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第 54 章

蒙陛下恩赦, 免除滾釘板的刑罰,只餘五十杖刑,便可面聖, 陳述冤情。

沈栖鳶放下了鼓槌,登聞鼓前屈膝下跪。

有人來接了她, 押送內府慎刑房。

劉洪等人守在宮門外, 再三地勸阻夫人, 千萬莫行傻事。

“夫人, 你千萬等将軍回來了再告禦狀, 五十杖不是小數目, 您若是有了好歹,奴仆等無法向将軍交代啊——”

沈栖鳶望着那一雙雙充滿了擔憂的目光, 将被長風吹亂的裙擺拂了拂, 溫聲作笑:“沈家的仇,我要親自讨還, 否則我一生無法安寧。”

時彧可以救她, 也可以幫她。

但該走的路,她要自己走。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必須向仇人,讨還這筆血債。

天子憫其身為孤女, 在入了慎刑房後, 沈栖鳶才看到,前來行刑的都是女子。

一則男子力氣過重,二則,行刑時易打得皮開肉綻衣不蔽體, 陛下到底是憐憫沈滟是個還沒出閣的女子,給予了恩赦, 沒有讓男人靠近這間刑房。

沈栖鳶已經被押上了長凳,身體俯趴下,口中被塞進了一團棉布,用作疼痛之時防止咬舌的慰藉之物。

據傳,有好些忍受不住笞杖的人,都在重刑下存了死志,咬舌自盡了。

沈栖鳶想,她不會死,無論如何,她都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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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替父親伸冤,她還要,等時彧回來。

行刑的女官戴上了一雙手套,神情冷得似一塊雪天凝結的寒冰。

慎刑房的青壁上開有一扇琉璃天窗,映照出窗外明淨慘白的世界。

女官将戴了手套的雙掌合十,容顏冰涼地走到她的面前,提醒道:“行刑要開始了。”

沈栖鳶閉上了眼,咬緊了嘴裏的棉布,示意她已準備好,可以行刑。

女官提醒道:“行刑過程中什麽都有可能發生。如果承受不住,便可能死在杖刑下,如果還有遺言未曾交代,可先提筆留下。”

沈栖鳶想了一下,她沒有。

她留了一封信在亭松園,如果她再也回不去的話,時彧會讀到那封信的。

見她似乎無意留下遺書,女官亦不再勸,吩咐左右,舉起了笞杖。

沈栖鳶也做好了準備,但那一杖杖的笞刑交替着打落,仍是讓她的身體整個痛得要蜷縮起來。

痛,三五杖下去,被擊打的臀部便已是痛到了麻木。

原來這就是杖刑。

時彧當初受刑時,也是一樣的痛嗎?

那麽痛,還是要繼續。

還是要退婚。

他心裏與她一樣堅決。

笞杖不會因為受刑之人受不住便停止,一道道杖刑打下來,每一杖的力道都非常均勻,痛感由最初的強烈,到了後來,已經讓沈栖鳶痛得麻木。

她緊緊地咬着唇中被塞進的棉布,額頭間的青筋一根根浮露,蜿蜒直下。

豆子般大的汗珠與淚珠,沿着皮膚一顆顆滾落下來,濺在地面。

稍過片刻,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在這間刑房裏蔓延。

行刑的女官停止了杖刑,看了眼長凳上已浸泡在汗水與血水中的女子,看到她早已奄奄一息,無力地垂落了胳膊,失去了意識,她道:“潑醒她。”

少待片刻,便有一名女官拎來涼水,一桶水指節朝着沈栖鳶頭臉潑下。

冰涼的水澆在臉上,沈栖鳶恢複了意識。

她還在刑房裏,而杖刑,還沒有完。

女官見她醒了,冷漠地道:“繼續行刑。”

沈栖鳶的雙掌扣住了長凳的腿,用力地攥,在清醒與混沌之間不停掙紮,身後的板子亦在不停地落下,無數條痛覺神經捕捉到那股急遽的痛楚,棉布被沈栖鳶咬得顫抖。

行刑結束的時候,她已經不知自己是否還活着。

也許是死了罷。

身子輕飄飄的,已無任何知覺。

女官再拎一桶涼水來,潑醒了她,并為沈栖鳶上了藥,換上了幹淨的裳服。

“請奏陛下,行刑已畢,沈氏等候陛下接見。”

