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章

第 64 章

是她的錯覺嗎?

那人穿着黑色的衛衣, 像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只背了個包,連傘都沒有帶, 此刻戴着衣服的帽子躲雨。

舒漾想看的更真切些,但是雨幕重重, 有些遮擋視線,偏偏這個時候,叫好的出租車也到了, 擋在了他們的前面。

她只好先讓外婆上車,附近車來車往, 再看時, 那人似乎也已經上車了。

這個點他來蘇城, 是有什麽事情嗎?

舒漾定的是一家連鎖酒店,不算奢華,但是很幹淨。晚上她和奶奶一間, 舅舅單獨一間。

沒想到辦理住宿時, 那個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現。

真的是靳池!

他就跟着他們三人後面辦理了入住手續,甚至和他們做同一趟電梯上去。

兩人挨的好近, 偶爾肩膀都可以碰到。

舒漾覺得自己心跳都快跳出來了,她沒有說話, 慶幸的是, 靳池也沒有出聲,兩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樣坐了一路,直到房門口才各自進了各自的房門。

安頓好行李之後, 舒漾才終于拿出手機, 給靳池發了個消息:“你怎麽在這兒?”

回複只有很簡單的兩個字:“陪你。”

指尖在屏幕上戳戳點點,打了好多字又删除。

最後只是問了句:“你在哪個房間?”

靳池回了個房間號。

她給奶奶說自己要去前臺, 敲開了靳池的房間。

走廊裏暖黃色的燈光,落在男人的立體又精致的眉眼上。

“這個給你。”怕打擾到其他人,少女的聲音很輕,比窗外滴答落下的秋雨還好聽。

靳池低頭。

看到她手心中那把黑色的雨傘。

靳池沒怎麽猶豫就接了過來,然後問:“明天幾點出發?”

舒漾擡頭看了他一眼,軟聲道:“明天的路,可能不太好走。”

溪山并不是傳統的旅行勝地,多是些香客來往,所以道路并沒有修繕的很好,加上雨天路滑,行程估計要比想象中的艱難些。

她們辛苦些沒什麽,畢竟是去看齊韻。

可是靳池呢?

他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也要跟着他們一起上山嗎?

“你往下看看。”靳池忽然将目光垂了下來。

舒漾頓了一下。

這話為什麽聽上去怪怪的。

下面。

從哪兒開始,下到哪兒?

舒漾吞了下口水,還沒來得及胡思亂想。

只見他繼續道:“看到了嗎?”

“這是腿,沒瘸。”

舒漾:“……”

鬧半天,說的是這個。

舒漾點點頭,然後說:“大概八點。”

靳池聽完後,微微點了下頭。

舒漾也不敢多待,有些心虛地看了看周圍,就溜回了房間。

實際上,他問時間完全是多餘的。

七點半舒漾帶着舅舅和奶奶下樓吃早飯時,他早已經在餐廳了。

全面的餐盤已經空了,看樣子很早就下來了。

看到舒漾有些躲閃的目光,他也非常配合地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勾了下唇,然後端起眼前的牛奶喝了一口。

天氣依然陰着,但沒有落雨。

司機将他們放在山門口,舒漾往後看了一眼,靳池的那輛車,幾乎是緊跟着到達的。

她這才放下心,準備往前走。

遠處青山脈脈,竹林樹海間,山霧缭繞。

出門前輕快的心情,在踏入山門的那一刻忽然有些沉重。

因為這裏是她媽媽長眠的地方。

一路上,他們三個人話很少,也極少提到過去的事情,只說一些渴不渴,要不要休息的口水話。

直到舒漾差點腳下一滑,而被身後的那個人扶了下,話題才忽然開闊了些。

站穩後,舒漾小聲道了謝。

舅舅和奶奶這才注意到身後一直和他們結伴的男人。

這天下雨,上山的人不是很多。

大概是因為他眉目周正,一身戶外打扮,背了個黑色的書包,不像什麽亂七八糟的人,更何況剛剛還幫着扶了下舒漾,舅舅才決定和他搭話:“你是外地來的游客,爬山的吧?”

靳池點了點頭,禮貌地給舅舅問了聲好,然後從善如流地來了句:“我第一次來,看您像是經常過來的樣子,能不能幫忙帶個路?”

