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11】

餐桌前，季榆聲興致不高。

非常多人希望能得到和周秉崇一同用餐的機會，可此刻，她很想走。

“怎麽不高興？”

她敷衍說沒有。

“因為我突然來了，你哥也知道了學校發生的這件事。”他十分溫和平靜道，“你沒能自己解決這個争端，覺得自己脫離了長輩友人就像折翼的鳥，沒有安全感，不喜歡這樣的庇護，對嗎？”

季榆聲呼吸微滞，答案很明顯。

從小到大，只要她想要做什麽，家裏人立刻會出手。季家的人脈網絡之廣之複雜不是她能想象的，因此，她一直順風順水，羨煞旁人。

小時候，她也覺得這樣很威風，狐假虎威，起碼也占個威。可漸漸長大，她有天忽然發現無論自己做什麽，只要家人插手1%，那麽所有人都認為她的成功得益于家中幫助，而付出了99%努力的自己，只是在渾水摸魚。

她也只是偶爾，想要證明一下自己而已。

“聲聲，這件事我們只是以長輩的立場出面。不管是誰，只要是我親近的人被這樣對待，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

“我們已經有幾年沒聯系了。”季榆聲說，“我們算很親近的人麽？”

周秉崇被她這個問題問的愣在那，眸光中似乎閃過些破碎的情緒。看到他失控的樣子，很難得。

“聲聲，到目前為止，除了我的親人，你是和我最親近的。即使親密關系結束，你也占據過我的一部分，這些痕跡抹不掉。”

“如果這樣，等你老了，你會變得鏽跡斑斑。”她微頓，眼睫輕顫，“或許是你還沒有時間接觸新的人，但是如果以後有這樣的機會，我希望你口中的痕跡，有一天能被替代。”

“雖然是你的個人習慣，我沒有資格過問什麽。但是......”她擡頭，發覺周秉崇眸中閃爍，深吸了口氣，才強硬地把剩下的話說完，“你的在意，讓我很有壓力。”

“你只需要把我當成你的哥哥。”

“可你不是。”她低頭沒敢與他對視，眼睛酸澀，“而哥哥又怎樣呢？你們給我的壓力其實是一樣的。”

這樣的話，季榆聲不可能敢和自己哥哥說，但是會告訴周秉崇，某種程度上，他和季昀楓不同。

眼前的男人安靜地坐着，仔細地消化着眼前小姑娘說的話。

時間之久，讓她覺得是不是徹底激怒了他。準備好道歉，或者接受更嚴重的後果時，他沉聲開口：“過去我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關心你，我沒意識到這樣讓你不舒服，抱歉。”

“但是聲聲，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否認你的獨特性，我還是會對你好，只是我不會再這樣強制，讓你覺得難受，可以嗎？”

季榆聲原本沒想哭，他講完後，情緒突然像破了口子傾瀉而出，“當初就不應該答應我哥的！”

他抽了幾張紙巾，克制着動作，只是遞給了她，“不答應我自己也會想辦法，小傻子。”

“讨厭你們！”

周秉崇三兩句把人哄好，吃完飯把她送回學校。季榆聲不是愛聽花言巧語的人，她知道周秉崇會落實到真正的行動，只要有那句承諾，他總會做到。

上午的事情在學校不想傳開也傳開了，薛豪的父母仗着自己是長輩就像逼着她和解，沒想到周秉崇出現打破他們幻想，也讓這幾天吃瓜的校友們順着網線狠狠解了一口氣。

周秉崇的照片已經在同學們的小群裏傳閱，早晨對峙時，有人偷偷拍了幾張，大大刷新了大家對“帥”的認知。

她也承認，這人的确有幾分姿色。

從路邊走到校門口，保安室多了幾個保安，逐個查學生的校園卡。站在邊上等紅綠燈的學生瞥見他倆，視線都挪不開。

季榆聲不習慣這樣被人盯着的感覺，加快腳步，快速閃回去。周秉崇一直目送着，直到人消失在視線盡頭，才冷着一張臉上車離去。

人群中，鄧世捷瘋狂探頭，試圖一睹這人的真容。

左手壓着陳縱肩膀，使勁踮腳。

“......”

