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

第 27 章

李德明對舒漾的出現有些驚詫。

因為舒明起常在老爺子面前走動的緣故, 他對舒家這個名義上的大小姐有些印象。只是因為她不像舒月明一樣經常性的在老爺子面前刷存在感，所以兩人并沒有說過話。

只見此刻小姑娘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緊張的來了句：“李叔, 我想要一包魚食。”

李德明語氣有些猶豫：“今日的魚早起已經全部喂過了……”

“我知道，”舒漾點點頭, “您放心，我會酌情投喂的。”

李德明雖然不解舒漾的做法，但還是從隔間給她取了些魚食出來。

靳家飼養的是名貴的樓蘭錦鯉, 魚類喂食向來秉持“能饑勿飽”原則，所以舒漾投下去這些, 并不會給魚兒造成過大的負擔。

舒漾走到塘邊的龍乩樹旁, 站在繁盛枝葉落下的淡淡疏影裏。

這個位置很不顯眼, 旁人可能看不到，但是卻被頻頻擡頭的靳梅溪看在了眼裏。

透過折子隔扇門，堪堪可以看到正在喂魚的少女的背影。

她選的位置很好, 低調收斂, 卻又能明明白白的告訴靳梅溪，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看到舒漾的背影, 靳老爺子一直懸着的心才徹底安穩了下來，加了一塊金銀蹄在盤子中, 也顧得上周圍上的玩笑話, 享受地品起了桌上的金銀蹄。

舒漾又喂了一小會，然後把剩下的魚食還給了李叔，她走的時間不長, 回來的時候又趕上新一輪傳菜, 還席的時候，倒也幾乎沒被人注意到。

上完最後一道青精烏糯米飯後, 整個宴席也差不多結束了。

一般來說，上午場的堂會結束後會有一部分人離開，所以飯後也成了大家交際寒暄最熱烈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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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漾看到舒月明起身了好幾次。

但是一直沒機會到靳老爺子身前。

直到後面人散了些，才跟着舒明起過去。

這樣的場合舒月明經過不少，自然知道該說怎樣的場面話。

老爺子似乎也很受用，一直笑盈盈地同舒月明說着話。

舒明起在這邊，舒漾也不好随便亂走，就一直在身後乖乖地當背景板。

直到忽然聽到靳老爺子的一聲：“我記得你還有個大女兒吧？怎麽沒見着過來說句話，喝口茶？”

舒月明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舒明起一眼，似乎在等他的意思。

到底是舒明起，雖然對靳老爺子這樣的問候感到意外，但并沒有顯露出來，相反，眼神忽的亮了一下，像是原本不确定的事情，多了幾分成算在心中。

只見他笑了一下，解釋道：“怕是覺得園子好看便多逛了些時間，我這就讓她過來給您打招呼。”

說罷便轉身。

而對于舒明起的反應，舒月明顯然很吃驚。

她本自己自己的父親會把這件事情搪塞過去，沒想到舒明起竟然真的轉身尋找舒漾。

舒明起很快便看到了她，喊道：“舒漾，你過來一下。”

正在摸魚開小差的舒漾忽的一愣。

接着加快步伐迎了上去。

她露出一個乖順的笑，因為緊張，說話有些磕巴：“靳、爺爺好。”

舒月明也終于松了口氣，心中暗笑，果然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靳老爺子這輩子身處怎樣的地位，見識過怎樣的場面，怎麽可能把舒漾這樣的人放在眼裏。

沒想到靳老爺子絲毫沒有覺得有問題，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舒漾，道：“你就是漾漾吧？好久不見你過來了。”

舒漾雖然有些緊張，但因為熟悉靳老爺子，反應到也平日裏那樣強烈，甚至還能看着靳老爺子的眼睛說話。

這其實是個很有針對性的問題，如果回答的不夠好，很容易将矛頭指向身旁的舒明起。

舒漾不想得罪他。

于是想了想，說：“爺爺，園子我也是常來的，只是因為喜歡園子裏那四時的景，所以多在外面走動。”

“哦？”靳老爺子揚了下眉，語氣中三分笑意，七分質問，“你的意思，倒是我不大在外面走動的緣故了？”上位者的想法向來很難揣測，尤其舒漾現在面對的還是曾經在危急時期力挽狂瀾，一手逆轉局勢，撐起整個靳家的靳梅溪。

不說舒漾，就連旁邊的舒月明的手心都淌了些汗。

但舒漾卻有沒有半分慌張。

只見她一雙含了水的雲眸坦誠地盯着靳老，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嗯嗯，您如果按照李叔叔說的那樣，每天在園子裏走上那麽三圈，肯定會經常性碰到我的。”