她們說完話,将沈栖鳶放在刑房便離開了內府。

空曠幽森,冰冷幹燥的刑房內,光線冥迷,僅有頭頂開着的一扇琉璃天窗,告訴沈栖鳶,現在仍是白天。

行刑結束了。陛下會見她吧,那麽,她只需要等。

她蜷縮在幹草當中,靜靜地閉上了眼。

上了藥的地方,疼得讓她無法活動。

後來陛下來傳喚時,沈栖鳶已經不能動彈,是被人架着胳膊拖出去的。

一直到出了內府,上了擔架,被擡上了太極殿。

陛下在殿內等候,當看到已經虛弱得僅存一息的沈栖鳶時,他皺起了眉:“原來就是你。朕,早該想到。”

沈滟當初在樂營時被時震救走了,時震死後,她自然只有依附時彧。

天子朝下詢問:“你有何冤情?速呈上來。”

沈栖鳶伏在擔架之上,因為疼痛難忍,她坐不起身,更無法行禮,虛弱不堪,氣如游絲,語調依然如磐石般堅定不移:“民女沈氏,狀告當朝太子,謝煜,勾結北戎,誣陷我父沈馥之為叛臣謀逆,将其射殺在城門之外。這是其罪一。謝煜,又暗中向北戎告密,害得廣平伯,濺雪峪慘敗,業軍丢失了數座城池……”

她一個字一個字,斷斷續續說來。

天子震愕莫名,長身而起,厲聲道:“此事非同小可!沈氏,你手上可有明證?”

他實難相信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女子,去疑心自己的親生子,竟然犯下如此大逆不道、辱沒祖宗的重罪。

沈栖鳶的氣息不暢,伏在擔架上說了許多話,緩了幾口,重新往肺部汲取飽和了氣息,道:“民女,想給陛下看一道聖旨。”

天子沉聲道:“拿上來。”

證據都在沈栖鳶被換下來的血衣裏,沈栖鳶告知內侍官,伏倚便從沈栖鳶的髒衣之中取出了一個包袱。

包袱裏頭就有一道聖旨。

天子将聖旨展開。

這上面的字跡,雖極力模仿自己,但仍舊被他一眼識破。

這是一道假的诏書。

“你從何處得來?”

沈栖鳶咽幹,緩緩道:“這是當年,交到我父親,沈馥之手上的一道诏書,聖旨上說,要讓他帶兵突襲被北戎占領的西關,說是密旨。我父親便出了城,但開城門之後,才發現這是調虎離山……當時他所在的、天玑城,被北戎偷襲奪走了,父親因此被污蔑為叛國賊子,回援的時候,被趕來的業軍親手,射殺在城門之外。”

所有部下,無一幸存。

天子明白了,如果照沈栖鳶所言,這道假诏,是太子所發。

“你有何證據可證明,這是太子發給你父親的?”

沈栖鳶說了許多話,呼吸已經急促,內侍忙上前,向她遞了一杯水。

沈栖鳶不肯飲,仰眸:“聖旨上所用掏花繡,就是出自東宮。太子當年在繡房征兆了兩名繡女,她們都曾是曹大師的傳人,但對掏花繡只是精通一半,陛下可以徹查,看民女所言,是否,确有其事。”

天子反問:“繡女何在?”

沈栖鳶終于咽幹難受,吃了一盞水,垂眸下來:“已被滅口。其中一名繡女的妹妹,擔心自己也被太子滅口,一直裝瘋賣傻,藏身在掖幽庭,那日我借着太後娘娘的令牌去見了她一面,當晚掖幽庭便起火了,她也被燒死在其中……”

