼眶泛紅,把他抱的更緊。

他感受到對方的身體在發抖,腦子當場宕機空白,忘了推開忘了對方現在喝了酒也許并不清醒,只能無措又慌亂的抓住衣角。

裴知榅的聲線在顫:“其實你從認識就不喜歡我是不是,接近我也是因為我爸讓你管着我,畢竟我對你态度那麽差,你肯定很讨厭我。”

“不讨厭你!”

陳糯一時間急得提高了音量,無暇顧及其他,因為無論兩人的關系情感怎麽變化,他都不想讓裴知榅認為自己讨厭他。

他不讨厭的,他一點也不讨厭。

陳糯搜刮大腦裏為數不多的詞句:“你這個年齡肯定都不希望有人管着自己,所以才會——”

“我不是小孩。”

裴知榅打斷,“你總覺得我很幼稚,我已經在努力改變了,可是沒有用,我變不成那個樣子,你也不喜歡我。”

“因為你喜歡的是何宕鳴,你從高中就喜歡了,他和你性格相投,而我和他完全相反。”

說到這個,裴知榅心髒頓時難過的緊縮一團,怪不得何宕鳴一出現,陳糯就不再無條件幫自己說話。

他可以接受陳糯不喜歡他,但是陳糯也不能喜歡別人。

他把臉埋下來,聲音很悶很沉。

“所以我想學他,我想在工作上做出點成就證明我不是沒有用,我也一直想假裝成熟不計較,其實每次看到他接近你,我都恨不得讓他滾遠點。”

裴知榅似乎在哭,陳糯感到頸窩一片溫熱的濕意,綿綿密密的順着皮膚滲入血管再滾落心髒,打濕一片。

這個現象讓他徹底不會思考了,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只想說些什麽讓裴知榅不要誤會。

“我不喜歡他,我沒說過我喜歡他。”

“可是你們那麽早就認識。”裴知榅往陳糯脖頸蹭了蹭,一股腦的全說出來。

“我讨厭他,我讨厭看見你們兩個那麽愉快的待在一塊,好像我永遠都插不進話。”

陳糯總算弄明白為什麽前段時間裴知榅像變了個人,說實話,他還是更希望裴知榅一直都是現在這個樣子,任性耿直。

他試圖動了動腦袋想讓裴知榅別這樣貼着自己,發現沒用之後出聲。

“你很好了,不要因為別人改變自己。”

“我不要,我只要你喜歡我。”

裴知榅執着的重複,呼吸間的氣息噴灑在陳糯脖子上,讓他打了個激靈,熱意蔓延上耳根。

他輕輕推了推裴知榅:“你先讓開一下,這樣壓着我有點不舒服。”

裴知榅這才起身,聲音已經不悶了,但眼睛鼻頭都還有點紅紅的痕跡,擡手抹了下陳糯脖子上被自己剛才貼着的皮膚。

“你對我那麽好,難道就一點點都沒有喜歡我嗎。”

陳糯沒有去看他的眼睛,後退半步保持适當的距離,偏了偏頭:“不可以的。”

“為什麽是不可以不是不喜歡?”

“如果你要聽的話,我也可以說不喜歡,而且我之前已經說過一次了。”

陳糯表現的挑不出錯,無人知曉他已經落入一種接近難堪的地步。

他想和裴知榅保持距離和正常關系,但又不想裴知榅因此難過不開心。

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矛盾體,進退兩難。

說完這句話,整個空間陷入長久的靜默,最後有人在外面敲門,傳來李叔和許曾的聲音,“陳哥,你和裴知榅在裏面嗎?”

“陳先生,小少爺應該沒事吧?”

無人應答,裴知榅只顧一錯不錯的看着陳糯,最後說:“那我就追到你喜歡我。”

敲門聲變得急促起來,陳糯回過神,張了張嘴找到自己的聲音,對外面的人說:“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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