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釋然
釋然
翌日晌午。
李蓮花一覺睡醒,感覺自己全身仿佛被車輪碾過一樣,暗罵李相夷不懂節制。
他擁被起身,垂頭瞧見自己全身青青紫紫的吻痕和齒印,面上忽地飛紅,不由想到昨夜和李相夷瘋狂的情形。
他已然忘了最後是怎麽和李相夷滾到一張床上去的了。
貌似是……他主動?
想到這裏,李蓮花呼吸淩亂,雙手捂住臉龐,唾棄昨晚自己真是昏了頭了。
他起身下床穿衣,身上幹淨清爽,應該是李相夷替他清理過了。
算他還有點良心。李蓮花心想。
李相夷不知哪裏去了,他忍着酸軟無力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偌大房間只有他一人。
桌案上早已擺好了膳食,應是李相夷親自去廚房端的。
李蓮花觑了一眼,是兩碗雞絲粥、一碟蜜漬豆腐、一碟油鹽枸杞芽、一碟鮮蘑菜心。
門輕輕被推開,李相夷手執少師走了進來。
李蓮花見他神清氣爽,自己卻四肢酸軟,氣不打一處來,橫了他一眼:“難為李門主還能分心去照顧我的吃食呢。”
李相夷見李蓮花眼波流轉,頓時就想到昨夜他媚眼如絲伏在他肩頸婉轉低吟的模樣,喉結當即上下滾了一滾:“好乖乖,是我錯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李蓮花聽到他對自己的稱呼,呼吸再度淩亂,熱意爬上臉頰:“亂叫什麽呢,正經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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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夷在飯桌邊坐下,也不吃,只是端起碗舀了一勺雞絲粥吹了吹,将勺子遞到了李蓮花唇邊。
李蓮花心安理得地享受李相夷的伺候,畢竟昨夜任他予取予求,還不興他收點兒利息嗎?
李蓮花小口小口地在李相夷的投喂下就着另外幾道小菜喝完了整碗粥,又用過茶水漱了口,随後從袖子裏抽出一方帕巾擦了擦嘴,抹去了因淨口在唇邊留下的水色。
李相夷眼眸一暗,手撫上李蓮花的唇,他摩挲了幾下,将略顯蒼白的唇瓣摩挲得發紅,驀地傾身去吻李蓮花形狀姣好的唇。
李蓮花略有些反應不過來地睜大清淩淩的眸子,背脊緊繃。
李相夷左手攬着他,右手帶着安撫意味地撫摸着他的脊背。
李蓮花放松下來,雙手環上李相夷的脖頸,閉上雙眼,任由李相夷在他口中胡作非為。
良久,李蓮花羞赧地偏過頭,以手遮掩側臉:“夠了,夠了,偌大一個四顧門你是沒事做嗎?怎麽有閑心來陪我用飯?”
“四顧門哪有你重要。在我這裏,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李相夷溫柔地笑了,他拉過李蓮花遮臉的手攏在手心,“再者,若是什麽事都要我來處理,四顧門可盡早解散了。我這裏不養閑人,也不養廢物。”
李蓮花先是聽得心頭喜滋滋地仿佛浸了蜜一般,而後聽得直蹙眉,心想我以前是這樣的嗎?應該不是吧?
李相夷一眼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釋道:“我在夢中看了你的往事,發現四顧門裏蛀蟲頗多,四顧門是你我的四顧門,你墜海後,他們連找都不找就将其擅自解散,實在讓我心寒。既然這麽不喜歡四顧門,那也不必留在這裏了。”
李相夷說得輕描淡寫雲淡風輕,直聽得李蓮花心裏巨浪翻滾,想起昨日門人弟子對他恭敬中帶有畏懼的态度,疑惑道:“你對他們做了什麽?”
李相夷冷着眉眼道:“不過是讓他們聽話罷了。”
這幅對四顧門門人萬般嫌棄的模樣,倒是讓李蓮花想起了趙清寧。
他和趙清寧一定很有共同話題。李蓮花想。
李相夷與他記憶中的自己相差太遠了,李蓮花不由輕聲嘆氣,李相夷到底是李相夷,不是歷經坎坷的李蓮花,他從不寬恕任何人,有此一舉,倒也無可厚非,李蓮花也說不出辯駁的話語。
眼前的人容顏清隽俊朗,依舊是那般張揚,依舊是那般意氣風發。不知為何,他突然釋然了。天下爛漫之事何其多,為何要沉溺舊事裹足不前呢?
正想着,李相夷撩起垂落在他耳畔的幾縷碎發,眼含笑意地問他:“在想什麽?”
