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紙婚案(八)
第14章 紙婚案(八)
兇手穿着一身夜行衣,臉上蒙着布巾只露出了眉眼。他翻身上了房梁企圖繞開那道打向他的金線,卻不想那金線惱人得很,收放自如還鋒利無比。
金線頭部帶着飛镖繞緊房梁,賀亭衍用力一拉便将那房梁絞斷成了好幾截。細小的金線堪比利刃,只要手法不同便成了殺人利器。
江敬舟吐了一嘴從房梁上掉下來的灰,握着匕首腳踏棺材邊緣縱身跟了上去。
大片激起的灰塵迷了兇手的眼,他當即橫起一腳便踢了過去。灰塵跟着勁風席卷,猛地踢在了兇手的腹部。
他抱着祠堂裏的梁柱飛身而下,安穩落地後又上前補了兩腳。
兇手甩了甩頭,睜開眼翻滾着向後跳開,行雲流水的跟江敬舟過了十幾招。
兩人同時發力,拳頭相撞,皆被對方的氣勁打得向後退了兩步。
兇手看向他的眼神顯得有些震驚,而江敬舟也同樣滿臉疑惑。這兇手的武功路子,竟有大半是跟他一樣的!
他沒有過多的時間考慮這人會不會是他認識的,手拿匕首旋身上前劃向兇手的胳膊。
卻不想他的武功路數被兇手看破,之後的每一招都被拆的半點兒不留餘地。十招內,他竟被打得連連後退。腹部中掌後,便上氣不接下氣地摔倒在地。
兇手拔出剛才那把剜心的刀,揚起胳膊便要刺向他的心口。
賀亭衍坐在棺材裏無法站起身,但手裏的絲線卻是操控自如。千鈞一發之際,火速用金線絞緊兇手的胳膊,而後帶着氣勁用力拉扯,生生将那胳膊絞斷。
血沫子濺了一身,皮開肉綻,手骨斷裂。
兇手疼得頓時沒了力氣,反手一掌将手裏的匕首揮了出去,如飛镖般打向賀亭衍。
賀亭衍的位置避無可避,江敬舟趕忙單手撐地來了個倒挂金鈎,眼疾手快地飛起一腳将那匕首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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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被橫着打進邊上的木柱,力道之大入木三分。但當他虎跳着站直後,那兇手卻已經跑沒影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血跡,不顧賀亭衍阻攔追了出去。
只可惜這山的另一邊是江海,他順着血跡追到崖邊時那血跡便斷了,無奈下只好又匆匆趕回祠堂。
江敬舟:“兇手跳江了,我沒追上。”
坐在棺木中的賀亭衍正用金絲絞線拉着隔壁被刨心的屍體查看。傷口處下刀利落,确實與先前的刨心案手法一致。
江敬舟看着那條纏繞屍體的金線忽然有些脊背發寒,感情平日裏這人對付他都是在鬧着玩兒!鋒利得簡直比他爹的刀還要令人膽寒。
賀亭衍收了金絲絞線,而後看着他皺眉問道:“剛才那個人,你認識?”
“不認識,這人的武功路數邪得很,我已經都記下了。改明兒個去我爹那兒打上一套問問,說不定他會知道是誰。”
說罷,他低頭看了眼隐隐作痛的胳膊。剛才打鬥的時候沒覺得,現下靜下來了便覺得左手胳膊疼得厲害。
衣服被劃開了破口,胳膊接近肩膀的地方竟是被匕首劃了條豁口。好在傷口不深,也沒斷筋斷骨。
賀亭衍從身後摸出瓶藥粉甩手丢給他,“用這個,止血快。”
江敬舟接過藥粉,大手一揮扯了衣袖往傷口上撒,吹着血沫子問道:“你打算怎麽回去啊?輪椅不是沒了嗎?”
賀亭衍沒吭聲,他原也沒想好該怎麽回去,反正三日後李氏伯爵府也一定會派人過來。
醜時将至,山裏黑燈瞎火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江敬舟背着賀亭衍在山林灌木間穿梭,時不時地還能聽到幾聲抱怨。
“你這個病秧子平日裏究竟都吃了些什麽,居然能這麽重!”
江敬舟覺得自己這趟真是來虧了!兇手沒抓找,人也受了傷,這會兒居然還當起了奴仆要背這殘廢病秧子下山!
