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狂奔

第10章 狂奔

宋洄之回到家，家裏一片漆黑。今天是工作日，盛淩住在學校裏沒回來。宋洄之打開燈，看看空空蕩蕩的別墅。他本來以為這裏很快要迎來另一位主人了，沒想到現實沉重的巨錨這麽快就落下，把他砸了個頭暈眼花措手不及。

他回到自己房間裏，洗了澡，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吃了安眠藥也還是睡不着，翻來覆去到淩晨五點，天都亮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沒過多久，他卻突然驚醒。心髒砰砰狂跳，撞得胸腔很不舒服。他拿起手機一看，發現自己才睡了一個多小時。

他努力想要再睡一會兒，心裏卻莫名覺得不安。于是他坐起來，給凱凱發了條消息，凱凱沒回。

過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又給凱凱打了個電話，這次電話那邊提示對方已關機。宋洄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凱凱會不會想不開做出傻事？！

他立刻出門，開車去凱凱家。偏偏這個點還是上班高峰期，他隔幾分鐘就給凱凱打一個電話，凱凱一直沒有開機。宋洄之被堵在路上，狠狠砸了下方向盤，在考慮要不要報警直接讓警察上門。可萬一凱凱只是單純地關機不想接他電話，警察上門可能又會進一步刺激凱凱。

宋洄之眉頭緊鎖，心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登錄鐵路網站，輸入凱凱的身份證號。上面果然顯示昨晚有一筆訂單。

還好！買了火車票至少說明凱凱沒有尋短見。宋洄之心裏剛一松，卻驚訝地發現凱凱買的不是去重慶的火車票。

是另一個偏遠的省市，凱凱的家鄉。

凱凱要回老家？！

宋洄之頓時頭皮一炸，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他立刻把車停在路邊，也顧不上是不是違停會不會被拖車了，他沖進最近的地鐵口，直奔火車站。

距離凱凱坐的那班車發車還有一個小時。坐地鐵從這裏過去要四十分鐘，還要出地鐵站、過火車站安檢……宋洄之想起自己的信用卡有VIP候車廳待遇，可以走免排隊安檢通道。他一邊計算時間一邊在軟件上買票。

去那個市的票已經賣完了。宋洄之只知道凱凱的家鄉是那個縣級市下面的一個小鎮，卻不知道具體是哪個鎮。凱凱肯定是先坐火車到市裏，然後轉車回鎮上。所以必須在火車上攔住他，否則就真的找不到他了！

可是火車票已經賣完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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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洄之的手指都在發抖，心髒狠狠撞着胸腔。他努力平靜下來，想起網上說的，可以購買更近或者更遠目的地的票。宋洄之把目的地換成距離更近的一座城市，果然還剩下幾張無座的票。他趕緊買了一張。

地鐵轟隆轟隆地駛向火車站，宋洄之直到現在才有心思思考那個問題：凱凱為什麽不是去重慶而是回老家？

嚴重的睡眠不足加上精神緊張，令他頭疼欲裂，整個人昏昏沉沉。他靠在地鐵扶手上閉着眼睛休息，腦子裏不斷回想着昨晚凱凱撕心裂肺朝他哭喊的模樣。他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一定要留住凱凱。

地鐵到達火車站，宋洄之拔腿就跑。

出站、安檢，一切都很順利。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體力。他跑着跑着就頭暈眼花，胃部劇烈地痙攣，他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從昨晚到現在什麽都沒吃，搞不好低血糖了。

但是火車還有五分鐘就要發車。宋洄之咬牙撐着跑到檢票口，檢票口正要關上。他拿着身份證沖過去。檢票員本來想攔，看到他的表情，被他吓了一跳，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

宋洄之飛奔下樓，沖到站臺上。列車員吹着哨子發出尖銳警報，宋洄之不管不顧，前腳剛踏上火車，後腳火車就啓動了。

總算趕上了……

心髒跳得厲害，宋洄之捂着胸口緩了一陣兒，這才沿着車廂一節節找過去。

他知道凱凱的車廂號座位號，但是他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惡心想吐，還在冒冷汗。他知道自己肯定是低血糖了，走到半路上他實在是撐不住，問身邊乘客讨了塊糖吃，這才有力氣繼續往前走。

好不容易來到凱凱那節車廂，宋洄之一眼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背影。他抓着扶手慢慢走過去，叫了聲：“凱凱……”

凱凱回過頭，一看到他，臉色頓時就變了。

“你……你快坐下！你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凱凱慌亂地把他扶到座位上，表情擔心得快要哭出來，“你先坐着，我去找乘務員，你堅持一下我馬上回來……”

“不用。”宋洄之有點脫力，但還是抓住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凱凱怕他從座位上摔下來，不敢離開他。周圍人看到宋洄之臉色慘白渾身發抖還在出虛汗，有人問是不是低血糖了。宋洄之艱難地點點頭。

凱凱趕緊拿糖果和水喂給他吃。宋洄之閉着眼睛在座位上靠了一會兒，一直死死攥着他的手。

凱凱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他伏在宋洄之膝前，啞聲道：“我不走，你放心，我不走。”

宋洄之深吸幾口氣，漸漸緩過勁來，睜開眼說：“回家好嗎？”

