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替身(三)
第71章 替身(三)
賀亭衍走在前,步履不快不慢,悠閑自得仿佛真的在帶親家進門。
康潮不似陛下那麽有耐心,左右問了幾句得不到回應,便把目光投向了一路過去擺放在兩側的人形鐵甲。
他示意屬下将其中一具打翻,鐵甲的頭顱掉落後露出了裏面塞着的大量棉花和一張被包成三角狀的黃符紙。
賀亭衍終于停下腳步,回首後說道:“不過做了些風水,王爺可是有什麽疑惑?”
康潮看了眼陛下,還沒開口質問便聽跟在一旁的沙狼屬下嘲笑道:“人都要死了,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做風水。怕不是這東西裏藏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賀亭衍輕笑,“若是不信,大可把這些東西全拆了。”
見沙狼的人當真要動手,他又道:“我就是要藏東西,也斷不會藏在這種地方。”
說罷,他轉過身繼續往廳堂的方向走。
煌莽擡手制止,他急着想要東西,這麽又拆又查的只會拖延時間,于是道:“随便拆兩具查看即可。”
康潮拱手,“是。”
煌莽跟着走了一路,整座別院中除了他的人外還真就只有賀亭衍一人。恍惚間,他看着這孩子的背影想起了當年一人迎他千百将士的兄長。
臨死前,似乎也如這般淡漠冷靜,毫不畏懼。
只是這孩子的模樣實在與兄長生得不像,滿身的陰沉之氣,半點兒沒有帝王家的霸氣。
賀亭衍走到廳堂前停下,屋子裏擺放的四具人形鐵甲被安靜地放在各處角落。他低垂着眉眼,而後目光堅定地走到擺滿美食的飯桌前。
做飯的下人早在半個時辰前被他打發走了。臨近冬季,面前的這一桌子菜基本也已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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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跟着過來已是用足了耐心,當看到賀亭衍真得要準備用飯時,站在陛下身旁的康潮再也憋不住,厲聲道:“東西交了也許還能饒你一命,這麽磨磨蹭蹭的,到最後不還是一樣得交出來!”
賀亭衍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口發現涼了,卻還是覺得泡的茶葉清香怡人。
他沒有直接搭理康潮的話,而是對煌莽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進來吃點兒?莫不是怕我在飯菜裏下毒?”
言閉,他拿起筷子準備夾面前的魚肉,只可惜筷尖還未碰上,一枚暗器便向他投了過來。
暗器的力道不小,可還是被賀亭衍輕巧的用筷子夾住而後扔向一旁。沙狼的功夫确實不錯,但要論起遠攻,他認為自己更勝一籌。
煌莽擡手攔住了還要上前的康潮,而後也跟着走到飯桌前,與賀亭衍對面對坐下。
“人都快死了,自然是想多活一會兒,哪怕只有那麽半刻。”煌莽佯裝責備的對康潮說道:“我帝王家的人,若是連這點兒耐心都沒有,豈不是白學了那些謀略兵書。”
賀亭衍禮數規矩周全地吃着菜,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風範。煌莽心道,若不是這人的身份,他必定會将其收為己用。
他看出了賀亭衍的心思,順道給自己也倒了杯茶,抿了口後皺眉道:“涼茶終究還是缺了些味道,縱使用再好的茶葉,也多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放下茶盞,“說吧,什麽條件。”
賀亭衍不動聲色,條件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吸引力。以他對煌莽的了解,即便現下答應了,之後也一樣可以反悔。
他只是在等,等着這些人全數從門外進來。
他放下筷子,品了口茶後說道:“茶雖涼,可只要葉好,始終都是杯好茶。反之,就算用再好的手法泡制,爛葉終究成不了一杯好茶。”
他微擡眉眼,把陰沉的目光投向站在門外的康潮和沙狼,“陛下借我之手鏟除勢力,至今為止謀害了朝廷命官的家屬共計三百二十人。”
煌莽聽罷,面上沒有半絲愧疚,反而理所應當地說道:“權勢面前,犧牲都是在所難免。”
賀亭衍輕笑,“朝中共有二十四臣,首要重臣分別為康王爺、沈公爵和蘇賀兩家侯爵。而因貪贓枉法被刨心滅門的幾家,乃是康王爺和沈公爵管轄下的朝臣。”
言語間,他的目光一直注意着康潮的神色,眉頭微皺,眼神游移。顯然這些話對康潮而言極為奏效。
他繼續說道:“如此算來,如今朝中的四大重臣,手底下所管轄的勢力都被控制在了三到四家。就剩了康王爺還執掌着六家命脈,成了如今朝中權勢最為龐大的重臣。”
食指輕敲桌面,對煌莽說道:“也是你如今心頭最大的隐患。”
“簡直是妖言惑衆!”