夜深無人的山路本就不好走,現下背了個人,還沒到半山腰他就被累出了一身汗。
“你也真是,出來辦案都不知道帶個功夫好的下屬。這得虧了有我在,我要不跟着你來,你是真打算在那棺材裏躺上三日嗎?”
他停下來扶着樹幹喘口氣,“到哪兒了,我們現在往哪兒走?”
賀亭衍擡頭看了眼天上的星辰,而後指着左側的灌木道:“按理應該是往那兒的。”
“應該?你是要我直接開條新路出來嗎?”
江敬舟背着人四下轉了轉,上山時他兩在棺材裏沒看見路。如今大半夜的下山也沒個燈照着,全憑賀亭衍的那句能觀星象。
他嫌棄道:“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話雖如此,可他始終沒将賀亭衍放下,即便累的氣喘。
賀亭衍沉默一陣,勾唇輕笑,順着月光看向江敬舟滿頭大汗四下尋路的着急樣兒。人是沒規矩了點,倒是挺有義氣。
他忽然道:“若是将來我的腿疾好了,便換我來背你。”
江敬舟鄙夷似的笑了聲,踏着灌木自行開辟下山路。
他道:“別了,我能跑能跳用不着你背。等你腿疾好了都不知道猴年馬月,到時候我肯定長得比你結實,你哪兒背得動我。別看我現在個頭不及你,将來還不知道有沒有我高呢。”
賀亭衍無情的反駁道:“不可能,你高不過我的。”
江敬舟滿臉嫌棄,“那我要是高過你了怎麽辦?”
“高不了。”
“胡說八道!”
兩人一路拌嘴的從山上走到山下,等走到城鎮街道時天都快亮了。
江敬舟沒把人背回侯府,而是去了距離較近的自家镖局。一腳把門踹開後,大聲嚷道:“随便來個人,趕緊出來幫忙!”
時辰尚早,四海镖局裏晨練的打手都不在,此時的前院練武場顯得極為空曠。
他把賀亭衍放到正廳的座椅上,而後虛脫的癱在了另一張太師椅裏,仰着脖子喘道:“咱們可說好了,你絕對不能看上我姐。”
賀亭衍沒搭理他,只是側頭看着練武場裏空着的兵器架隐隐出神。
江敬舟等了半天也沒見個下人出來,只好親力親為的去正廳後邊倒茶水。也沒問賀亭衍要不要,拿起茶壺便仰頭對嘴倒了起來。
正喝得起勁,镖局的大門忽然被快速打開又輕聲關上。江榮遠穿着一身夜行衣,身手利落地從外頭進來。
江敬舟眼睛都看直了,當即一口茶噴了出去,差點兒沒把他給嗆死。
江榮遠回首時正好對上了正廳裏休息的兩人,平靜地扯了蒙面的黑布,問道:“你們怎麽在這兒?”
“我!”江敬舟放下茶壺,說話都開始結巴了,“爹,爹,你怎麽……”
賀亭衍沒出聲,但手裏的金絲絞線卻是已經握緊了。結合先前那兇手跟江敬舟打鬥時的武功招式,實在是很難不想到一塊兒。
江榮遠進了正廳,一邊脫着身上的夜行衣一邊說道:“李氏伯爵府出事了。昨晚亥時剛過有人聽到裏面傳來慘叫,等被發現時已經被滅了滿門。就是那嫡長子至今還下落不明,不知道去了哪兒。”
賀亭衍臉色難看,“亥時剛過?”
竟是與他們在祠堂裏與兇手搏鬥的同一個時辰。看來他是小看了這刨心案,參與的人數遠比他想象得要多!
江敬舟下意識地擋在賀亭衍跟前,問道:“爹,你去哪兒了?怎麽穿成了這樣?”
江榮遠把夜行衣随手一扔,奇道:“押夜镖啊,還能去哪兒。”
話音剛落,身後便又陸續進來了一批穿夜行衣的镖局打手,身上或多或少都帶着股江海裏的水腥氣。
他們有說有笑還略帶抱怨地往兵器架上放着武器,扯了蒙面的黑布,脫了衣服便打算去後院洗澡。經過正廳時還沖江敬舟打了聲招呼。
可當他們看到江敬舟身後坐着的賀亭衍後頓時吓得往後退了兩步,手指着人說道:“世,世子怎麽在我們這兒?”