靳梅溪直愣愣地看了舒漾一眼。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她這話說的不明所以有些不合規矩時，靳梅溪卻忽然爽朗地笑了一下。

“好好好！”

“好個舒丫頭，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這個老頭子啊。”

靳梅溪透過半月型的眼睛看她，從來都犀利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溫柔，“我年紀大了懶得動彈，醫生勸過我不少次，德明雖然擔了個監督的差事，但到底也由着我的性子來。”

舒漾低下頭，抿了下唇，神色平淡到沒有任何刻意的模樣。

她一早上都在前廳輔導靳思琦，而前廳和後園堂會連接的地方，是個休息區。

也是在那裏，她聽到了不少用人的交談。

等待的時間最是難打發，大家便由遠及裏，從上到下，事無巨細的聊，舒漾當時當做八卦聽了進去。

“那我就聽你的，每天在這園子裏走上三四圈，也好多碰見碰見你。”

靳梅溪這話說的幽默，旁邊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來，頗有一種危急緩解的輕松之态。

旁邊也有人跟着應聲附和：“老爺子，你這花園漂亮，就是逛上七八圈，也不覺得膩的。”

“七八圈啊，”靳梅溪笑道，“那我的醫生可是真的高興了。”

看到靳梅溪和身旁的人聊的開心，舒漾準備悄悄往後退一步，讓自己盡量不那麽顯眼。

幾秒鐘後——

“反正現在是長假，舒丫頭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在園子裏多住幾天。”靳梅溪轉過視線，笑盈盈地邀請道。

說實話，舒漾有些慌。

從前也不是沒有在東園住過，但大多都是因為天氣原因，暫留那麽一晚上。無論是秦柔還是舒月明，這樣主動被靳家人留下的，還從來沒有過。

舒明起也有些驚詫。

他本來以為叫舒漾過來陪靳老爺子說幾句話，落個好印象就行了，日後無論是傳言中說的結親還是生意上的往來，能想到他們舒家，沒想到舒漾竟然被靳梅溪這樣盛情地留了下來。

舒漾攥了一下衣角。

大腦在靳梅溪話落的那幾秒飛速旋轉。

直到目光越過靳老爺子，落在樹影下的那人身上。

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

雙手插兜，神色淡漠，和着澆漓世道有些格格不入。

在對上舒漾那雙眼睛的時候，沉默的點了下頭。

回眸的片刻，舒漾終于放松的笑了一下，對靳老爺子說：“好的。”

*

下午的堂會，靳老爺子并沒有出席。

一來是午後氣溫高，老人容易犯困，二來是一早上的應酬，也讓人有些疲懶，告別衆人後便回去休息了。

閑敘片刻，靳梅溪喝了口茶，忍不住聊起了舒家的事情。

“老李啊，你怎麽看？”

李德明在他身邊跟了快三十多年，自然直到靳梅溪問的是舒漾的事情，回說：“舒明起雖是個趨炎附勢之徒，您和他交往不過是為着老舒那點情分在，他的這兩個女兒，看上去很不錯。”

靳梅溪點點頭。

“二姑娘常來這邊走動，您是知道的，倒是這大姑娘，确實讓人有些刮目相看了。”

靳梅溪“嗯”了一聲，放下茶杯，“其實也不只勸我鍛煉身體的事情。”

“中午在廳堂吃飯那會，我忘了去喂魚，但礙于人多，也不好抽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了點什麽，倒是不顧着自己吃飯，幫我出去喂了一趟。”

李德明這才恍然。

原來舒漾出來，是為了這個。

飯前喂魚是靳老爺子多年來的習慣，堂會事多，來說話的人也多，所以臨早之前，李德明早已經喂過一次，并告訴靳老。

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不記得這件事，所以才會在吃飯的時候擔心自己的寶貝錦鯉……

他的印象中，靳梅溪從來都是煊赫一時的大當家，就算上了年紀，也不減當年風采。

卻忽略了他也是一個平常的，偶爾會忘記生活小事的尋常老人。

确實是他疏忽了。

“這樣看來，舒家這位大姑娘倒是更穩重了些。”李德明說。

他知道靳老爺子這些天雖然沒有明說什麽，但其實就是今日堂會外人所傳的那樣，有想要給幾個孫子聯姻的意思。

和靳家聯絡較近的世家不少，本來他以為舒家并不在列，現在看來，倒是有五分可能。

靳梅溪緩緩點了點頭，算是認同。

“漾漾人呢？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沒有？”

“估摸着還在看堂會吧，等結束了我再去看看。”

只是讓他們兩人都想不到的是，此刻“穩重”的舒漾大小姐，正蹲在惜芷園的某個角落裏。

數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