“我在想......”李蓮花的話仿佛帶着小鈎子,百轉千回鈎的人心頭發癢,“這樣的日子很好。”
李相夷定定地描摹着李蓮花的眉眼,只覺眼前人籠在遠山薄霧中的容顏清晰了起來:“是啊,這樣很好。”
昨夜李蓮花被李相夷翻來覆去折騰到很晚,一直到卯時初才睡下,此時不過和李相夷絮絮說了一會兒話,倦意就随着四肢百骸上湧。
李相夷瞧他面色猶帶倦容,長臂一伸将他圈在懷裏,捏了捏他粉嫩的指尖:“困了?”
李蓮花坐在他腿上,睨了他一眼:“你不打擾我,我自然會睡得很好。”
“是,是。”李相夷乖巧認錯,“是我的錯,乖乖原諒我吧。”
李蓮花還想再說什麽,敲門聲忽然傳來。
“門主。”
李蓮花想從李相夷懷裏起身,卻被他摟得更緊,無可奈何之下只得低聲道:“放我下去。”
“別怕。”李相夷拍拍他的背脊安慰道:“你的畫像四顧門的弟子都見過,他們不會亂說的。”
李蓮花一噎,氣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咬他一口:“李門主,你可真是好打算。”
李相夷故作無辜可憐:“這可不能怪我,書房人來人往,被人瞧去不是很正常嗎?”
李蓮花才不信他的鬼話,主院書房向來是李相夷心腹親信才能進,四顧門弟子仆從滿打滿算将近千人,這還不算分堂據點的,若非李相夷授意,他的畫像哪裏會被衆人皆知。
此事确為李相夷授意,東海之戰後,他将整個四顧門清洗了一遍,又拖着大戰後疲憊不堪的身子繪了一副李蓮花的畫像,令四顧門上下傳閱,命他們但凡見到此人,直接向他彙報。
有人問起那人是誰時,李相夷眉眼溫柔,眼裏寒冰盡數融化。
“是我的......心上人。”
可他沒想到,李蓮花在此世界度過了近半年光景,底下也沒人向他彙報,要不是他暫宿玉城城主府,他又要到何時才能尋到李蓮花。
李相夷想到此目光一凜。
究竟是他們陽奉陰違,還是能力不足,李相夷一點兒也不想知道,總歸,如今的四顧門不留無用之人、也不留不忠之人。
門外的丫鬟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得裏頭傳來讓她進來的聲音。
丫鬟名叫瑞雲,是四顧門大清洗後招進來的,對從前四顧門的事一概不知,只知門主有個千好萬好的心上人,門中姐妹還自發建立了門主與門主夫人交流會,天天産出話本故事,只可惜她今日是來回收用過的膳食的,門主平時又積威甚重不茍言笑,她是沒那個眼福親自瞧瞧令門主魂牽夢萦的門主夫人了。
瑞雲垂着頭默默地收拾桌上的殘羹冷炙,不敢看李相夷,更不看李蓮花。
李蓮花見她收完杯碟碗盞迅速告退,長舒了一口氣。
李相夷就着李蓮花靠在他懷裏的姿勢順勢将他打橫抱起,繞過精致華麗的屏風,帶着他走向床榻。
李相夷将他放在床榻上,親手為他褪去外衫,因着剛起身沒多久尚未梳洗,倒省去了替他拔下發簪的動作。
幾縷墨發從他指縫滑落,觸之微涼。
李相夷也随之上榻。
他一手扯過一旁的衾被将兩人蓋住,一手擁着李蓮花,和聲細語:“睡吧。”
李蓮花打了個哈欠,眼神迷離,只一輪呼吸的時間就已經埋在李相夷懷裏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李相夷稍稍垂首,入目就是李蓮花清麗殊絕的一張臉,他另一只手輕輕撫上李蓮花的耳廓,良久,終于在他眉間落下一吻。
門中之事無需他親力親為,他有很多時間,陪李蓮花做他想做的事。
無論是釀酒煎茶,還是登山看海,他都會陪着他。
李蓮花再度醒來時,已是殘月黃昏之際,李相夷并不在他身邊,這倒方便了他外出走動。
若是之前,他定會在房裏待着不願出門,可李相夷都把他的畫像鬧得人盡皆知了,李門主帶夫人回四顧門的消息經過昨天今日的發酵,足夠傳的滿天飛了,還有什麽躲着的必要?