賀亭衍無法起身,只能點頭示意禮數。他收起了手裏的金絲絞線,對江敬舟問道:“押夜镖是什麽?”
江敬舟忽然想起來前幾日侯府送給他們家的大生意。送赈災糧不是小事,确實得押夜镖。
他解釋道:“就是一些貴重的镖要晚上押,走暗路穿夜行衣,不讓人知道。”
李氏伯爵府剛被滅了滿門,江榮遠生怕手底下的人說賀亭衍是個妖,趕忙驅趕道:“趕緊去洗澡換衣服,別在世子面前丢了禮數。”
十幾個打手光着膀子站在正廳,确實有失體面。
等人都走完了,江榮遠才搓了把臉上的汗坐到兩人對面。手撐着膝蓋,問道:“昨晚李氏伯爵府的慘案,你們有沒有參合?”
江敬舟面對自己的爹向來實話實說,可礙于賀亭衍在他也不好意思說太全,支吾道:“要說沒有……也确實有點兒,可你要說有,也能說沒有。”
江榮遠皺眉道:“說人話。”
賀亭衍打斷道:“白日裏,我去李氏伯爵府查了赈災銀被盜案。”
“果然。”江榮遠神色凝重,許久後才擡頭沖兩人笑道:“我只是問問,以防外頭傳那些妖吃人心的事。”
然而賀亭衍卻沒放過這個機會,說道:“紙婚一事早在新帝登基時便有了。我父親接手後對于赈災銀被盜案一直盲目搜查甚至不查,直到三年前交到了我手裏。”
他說話時眼神緊盯着江榮遠的神色變化,“記錄在案的紙婚案共有七起,但只有其中一戶是被我查過的。我原還在想,那刨心的兇手究竟是不是個怪癖又或是真的妖。
直到昨晚我與江敬舟一起藏身祠堂查案,我才發現,原來刨心只是為了掩人耳目。”
兇手真正要對付的人死後除了被刨心外身上還有被搜過的痕跡,像是在找什麽東西。而其餘那些陪綁的屍體卻僅僅只有一道傷口。
不能專挑固定的人下手,否則目的就會變得太過明顯。所以下手刨心誣陷時便順道把周圍的屍體也一并刨了。
目的,就是為了讓世人覺得是妖怪在作祟,以此來掩藏原本屍體被搜過的痕跡。
紙婚案也是同理,唯一一具被搜過身的屍體就是他查過偷盜赈災銀的。
那名死者年紀輕輕當上了官,還沒來得及成親便被他查了家當。不想這人是個有心病的,受了刺激後第二日便撒手人寰了。沒過三日,屍體被挖墳刨心,家裏人覺得是妖怪作祟,非給那死者辦了樁紙婚,生生活埋了一名女子。
于是兇手便借着妖的名義,将類似的幾起辦過紙婚的屍體全都刨了心,以此來混淆他的判斷。
至于為什麽全都是富人。那是因為,能買得起陪葬女子的人家條件必定不差。
怪不得當年的盛秀才會去鬧公堂。富人買貧窮女子陪葬沒人管,而他讓有錢的嫂子陪葬卻被一紙狀書告上了公堂。
賀亭衍轉了個話頭,繼續說道:“我原本以為,是那最初被刨心人家的報複。直到昨晚我看到了兇手打鬥時的功夫。”
江榮遠沉默一陣,說道:“世子怎麽突然跟老夫說起案子了,這查案的事老夫實在是一竅不通啊。”
江敬舟聽得雲裏霧裏,趕忙站在中間打斷了兩人的對視,他對賀亭衍說道:“你該不會是懷疑我爹吧?”
賀亭衍收起了猜忌,他在江榮遠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兒心虛慌亂。要麽,是他多慮了,要麽就是這江榮遠裝得實在太好。
也不怪他會懷疑,畢竟這柏穗城裏人人見他如蛇蠍,唯有江榮遠上趕着要把自家子女往他這兒放。
就如江敬舟說過的,救命之恩有很多種方法可以報,他也曾私下跟父親說過不必非走成親這一條。
可他父親卻道,“救命恩人的要求怎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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