沈栖鳶說的這些,其實都不是明證,可這一件件事情前後串聯,竟能絲絲入扣,絕非巧合。

天子心頭震驚,繼而又聯想到一件事。

沈馥之是行伍出身,是時震一手提拔起來的校尉,後來,時震以為,以沈馥之的才幹應當有更大的作為,便将他舉薦給了長平侯。

長平侯是謝翊的親表舅,也是當年最大的二皇子黨。

沈馥之做了長平侯的親信,二人一見如故,情誼甚篤,有“管鮑之交再世”的美譽。

當年,沈馥之因為叛國之罪被射殺,長平侯也在此戰之中受到了牽連,被褫奪兵權,貶下潮州,一蹶不振。

此事最大的獲利者,正是那逆子孽障。

若果真如此,謝煜出賣軍情,勾連外敵,便是死罪難饒。

“不僅如此,”在伏倚等人都露出震驚之色,不敢再放沈栖鳶往下說之際,沈栖鳶卻接着道,“濺雪峪慘敗,業軍丢了十座城池,也與太子殿下有關。”

伏倚等人均虎軀一震,生怕陛下再也聽不得此話,目光在陛下與沈栖鳶之間逡巡,示意沈栖鳶如此已足,切莫再往下深講。

沈栖鳶咬住了唇瓣。

陛下至此,已經沒什麽不能接受的了,他長嘆了一聲:“沈氏,你接着說。”

沈栖鳶向一旁伏倚道:“請內官将我包袱裏的印鑒取出。”

伏倚剛才翻出包袱時,便知道這包袱裏不止有一件證物,他将信将疑地取出來,包袱中有一盒子,盒子裏盛放了一塊通體瑩潤的玉佩,雕成了比目魚紋樣,色澤質感都上佳。

他連忙捧起這塊玉佩,交給陛下。

天子看了一眼。

沈栖鳶目光堅定:“這是太子與北戎人用來聯絡的印鑒,是時彧俘虜了北戎王子之後,從他的身上摘下來的,小王子已經對一切供認不諱,當年太子的确與北戎有過交易往來,當時的密信他們已經遵照約定全部銷毀,這枚信物,是小王子覺得漂亮美觀,所以留下來戴在身上的。”

天子一頓,有種一切疑難迎刃而解,終于恍然大悟的開朗:“時彧俘虜了北戎王子之後,那逆子,擔憂自己做過的罪行暴露,便着急地逼宮反了。”

陛下相信了。

沈栖鳶心中萌生出希望,她雖不能動,但還能伏在地上,行稽首大禮。

“陛下。”

天子垂目。

沈栖鳶聲音朗朗,脆如珠玉相擊:“太子陷害我父,蒙北戎出兵,将我父親射殺在城外,後來因此受了北戎要挾,替他們出賣了濺雪峪設伏的消息,一步錯,步步錯,其罪難恕。民女深知,以民之身狀告宗室,必受極刑,方可禦前陳詞,可民女仍然要告。只求陛下,洗刷沈家之冤……”

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柔弱不堪的女子,竟能有這份魄力與氣節,至純至孝,多少須眉亦有不如。

天子的眼瞳中浮露中一絲動容之色。

沈栖鳶嗓音顫抖:“求陛下,開恩……赦免民女父親的罪過,為他,平反昭雪……”

她什麽也不想再求,只想父親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天子将雙手合攏,诏書與印鑒合二為一。

從伏倚逆光的角度看過去,陛下仿佛一瞬間滄桑了許多,兩鬓多了幾縷雪白的發絲。

惆悵、愧悔、憤怒、失望,重重交織、裹纏。

倘若不是謝煜兵行險着,要弑君奪位,今日沈栖鳶的話,他未必會全信。

對于那逆子,他竟還存了幾分希望,如今看來實在是笑話。

他終是自嘲道:“禍起于蕭牆,原來,自始至終,都是朕之過。”

他不養,不教,但錯誤地給了謝煜希望,他偏心,有失公允,挑起了兄弟之間的紛争。

這一切根源,全在于己。

天子負手走出了大殿。

飛雪連綿,也不知有多日了。

站在太極殿前,近乎整座長安在望,無數樓闕宮室,都成了玉殿瓊樓,在漫天飛雪之中巍巍靜默,似一座跨不過的巨山。

伏倚等內侍官追了出去,随行伺候在陛下身側。

沈栖鳶的身體無法自己挪動,仍伏在擔架上動不得。

遠遠地,忽聽到晦澀的沉嗓落入耳中——

“太子已被貶庶人,朕會将他流放梅州。然萬般之孽,罪在朕躬,朕無省己錯,無法執權,他日,朕會降下罪己诏,以責己之過。”