鄧世捷：“很帥嗎？你看到了嗎？我覺得還好吧，而且也不是特別般配我感覺。這男的太老成了，季榆聲多活潑可愛一個小女孩。”

陳縱不說話，拍開他的手，“走了。”

“哎，等一下，我再看看。”

等他終于看夠了，正準備找人發牢騷時，身後已經沒人了。

鄧世捷：？不等我！！

回到宿舍，薛豪的床鋪已經清空了。喊了幾個搬家師傅過來，動作很快。據說去找導員辦了休學，暫時要離開一陣。

坐下，拉開抽屜，本子上寫着這個月需要清的單子。最上面第一個，寫的是季榆聲的名字。

看着這個名字，他恍然出神，盯着這三個字發呆。腦子裏閃過這幾天兩次見到他們兩個出入的畫面，實在無法對鄧世捷的話表示認可。

他們兩不僅沒有不般配，反而像天造地設的一對。性格互補，家境相當，最重要一點，那個男人對季榆聲很上心。周秉崇的身份地位，本可以不做到這一步。

門口傳來插鑰匙的聲音，片刻後，有人回來。

“季榆聲屬于耐看型的，哎，和她差點緣分，原來早就有對象了。”

聽他嘆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能追上人家。

“你看什麽呢？”鄧世捷感慨完自己覺得無聊，過來煩陳縱。

手裏拿着的本子沒來得及合上，鄧世捷一眼看到裏面的那個名字，嘴驚訝成o型：“你你你！你也暗戀她是不是！！！”

“口味沒這麽獨特。”他說完，把本子蓋上，“湊巧和我之前工作室有合作而已。”

“陳縱！！”

“？”

“你有這麽好的機會都不告訴我，之前沒準可以多見幾次面的。”

他很少說絕對的話，只是對于眼前這個悵然若失的人，不得不客觀地陳述一個事實，“她不會喜歡你的。”

“子非魚，你又知道她怎麽想的？”

陳縱哂笑一聲，偏頭看向他：“季榆聲不喜歡太吵的。”

鄧世捷：？

“我這叫活潑開朗陽光上進外向健談，你懂什麽啊。”

“喂，喂，你幹嘛戴耳機，過分了啊，喂——”

“......”

-

11 studio的事情在設計圈中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企業的聯合黑名單中已經記了他們一筆。這個月兼職收入大打折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其他同事陸陸續續辭職，陳縱找了天沒這麽忙的時候跟負責人講了一聲。因為他無辜被打斷了手，hr放人很快，生怕留在手下會有隐患一樣。

脫離髒水本應該慶幸，只是沒了兼職，又要花心思找工作。

周六上午，季榆聲發微信找他對稿。

-【去哪裏】

離開工作室，他們沒有固定見面地點。

季榆聲癱在自己家沙發上，猶豫好久，最後才嘗試着試探他底線。

-【你離裕港花園近嗎？】

-【不遠】

-【眨眼.jpg】

-【我過來】

她笑了聲，一把撈起剛從腳邊試圖溜走的小布偶，抱在懷裏親了又親，“遇到有默契的人真的很省事呀，小葡萄你今天真可愛！”接着是一通熟練中略顯變态的吸貓場面，葡萄睜着無辜的大眼睛，任由主人吸來吸去，早已習慣。

過于忘我，以至于陳縱過來按響門鈴時，推開門，空中落下一縷白色的貓毛。

“葡萄！stop!!”