煌莽還未開口,被說得狗急跳牆的康潮立馬出聲制止。他轉而向煌莽聊表忠心,拱手道:“陛下不可聽這妖孽胡言亂語,微臣從不質疑陛下的抉擇。”
賀亭衍将康潮的神色盡收眼底,嗤笑道:“一個人從黑暗走向光明尚且容易,可若是想将整支沙狼的軍隊都拉到明面兒上,終究還是在癡人說夢。
在你們聽命去斬殺一個又一個的無辜性命時,早已深陷泥沼,萬劫不複。”
沙狼中為首的女相男子聽紅了眼,他沒等康潮下令,頓時拔刀相向沖進廳堂,輕功輕踏地面直沖賀亭衍的面門。
可就在劍尖即将刺向賀亭衍喉嚨時,康潮及時出手制止,将惱怒的屬下拉了回來。
煌莽的臉色不似先前那般雲淡風輕,看着賀亭衍時就像是在看一只狡猾的狐貍。三言兩語挑不離間,卻又句句能說到所有人的痛處,他絕對不能再讓這小子多說下去。
沒好氣道:“康潮,管好你的下屬。”
賀亭衍收回目光繼續品茶,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向掌心收了兩根。主心骨都進來了,就差外頭的那些“刀”了。
煌莽威逼利誘地說道:“我在候府的周圍安插了暗衛,若是你再拖延時間,每隔半個時辰我便殺一個你府裏的人。”
賀亭衍聽罷毫無動容,甚至覺得這是迄今為止自己聽過最有意思的笑話。對手用自己的表妹性命相要挾,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皇叔也不是第一次‘大義滅親’,連自己的兄長都能殺,我小小一個侯府又算得了什麽。”
他滿臉冷淡地說道:“我倒是忘了,把我殺了,屬于賀候底下的三家勢力又會歸往何處?”
他看向門外的那群沙狼,“我猜,定當是會被歸于康王爺的名下。屆時再随便安個貪贓枉法的罪名,将為首者處以極刑。那麽沙狼軍隊以及那些名下的權臣,自然而然就會變成一個新的體系,聊表他們的‘衷心’,為陛下所用。”
“簡直胡說八道!”康潮急火攻心,擡手示意後,站在門外看守的沙狼和侍衛全數沖進廳堂內。
各個拔刀相向,将賀亭衍圍在其中。
賀亭衍見勢,收起了那副裝模作樣的臉。摸着茶盞的手掌轉而捏起一粒花生,力道恰到好處地投向了廳堂裏開着的大門。
屋門關閉,他又忽然從腰間摸出一截金線,手指捏着金線頭,反手起掌打向門鎖,将所有人都成功鎖死在了屋內。
煌莽趕忙起身後退至沙狼和侍衛的擁護之間,雖行動上匆忙可神态言語卻依舊鎮定自若。
“你可想清楚了,這扇門可關不住我的手下。”
賀亭衍也跟着站起身,沒有像先前那樣過多的廢話。他再次摸出了四根金線,轉身踢翻飯桌後将金線甩向廳堂房梁當做機關活扣,而後五指翻飛的用氣勁将金線垂挂的一端打進屋子四周的人形鐵甲。
鐵片與金線相撞,只聽幾聲清脆的卡扣聲響,确信與人形鐵甲胸腔內安放的炸藥鏈接後,道:“殺了這麽多人,确實不配再當泛安的皇帝。”
四散周圍企圖上前捉人的沙狼忽然聞到股濃重的火藥味兒,臉色煞白道:“是火藥!這些假人裏被塞了火藥!”