沈栖鳶屏住了呼吸,聽到那個聲音仍然源源不斷傳回。

最後一句是——

“已故游騎将軍沈馥之,忠勇骁悍,其心昭昭,可比日月,無奈受奸邪诓騙,殒身不恤,朕亦受蒙蔽,親信讒言,遠離賢臣。加沈家之罪即日廢除,追封沈馥之為懷化将軍,上淩煙閣,列位七十二名将,享萬民香火。”

這是沈栖鳶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最後一段話。

她歡喜釋然,緊繃的那根弦也舒緩了下來,精神瞬間便癱軟,一跤跌入了夢境。

等醒來時,她人已經回到了伯府的波月閣寝居內,正趴在床頭。

身後的傷依然一動便疼,這讓她根本無法行動,只能趴在榻上将養着。

畫晴将沈栖鳶照拂得無微不至,而且據她所說,她照顧病人很有經驗的,夫人定會平安無事。

沈栖鳶柔聲淺笑:“你是說,之前少将軍被杖刑五十,也是你看顧的?”

畫晴自是狠狠搖頭:“才不是呢,少将軍被打得狠,但他身體底子好,被打成那樣了,還能下地活動,壓根用不着奴婢們服侍,只是夫人您身子柔弱,才需要好生将養着。”

沈栖鳶撫了一下畫晴毛毛躁躁的頭發,和顏悅色凝着這小丫頭:“少将軍在給我的信裏說,等過了年節,他們就可以動身啓程了,在春暖花開的時節,就能回長安。”

小丫頭怕時彧,怕得要命,一聽說這話,霎時臉都白了,凄凄慘慘地道:“夫人,這可怎麽辦呀?”

沈栖鳶輕笑:“怎麽了?”

畫晴的小手悄摸兒指了指夫人的臀:“我們沒有遵照少将軍的囑咐,好好看顧夫人,害得夫人受了這麽嚴重的傷,人都躺在病榻上了,要是少将軍見了,他,他會不會……”

沈栖鳶眸中泛着星星笑意:“我一定會在那之前好起來的,只要你們不說,他不會知道。退一步來講,就算他知道了——”

畫晴瑟縮得鹌鹑一樣,身子直打寒顫。

沈栖鳶見她無助驚惶的模樣,握住了她的小手,“你放心。就算少将軍知道了,我也會攔着他的,不會讓他和你們為難。這麽久了,少将軍應該了解了我的秉性,知道如果我鐵了心要受刑,你們誰也攔不住。畫晴,你看,現在的結果多好啊。”

這正是她要的,她想了很久的,最好的結局。

畫晴茫然着,把沈栖鳶的話想了想,大抵如此。

沈家的案子翻過來了,這意味着夫人再也不用背着一個罪臣後人的名頭,可以正大光明地活着了,相信少将軍知道了,也會欣慰的。

沈栖鳶傷後,便一直在伯府養病,未曾踏出過大門。

平貴妃派人送來了宮裏的秘藥,供她好生養傷。

這藥膏名為玉露,擦用之後,便止了疼痛,沒過多久,新生的皮膚開始長好,沈栖鳶已可以漸漸下地走動。

年關将近,伯府雖無主人,也不可失了熱鬧。

沈栖鳶想同大家一塊兒過年,精心讓人準備了彩綢、宮燈、炮仗、楹聯、吉祥如意鎖、各類果子等好物,張羅着伯府諸人緊密鑼鼓地布置了起來。

在這熱鬧的萬家團圓的日子裏,伯府之中沒有尊卑,不分貴賤,衆人舉酒歡慶,一片和樂融融。

歲聿雲暮,祈盼明朝。

瑞雪兆豐年。

二踢腳在深巷子裏爆開了,炸壞了門前石獅子嘴裏含着的繡球,彤紅的楹聯與六角檀木人勝宮燈,喜氣盈盈地懸在垂蓮柱前,照得漢白玉浮雕影壁上紅暈生輝。

看完爆竹後,沈栖鳶給伯府上下每個人都封了紅包,下人們排着隊上沈栖鳶這兒來,一個個欣喜若狂,得了壓祟錢,打開紅封,這裏頭數額都不小。

劉洪生怕讓夫人破費了:“夫人,這麽多錢,這……”