凱凱眼圈泛紅地看着他，卻還是搖頭。

“那我就一直跟着你。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宋洄之感到異常疲憊，他抓着凱凱的手，心裏有了一些安全感。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竟然天都黑了。宋洄之睜開眼，看到凱凱坐在一個小塑料凳上，枕着手臂趴在他膝蓋上睡着了。車廂通道很窄，他以一個很別扭的姿勢蜷着身子，盡量不影響過道的行人。宋洄之只看了一眼就心疼了。

他推了推凱凱，說：“你來坐吧。”

凱凱被他推醒，擡起眼時還是滿眼通紅。

“你家這麽遠啊？”宋洄之望向窗外，笑着問，“這是到哪兒了？”

“還要開三個鐘頭。你餓不餓？我去弄點東西給你吃。”凱凱擡起手，似乎是想碰碰他的臉，然而顧及周圍的乘客，還是不敢。

宋洄之苦澀地笑了笑。

周圍乘客早就對他們産生了好奇。凱凱給出的解釋是他們是兄弟，自己鬧別扭離家出走，哥哥出來追。

兩個人一起到餐車去，弄了點熱氣騰騰的飯菜吃，宋洄之順便找乘務員補了票。餐車裏有座位，他們兩個索性就坐在車裏。

綠皮車搖搖晃晃，餐車裏擠滿了人，非常吵。

“對不起。”凱凱臉上寫滿愧疚，“我沒想到你會來追我。”

宋洄之：“沒關系，我知道你只是一時沖動。所以人不能在情緒上頭的時候做決定。你現在冷靜下來了嗎？”

凱凱看着他，點了點頭。

“那回家吧。”宋洄之說，“或者你先帶我回你老家去看一看？來都來了。”

凱凱卻難過地道：“我不能跟你回去。”

宋洄之愣住了。

凱凱低聲道：“我已經冷靜下來了，也想清楚了。我不能跟你回去。你回家吧。我們……我們已經分手了。”

宋洄之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忍不住想問為什麽。他想問凱凱到底有沒有愛過他，為什麽連這點信任都不肯給他。

然而這裏畢竟是在火車上，宋洄之無法與他在這種場合下讨論這個問題。兩人便陷入沉默。

下車的時候宋洄之已經整理好心情。他像一個普通朋友那樣，和凱凱一起去買汽車票，一起坐大巴車去鎮上。凱凱一路上都沒說什麽，只是安靜地帶着他回到自己的家鄉。

在小鎮下車以後，凱凱開始給他介紹這個鎮子，陪他去找旅館。宋洄之感覺到凱凱是真的冷靜下來了，他因此更加無法理解凱凱為什麽不願意跟他回去，無法理解凱凱堅持跟他分手的理由。

宋洄之拿自己身份證開了房。凱凱把行李箱托給前臺照看，陪他進房間，關上門。房間隔音并不好，可以聽到摩托車從外面開過的聲音。對面的小飯館廣告牌閃爍，窗簾根本遮不住霓虹燈。

凱凱有些局促地說：“這是這裏最好的旅館了，你休息一下。然後……然後過兩天就走吧。我送你。”

宋洄之實在是很累了。他看着凱凱同樣疲倦的臉，心髒又一絲絲地抽痛起來。他很想抱着凱凱好好睡一覺，但他只是說：“明天你會來找我嗎？”

凱凱說：“明天我帶你在小鎮上逛一逛。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裏沒什麽好玩的。這裏可能連A市的農村都比不上。”

宋洄之笑了笑：“可這裏是你的家鄉。帶我去看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吧。”

凱凱看着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終卻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好。”

凱凱離開後宋洄之就倒在了床上，連澡都沒力氣洗。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時覺得身上臭烘烘的實在難受，他走進衛生間想沖一把，卻發現水龍頭裏的水髒得要命。他把水龍頭開了很久，黃色的水才變成清水。

宋洄之不是沒吃過苦頭的人，不過脫離貧困已經這麽多年，他得花點時間适應一下。

他沒有換洗衣物，正打算擰着眉毛重新穿上昨天的髒衣服。此時房門忽然被人敲響。

會來找他的只有凱凱。宋洄之打開門，果然凱凱站在門外，手裏拎了一大堆東西。

“我拿了幾件衣服給你，還有充電器。”凱凱輕聲說，“早上給你打電話，你手機關機了。我想可能是沒電了。”

宋洄之看了眼手機，果然已經沒電關機了。難怪一晚上都沒人找他，早上鬧鐘也沒響。

宋洄之心裏一暖，忍不住想凱凱還是這麽細膩溫柔。他換上凱凱帶來的衣服，給手機充上電。手機剛一開機，就跳出來無數個未接電話。其中給他打電話最多的就是盛淩。

宋洄之當着凱凱的面給盛淩回了個電話：“喂，小淩，我昨天手機沒電了。”

“你人在哪裏？！”盛淩憤怒地大吼，“你去哪兒了？！怎麽把車子丢在馬路上？公司裏所有人都找不到你，我也找不到你！你到底去哪裏了？！你到底在做什麽？！”

宋洄之不得不把手機拿開一些，無奈道：“這孩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吼得我耳膜都要破了。”

凱凱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宋洄之越想越覺得好笑，心想自己這次也真是夠狂野的，居然真的追着凱凱追到這個小鎮來了。

他以前是這種為愛狂奔千裏的人麽？好像不是。

他只是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更喜歡凱凱一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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