李蓮花幹脆破罐子破摔,挽了發髻,插了支松枝簪,施施然出門散步去了。
丹桂清香,枝葉簇簇,瑟瑟秋風一拂,送來些許寒涼,花影搖動,點點淡黃鋪陳臺階。
李蓮花路過離主院橫向距離三十丈的地方時,駐足停留許久。
他神情淡淡,眸光裏卻滿是懷念。
那地方曾經是趙清寧擴建四顧門舊址改建雪霁山莊之後新添的玲珑館,現在是……
現在什麽也不是。
李蓮花冷漠地垂下眼睫。
李相夷從身後擁住他,下巴擱在他鎖骨上,問:“一片枯樹林有什麽好看的?不如看看我。”
“我只是想起了阿姐罷了。”李蓮花失笑,漠然的神情散去,對李相夷的占有欲稍微有了一點兒概念,他伸手在虛空描了描,“這裏曾經,是阿姐住的院子。”
“阿姐是誰?”李相夷驟然臉上的笑意驟然淡下,內心雖然翻江倒海,面上卻淡定得很,他狀似無意問道:“小花,我怎麽不知道咱們有個姐姐?”
李蓮花嘆了口氣:“她叫趙清寧。”
李蓮花神色溫柔:“是她替我解了碧茶,是她照顧了我五年,事事替我考慮,時時為我憂心,将我護在了她的羽翼之下。”
曾經的李相夷庇護他人,之後的李蓮花無人庇護,當有人推他入局時,是趙清寧站在了他的面前,替他遮掩了風雨,擋下了陰謀詭計。
趙清寧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他其實一直都知道,只是沒有放到明面上說罷了。她的一腔拳拳愛護之心,由不得李蓮花不動容。
聞言,李相夷徹底放心,他欣然道:“趙姐姐果然醫術超群,不然也不能解了你的碧茶之毒,還将你教成了名醫。”
聽出李相夷話裏的打趣,“啪”的一聲,李蓮花惱怒地拍打落環在他腰間骨節分明的手,只見他冷笑道:“怎麽?在你眼裏我醫術就這麽不堪啊?”
李相夷急急辯解道:“怎麽會,乖乖此前醫術不精,只是身中碧茶,精力難以為繼,無力深入研究醫術。遇見趙姐姐後,先是解了毒,又有名師教導,這不就很快學成出師了。”
李蓮花噗嗤一聲笑出來:“好了好了,逗你玩的。看把咱們李門主給急的。”
“不過……”他拉長了調子,稍微頓了頓,又繼續說道:“李門主這麽關心阿姐的事,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李相夷難得紅了臉,他結結巴巴道:“誰吃醋了?李小花你可不要胡說。”
李蓮花對李相夷喚他的稱呼已經免疫了,才剛來不過幾日的功夫,李相夷就把乖乖、卿卿、夫人、小花之類的稱呼喊了個遍,他都習慣了。
李蓮花打趣道:“真的沒有嗎?”
李相夷死鴨子嘴硬,斬釘截鐵否認:“沒有。”
他幽深如淵潭的一雙眼凝神望着李相夷。
李相夷被他望得手足無措。
李蓮花幽幽嘆氣道:“李相夷,你是不是在害怕?”
“什麽?”李相夷不妨他問出這句,不解道:“什麽害怕?”
“害怕我離開。”
李相夷手心驟然掐緊。
他閉上眼,沒有回答。
其實這兩天,李蓮花已經從李相夷的言行中感到了他對自己的患得患失,李蓮花對此也能理解,畢竟他們雖然是同一人,卻身處兩個不同的世界,李相夷好不容易見到他,怕他消失不見是很正常的事。
“我不會走的。”李蓮花緩緩将自己縮進李相夷懷裏,向他保證:“我會陪着你的。”
李相夷嗅着他發間的清香:“真的嗎?”
“當然。”
李相夷眼神毫無焦距地望着遠處的山巒:“若是你哪天不見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把你帶回四顧門,鎖在我身邊,哪兒也不許去,再也不許離開。”
李蓮花嘟囔道:“你好霸道。”
李相夷輕笑,摟着他腰肢的力道緊了幾分:“乖乖不願意?”
“願意,願意。”
李相夷的愛真摯又熱烈,李蓮花确實不知道該怎麽樣回應才好,只好任他予取予求。
“你該和我一起叫她阿姐。”李蓮花被李相夷帶着在那片枯樹林中最高的樹的枝幹上坐了,二人靠在一起看黑夜斂盡最後一絲日光,明月升起。
李相夷在心中幾經思量,緩緩道:“可我還是覺得叫趙姐姐比較好,這樣容易區分。”
李相夷并沒有說容易區分什麽,李蓮花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李相夷雖說的含糊其辭卻十分的理直氣壯,他只好按下了心中的那份疑惑。
而此時此刻沒有追問下去的那份疑惑,在不久之後給了他一個驚喜,也可以說——驚吓。
當然,這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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