舅舅非常熱心地點了點頭。

但其實,他只要多看一眼,就能發現,這個人書包上的挂件和舒漾書包上的,是一對。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奶奶雖然第一次見他,卻對他的印象很不錯,一路上問了不少話,靳池也都禮貌回答了。

唯獨舒漾一個人顯得有些沉默。

距離隔得遠也就算了,就差把“我和這人不熟”這幾個焊在臉上。

靳池的話不多,但是很有禮貌和分寸,簡直就是舅舅和奶奶這輩人最理想的談話對象,因為他的加入,原本沉悶的氛圍煙消雲散,舅舅同他聊起這邊風土人情,奶奶給他說這邊人的飲食習慣,氣氛熱烈的像是一場普通的出游。

舒漾忍不住偏頭看他。

看來她對他還是有誤解的。

從前總覺得他是風光月霁的,高高在上的。

沒想到融入生活的樣子,竟然也會這樣明朗可愛。

沒想到就這一瞬間,靳池的目光也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舒漾只覺得自己耳邊紅了一瞬。

倉促收回時,耳邊漾起一陣輕笑。

舒漾只得加快步伐。

原本将近一個半小時的山路,今天竟然走的格外的快。

秋末,山上的樹葉紅了一大片,隔着薄薄的雲霧,美的不像話。

橫斜的樹枝後面,依稀可見寺廟的名稱。

撞鐘的聲音像是一圈一圈的水紋,隔着竹林蕩漾開來。

為了不顯得那麽刻意,靳池沒有跟過來,而是從旁邊繞道而過,一副只中意山水的表情。

舅舅和奶奶則到寺廟前同舒漾彙合。

進門,拿出貢品,點燃香燭,然後再将包好的香油錢送給住持。

原本收斂的情緒,在看到那個小小的牌位時,還是沒有收住。

像是細密綿長的針,無聲地戳在心髒上。

可是她不敢哭。

奶奶和舅舅還在身旁,接受事實是因為生活所迫,可依然是他們心頭永遠無法釋懷的痛,如果此刻她表現的太明顯,那麽沒有人能堅持住。

舒漾拜了又拜。

菩薩低眉,眼中是無限的慈祥。

四年了,她每次來都那麽虔誠地祈禱。

她應該,已經找到了新的家吧。

身旁的舅舅和奶奶也都很明顯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但也是沒忍住紅了眼眶,好在寺裏的師傅拿過來了海燈和紅帶,才分散了些注意力。

寺中的師傅也很懂得寬慰人的情緒,同奶奶說了不少話,又講了些佛經,老人才稍稍放寬了心。

添好油燈,舅舅帶着奶奶去隔壁的齋室休息,舒漾則去院子裏的樹上打紅綢。

低的位置都被往來的香客系滿了,舒漾只好踮着腳尖,想要挂在更高一點的位置。

就在此刻,樹枝忽然彎了彎。

眼前的男人,手中也拿了一根紅帶子,不過他沒挂,而是先給舒漾一個眼神示意。

舒漾:“……”

身高這種東西,确實不是她努力地來的。

她擡頭将紅帶子系了上去,剛一系完,那個身影忽然靠近。

還是那股冷清的氣息,和着院內的香火味,讓人有種莫名的安心。

他把自己的那條系在了她的那條旁邊。

微風中,紅綢飛舞,像是某種宿命的味道再次重合。

“阿姨在裏面?”寂靜中,淺淡的嗓音響起。

轉眸間,對上那雙深沉的眼。

舒漾很小聲地“嗯”了下。

靳池沒多說什麽,捏了三炷香,轉身進去了。

供奉排位的大殿裏面很寂靜又肅穆,靳池垂下眸子,跪下來。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蘇城這邊的習俗。

舒漾的母親去的早,走的時候也沒有成家立業,不能入祖墳,只能供奉在這一方小小的寺廟中,祈求神佛超度。

靳池拜了又拜,臨走前,再次望了那排位一眼。

終于還是沒忍住,将內心最想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會好好照顧漾漾的,您放心。”

出來後,一直陰沉的天,終于開始落雨。

舒漾還站在院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低着頭發呆。

靳池撐了把傘過去,問她:“要去齋室嗎?”

少女搖了搖頭,指了指後面的小院子。

在那邊,能看到後面的山景。

雨逐漸大了些,靳池下意識地攬了下舒漾,将她往裏面攏了攏。

明明剛剛還好,不知道為什麽靳池來了這裏,她卻突然好難過,好難過。

遼闊的山景并沒有讓她的心緒更加開闊起來,砸在雨傘上的雨滴,噼裏啪啦的,像是能在心髒上戳出一個洞似的。

平日裏那個冷靜而又成熟,總是哄着自己樂觀面對生活的舒漾,好像突然消失了。

胸腔劇烈起伏着,她拼命想要努力壓制的低落情緒,卻像漲潮的河水,一點一點淹沒她,窒息的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間。

對方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波動。

原本望向山谷的目光收回,只見他轉過身,将舒漾攬地更近了些,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眸光裏。

“漾漾……”低沉的嗓音,帶着一種經久未見的溫柔。

下一秒,舒漾再也忍不住,一頭撲進那懷抱中,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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