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風水案(七)

第24章 風水案(七)

“這不是,這不是我兒當年……”趙家老祖母顫着手,終究沒敢把後半句話說下去。

趙家嫡長子變了臉色,一口回絕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賀亭衍解釋道:“這種樣式做工的耳墜,都是宮裏才有的。而我手裏的這只不同,因礦石色種罕見攏共就只有七對。除了宮裏的皇後跟貴妃,剩下的便被陛下分別賜給了幾位有功之臣。其中一位,便是趙将軍你。”

他收起耳墜,單手握拳置于膝蓋,臉上滿是威嚴地說道:“趙将軍,還不願承認嗎?”

趙氏嫡長子冷靜道:“一個耳墜罷了,也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東西。這能證明什麽?如何能證明我就是我父親?”

賀亭衍眉眼堅定地看着他,滿是壓迫感的笑道:“就憑我拿出耳墜時,你一口就否決了我。”

趙氏嫡長子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後退一步,卻被押着他的鐵騎強行按跪在地。

賀亭衍低垂着眉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說赈災銀被盜時,滿院子的人都顯得極為驚訝。”他用手指敲擊着扶手,“他們的面容都是發自內心的驚慌失措,唯有你,半點兒不見慌亂。”

“你以為保持鎮定就能表現得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往往你下意識想要遮掩的,就是你即将要暴露的契機。”

喜歡掌控大局的人,看不懂細枝末節的人。又怎麽會知道,在遇到這些事時,衆人都會是什麽樣的面容與反應。

江敬舟站在一旁仔細聽着,忽然覺得,自己平日裏的一言一行與臉色神情,是不是也被這人早就看透了?

賀亭衍繼續說道:“趙家沒有人知道五年前赈災銀被私藏的事,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趙将軍你。”

他雙手繞着金絲絞線,手握飛镖。

“二夫人并非是跳井自盡,而是被你關在了閣樓的密室裏。你們也并非是無所出,這位二夫人為你生過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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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猜錯的話,現下應當被你以同樣的方式,關在與枯井相通的二樓密室中。”

他揮手示意鐵騎去二樓的暗房,“書房的床榻挪開,照着底下的洞口砸。”

“不必了。”趙氏嫡長子臉色低沉道:“不是密室,我只是把二層的房門鎖了而已。”

說罷,他兩臂用力推拒,将押着他的鐵騎發狠的左右推開。忽然從腰間拔出匕首,幾步上前便要取賀亭衍的性命。

江敬舟眼疾手快的橫起一腳踢向趙将軍拿匕首的手腕,卻不想被對方轉手化解,拉着他的腳踝奮力扯向右側拖拽,而後随即一掌将他打的向後退了好幾步。

力道之大,好似能徒手将他的骨頭都給擰斷。

江敬舟被打的摔在了井邊,手肘胳膊因為猛烈撞擊生生把井蓋給撞開了。起身時,他一眼便瞧見了站在井下的小女孩。

許是常年不見光,皮膚白的比賀亭衍還要駭人。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雙手緊拽着從井口向下垂落的繩梯,此時正滿臉驚恐地擡頭看着他。

“賀亭衍,真的有個孩子!”

院子裏的趙氏家眷滿臉恐慌,可礙于被鐵騎看着只能互相依偎着靠在一塊兒。

趙将軍被五六名鐵騎打得連連後退。

賀亭衍再次說道:“被你關起來的二夫人,便是幫你運送赈災銀的人。床底的洞口并不是你用來給她通氣的,僅僅是為了讓她能把赈災銀從井裏替你送出來罷了。”

“她不是我女兒!她是個孽子!”趙将軍怒吼着撞開攔截的鐵騎,只是匕首太短,容易掩藏卻比不過鐵騎的官刀。

許是多年掩藏身份不敢動武,此刻的打鬥除了蠻力外可謂是破綻百出。

賀亭衍甩手着出飛镖,金絲絞線帶着呼嘯而過的勁風,幹淨利落地纏在了趙将軍的脖子上。

稍稍用力,被纏着的皮肉便開始破皮滲血,鋒利無比。

賀亭衍淡漠着說道:“我的金線可不長眼。”

趙将軍不得不站定原地,押着他胳膊的鐵騎踹向他的膝蓋窩讓其單膝跪下,随後擡手撕下他臉上的面皮,露出那張猙獰的本來面貌。

退縮在一旁的嫡長子夫人驚叫一聲,又是哭泣,又是惡心的發指道:“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自己已經去世的公公,可自打從主宅搬出來後,他們一直都是以夫妻的方式相處。

趙将軍對于衆人的反應不以為意,甚至還理所應當地說道:“我那逆子與我的夫人私通,我又有什麽不可以!”

下枯井救人的江敬舟剛把孩子抱上來便聽到了這番話,扭曲病态的言語險些沒把他惡心到。

抱着他脖子的女孩兒約莫七歲大,上來後看到趙将軍便滿臉驚恐地沙啞着嗓音說道:“他殺了我娘。”

七歲大的孩子本不該是這幅嗓子,聽起來就像是喉嚨裏受了重傷。

賀亭衍面色沉靜看不出情緒,說道:“七年前,你将這孩子的母親從妓院裏贖出來,改頭換姓還給了個全新的身份。甚至連陛下賞賜給功臣正妻的耳墜也送給了你的二夫人。

可沒想到,你的嫡長子居然會與其有私情。于是你便打着為二夫人重修樓梯柱的名義,為其建了一間不被人知的‘牢房’。”

他拽緊了手裏的金絲絞線,“二夫人就是在那間牢房裏生的孩子吧?”