還沒來得及和他打個招呼，小貓就想越獄出去玩。陳縱在門口，順勢伸腿将小貓擋回去。

“你養貓。”沒在發問，只是陳述。

“對啊，可愛吧！”

陳縱眸子微沉，看了眼開始舔毛的小貓，又看了眼腦袋上頂這個小丸子的季榆聲，等了會兒，才回：“可愛。”

“你電腦放這，後面有插座可以充電。”季榆聲擺弄着桌面上的一盆花，留足兩個人的位置，腳不沾地，問：“喝點什麽？”

“溫水就行。”

季榆聲哦了一聲，拿了個紙杯給他倒。

“你有沒有看我們賬號？”

他點開手機，“沒，怎麽了。”

“第二批産品小爆，現在聯系廠家緊急補貨了！”提起自己品牌時，她語氣會不自覺興奮，臉面部的微表情都十分喜悅，看得出來她對這個項目十分上心。

“做了兩批首飾，有沒有別的産品的想法？”

“我最近也在想。”她挨着這人坐下，發絲偶爾被微風吹拂，有一下沒一下地刮着他脖子。

季榆聲：“我總覺得首飾和服飾有點不相通，我自己對衣服的興趣和研究不多，做起來沒什麽動力。”

陳縱：“這是你自己的品牌，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來。”

“關鍵是，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麽喜好了。”她頓了頓，微嘆一聲，“這麽快就瓶頸了。”

他沒立刻回答，打開電腦上軟件。他只負責設計，本身沒必要起到一個提議的作用。季榆聲自己也沒想着他能給什麽意見，已經跳過這個話題，說起之後會開網絡直播間的事。

“到時候要做福利，需要你幫我寫一些祝福的話，用毛筆寫可以麽？”她指了指樓上不知哪個方向，“你生日送我的那種，我覺得好好看。”

“可以。”

“就這麽輕松答應了？”她笑着看着陳縱，有那麽一瞬間，她和角落裏躺着露肚皮的小貓很像，毫不設防。

“為什麽要拒絕，我們本來就是合作關系。”

“我只是覺得你親自寫的東西會比較珍貴，輕易不會拿出來賣。”

“貴才要賣。”他笑了笑。

一直這樣邊聊邊改，中午點外賣，到下午三點鐘，陳縱把文件打包發給季榆聲，她對接廠家，準備等新貨的樣品。

他準備走，但季榆聲點了喝的飲料，讓他多留了會兒。

“你應該沒繼續在工作室幹了吧？”

“辭了。”

“那你還會做其他兼職麽？”她問完，補充說，“我只是随便問問，你可以不回答。”

“這沒什麽，新兼職還在找。”

他看着陳縱随意落在腿上的手陷入沉思。

“工作範圍卡的死嗎？”

“還好，專業性不要太高我能學。”陳縱說完，擡眼看她，“有推薦？”

季榆聲支吾說：“算，也不算吧......”

他等着，小貓不知什麽時候跳上沙發，趴在陳縱邊上仰頭求摸摸。一邊揉她腦袋，一邊等季榆聲開口。

“你要是覺得我這個老板還可以，我不介意給你發兩份工資。”說完，她竟然覺得心跳快了很多。明明是招工，怎麽這會兒成反選了？！

季榆聲：“我們直播間很快就要開起來，主播找好了，現在缺個中控。就在旁邊控制電腦和上架的，比較輕松，就是可能比較枯燥，而且占用時間很長。”

陳縱眼底似有若無淌着笑意，問她：“工資呢？”

季榆聲反應了會兒，微蹙眉，下意識就抓了個小抱枕朝他丢過去，“我還不知道你能做到什麽程度，你就問我工資！再笑我生氣了！！”

他也意識到自己進入反選程序，感到有些好笑。枕頭飛過來的時候他差點沒反應過來被砸到，腦海中閃過類似畫面，她之前就這麽丢的厲嘉年。

這位小公主，習慣倒是一致。

陳縱見她炸毛，小貓都吓得跳到旁邊，把小抱枕放好，起身走到她跟前，語氣平和中還是帶着點笑，忍不住。

“錯了老板，我回去再了解一下，別生氣了。”

“哼！！”季榆聲扭頭，抱着葡萄在他旁邊蛐蛐他。

每個字都聽見了，話很密，攻擊性又不強。

就是有一點，特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