伯府人丁不興,自青田縣主亡故之後,他們再也沒有了過年的氛圍了,更別提收到這麽多壓祟錢,沈夫人溫柔端莊,善解人意,也不可如此破費啊。

沈栖鳶将一封紅包交給畫晴,安慰道:“無事,我發給你們的,是陛下賜的賞錢,那些賞金我用不完。趁着舊歲将去,新年将至,發給大家,也是圖一個吉利。”

劉洪領了錢,感激涕零地謝過了夫人的好意。

這伯府的人領了好處,都喜氣洋洋地拆着紅包,沈栖鳶手裏環視周遭,好像,沒有人沒得到了。

她手裏還有最後一個。

捏在掌心,濕潤的手指将那封紅包攥了一下。

忽然之間,一只手從旁探了過來,布滿厚繭的手掌心向上,修長的五指微彎一勾,露出骨節之間皴裂的傷痕。

“我的呢?”

沈栖鳶心跳緩滞,聽到那個聲音,近乎以為是錯覺。

下人們也愣住了,瞠目結舌地往這裏張望而來。

沈栖鳶僵硬地側過了一點角度,幾乎害怕是一個鏡花水月般的幻覺,一轉身,一眨眼,那人便似雲霧般散了。

她費勁思量,小心謹慎,竊竊地瞟了過去,身前,是一副堅硬的玄色铠甲,胸口綴着青銅貔貅紋,一抹漆黑的長發伴随他側頭的動作從胸甲裏掉了出來,微微蜷曲着挂在胸口,蕩在沈栖鳶的視線之中。

呼吸凝滞,她想說話,但忽地失了語。

他唇邊泛着笑意起來,似一圈春水生出的漪,好整以暇地道:“夫人,他們都有了,你最親愛的夫君,不會沒有吧?”

沈栖鳶一擡頭,雪不知何時停了,一縷燦燦的金陽沿府邸內的屋檐松柏,高低錯落地滑下來,似抹了一層均勻的糖蜜。

少年的五官沐浴在璀璨而浩大的日光之下,雙眼漆玄,眉如墨畫,偏粉的雙唇蛻了一點澀皮,輕松自在地往上勾着。他的眼底,滿是婆娑而起的笑意。

“時彧……”

沈栖鳶喃喃了一聲,想确定他是真的,對方輕輕一“嗯”,怕她不給似的,抽走了她素白蔥根之間拈着的紅封。

“讓我看看,沈夫人往裏頭塞了多少?”

少年興致盎然,拆開上面的漆印,手心撚了撚,單眼往裏觑。

“還不少,沈夫人真大方。夫人真樂善好施,大善人是也,那時某便不客氣收下了……”

話未竟,那早已含了一泡熱淚在明眸裏的女子,驀然間撞了上來,伸出柳條般纖細的胳膊,用她全身的力氣,擁緊了他。

雖是歡喜,卻泣難成聲。

“時彧,你回來了。”

就在前日,他在遞來的家書裏還說,還在春暖花開之後再回來。

原來那時候,他就已經離長安很近了。

時彧聲音疏朗地一笑,雙掌握住了沈栖鳶柔韌的腰窩,将她摘了開。

“今日是年節,我想我快馬加鞭,應該會趕得上,所以跑得幾天幾夜沒梳洗了,沈栖鳶,我身上臭氣熏天的,你別沾我,讓我先去洗個澡就來。”

沈栖鳶一點兒也不嫌棄,又擁抱了上來,固執地,全然不肯撒手。

從前她是臉皮最薄的那一個,現在竟然敢當着伯府所有人的面兒,和他摟摟抱抱了。

時彧順了她,眉眼舒展開。

少年的手沿着沈栖鳶的袖口滑下去,正落入她掌心,執子之手。

“阿鳶。”

雪後初霁,無盡軟紅光中,積雪寸寸消融。

他低眸,親了一下身旁女子的額頭。

“我們回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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