“時隔兩年,朝廷交予你一批赈災糧送往災區,你動了非分之念。想着家中無處可藏,便幹脆将二夫人院裏不出水的枯井修整,在地底打了一條通往密室的暗道。除了能藏赈災銀,還能讓二夫人通過暗道幫你運送金子。”

“只是孩子太小又離不開母親,所以二夫人每每替你運送金磚時只能抱着孩子一起。暗道昏暗駭人,孩子禁不住吓便會哭泣。”

他跟江敬舟在暗道裏發現的孩童繡球便是最好的證明。

“不知情的趙家人只當是夜半鬼哭,又逢我要來府邸查探赈災銀的下落。你便将計就計,四處傳言家中鬧鬼,還特意弄了個風水陣眼來掩人耳目。

也是同一年,朝廷派遣你去打仗。你怕這一走會讓嫡長子有機可乘,更怕他會發現你所掩藏偷盜赈災銀的秘密。于是便用二夫人的性命相要挾,逼着嫡長子與你互換身份,替你上陣殺敵。”

至于二夫人是如何死的,他雖沒靠近細看,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那種姿态與猙獰的模樣,想必死前必定受到了非人般的折磨。

他看了眼單手抱着孩子的江敬舟。這人總是嘴上跟他說着些不合規矩的下作話,實際對男女之事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昨夜出去前,江敬舟猜了七八種死因,卻沒一個是說對的。

臨行前,趙将軍經過賀亭衍身側時說道:“鬧鬼的主意不是我将計就計,而是有人指點。”

賀亭衍冷着張臉看他。

他笑道:“世子在外頭威風八面的查案,卻不知道好好看看自己的家裏是副什麽模樣。”

言閉,他大笑着被鐵騎押上了門外的囚車。

兩人離開酒樓,雖證據确鑿,但以賀亭衍的身份還不能将趙将軍關押處決。只能寫了封奏書,命人把趙将軍送押去宮裏判刑。

江敬舟出了酒樓見四下沒人才出聲問道:“昨晚那黑衣人推我時并未看到有什麽耳墜掉落,你是不是瞎編着拿來炸他的?”

賀亭衍驅使着輪椅,見大街上來往的人陸續變多便轉進了沒什麽人的小巷中。

見江敬舟跟得緊,便道:“三年前與昌平一戰,趙氏所帶領的軍隊全軍覆沒。父親曾親臨戰場說和,回程時途經峽谷,因辨不清将軍面貌便只帶回來了這對藏在衣襟裏的耳墜。

原本我還疑惑,父親為什麽會認不出趙将軍,即便被取了首級那身戰袍也能認得出來。如今想想,應當是身形與皮膚看起來的年齡與原本的趙将軍不相符。”

江敬舟雙手環胸着嗤笑道:“也就是說,當初的二夫人曾把耳墜當成信物給了趙氏嫡長子?

找不到的東西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趙将軍的身上。難怪一口就否決了,趙将軍定然清楚,這耳墜不可能出現在井裏。”

随後想想又覺得不對,奇道:“可你也是在跟我落井後才推斷出來的,這耳墜怎麽會随身帶在身上?”

賀亭衍沒理會他,他自問自答道:“你說耳墜有七對,陛下當初又是賜給了朝中功臣。”他想到,賀亭衍在拿耳墜指正後又小心地将東西收起來,便推斷道:“你該不會是把你娘的東西拿出來吓唬人的吧?”

賀候曾去戰場說和,雖最後結果差強人意,但能阻止戰争發生,在泛安也是出了名的大功臣。

見賀亭衍不願搭理他,趕忙踏着巷子牆面翻身到賀亭衍身前,阻攔道:“可即便如此,你又如何确定昨晚推我下井的便是趙将軍?”

賀亭衍擡手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推你的手分明是個握刀的,可你卻說,對方推你時只用蠻力好似沒有半點兒功夫。

刨心之人的手法靈巧,且殺人不眨眼,他們想對付你何須用關押這種下策。”

“黑衣人出現時,身上背着個黑布袋,估計是怕被查想趁夜到主宅把未煉化的赈災銀取走。如果不是刨心案兇手,那便就是熟知這窩藏點的人。”

尤其當他看到了江敬舟在酒樓裏發現的同樣式繡球,便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

“所以你才要把所有趙氏家眷都叫到院子裏,目的就是為了看爆出赈災銀後這些人的神情變化?

我算是知道趙将軍為什麽怕我胡謅的女鬼了,做了虧心事到底還是會怕鬼敲門的。”即便對方是個殺過不少敵人的将軍。

江敬舟忽然拽住賀亭衍的輪椅扶手,滿臉新奇。

觀面讀心的本事他只聽父親草草提過一嘴,卻不知有生之年能見着個活的。

他緊盯着這人的眉眼,說道:“賀亭衍,你看看我,看看我現在心裏在想什麽?”

江敬舟的眼睛裏泛着光亮,笑起來時帶着點兒痞氣,卻又不失少年性情。

賀亭衍別開眉眼,答非所問地說道:“讓開。”

“不讓,你今天要不看出點兒什麽來我就不撒手了。”

江敬舟開始耍起了無賴,他擡手壓住賀亭衍拿金絲絞線的手,說道:“別想綁我,我這可算是兩次救你命的大恩人。你要是再綁我,就是忘恩負義。”

賀亭衍打開他的手,面無表情的驅使着輪椅繼續前行,淡漠道:“心浮氣躁,難成大事。”

見江敬舟站着不動,便又道:“別總是想些不可能的事,你該去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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