直到這一刻,煌莽的臉色才有了些許變化,可說話時依舊是勝券在握的模樣“你動不了朕,別院外還有不少流民百姓。”
他躲在沙狼之後,勾唇輕笑道:“侯爺成親,如此喜事自然是要博施濟衆。侯爺忘了這禮數,朕卻是幫你記着。算算時辰,應當也該到侯府門口了。”
他知道賀亭衍遣散了所有下人,便猜出了這人是舍不得波及旁人。
賀亭衍捏緊手裏的金線,臉色陰沉地看着煌莽。他已經聽到了陸續的腳步聲逐漸靠近廳堂,這些人的腳步時重時輕步履蹒跚,一聽便知道都是些不會功夫的普通人。
他滿是諷刺地說道:“人命對你而言,還真是像極了蝼蟻。”
“別急,全都排好隊,老弱病殘優先。”
兩人說話間,忽然從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僅是賀亭衍,就連煌莽也不禁一愣。
煌莽對臉色難看的康潮責備道:“你不是說三桑已經回朝了?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
康潮不敢回答,七皇子的行蹤向來誰也管不住。
“廢物!”
煌莽罵了句,示意手下撞開廳堂的大門走了出去。
他算準了賀亭衍不會動手,如今人多,局勢瞬間成了逆轉。他轉身對着院子裏越聚越多的流民說道:“賀亭衍乃是妖鬼所化,災星降世,禍國殃民。如今已被朕緝拿,當衆施以火刑。”
百姓聽到聲音先是一驚,看到說話的人一身龍袍便慌張的紛紛下跪。
煌三桑手裏抱着個眼盲的孩子,他知道父皇在賀亭衍的別院,只是不知道再見面時賀亭衍會被他父皇扣押。
他趕忙把手裏的孩子放下,眼看着賀亭衍被侍衛捆了繩索架到庭院正中。
押着賀亭衍的女相沙狼在他身側小聲道:“不要反抗,要不然我就當着你的面大開殺戒,再弄一場刨心泣血案。”
他往賀亭衍的膝蓋裏狠踹了三四腳,只是這人骨頭硬的很,怎麽用力也沒能讓這小子跪下。
煌三桑正要上前詢問,忽然看到了陸續從廳堂裏出來的暗衛。這些人他在宮裏從未見過,但在鄲石安追殺賀亭衍和江敬舟時曾草草地撇過一眼。
目光落在了這些暗衛手裏的兵器上,全是些刻有狼頭圖紋的狼刀!沙狼!這些正是賀亭衍曾對他說過的刨心案兇手!沙狼竟真的是從宮裏出來的!那麽那些慘死的無頭案,豈不就是……
他看向父皇,後退一步說道:“父皇究竟要做什麽?”
煌莽滿臉威嚴地看向兒子,“這裏沒你事,趕緊回宮。”
随後,他又對滿院子的百姓說道:“妖雖愛吃人心,可那一身妖血卻能治百病。雖一把火燒了可惜,但為了不讓百姓再受妖鬼侵害之苦,必須當誅。”
賀亭衍是個妖的傳聞早在其接手查案起便傳得沸沸揚揚。原還覺得說人是妖難免荒誕,可如今就連陛下也這般肯定,那必然就是個為禍人間的妖。
一時間,不明所有的百姓紛紛開始交頭接耳。有立刻就相信同意處刑的,也有覺得質疑提及鄲石安賀候救災一事的。
而覺得妖論之說荒唐的煌三桑也不禁把目光投向站的腰杆挺直的賀亭衍。他不相信這些,可又覺得很多地方都不合理。
賀亭衍的血确實可以救治疾病,尋常人又有誰能将人血入藥,如此的匪夷所思!
站在賀亭衍身側的女相沙狼按着他的肩膀,湊近後小聲道:“你不是救過不少人?把鑰匙跟地圖交出來,我們可以救更多的人。就好比,你面前的這些可憐人。看到那個瞎眼的小女孩兒了嗎?你若是不配合,我第一個殺得就是她。”
賀亭衍不動聲色,正要開口,忽然聽到別院右側傳來一陣諷刺極了的笑聲。
只見江敬舟懶散地坐在牆頭,單膝架着胳膊肘坐得毫無禮數。右手食指轉着把吊着紅繩的鑰匙,對煌莽嘲諷道:“身為泛安皇帝,對着自己的子民如此妖言惑衆,究竟誰才是妖?”
沙狼的人看見他手裏的鑰匙,興奮激動下便要上前。
他立馬從懷裏摸出包炸藥颠了兩下,像個混混似的說道:“我可沒賀候這麽好心,為了百姓安危不惜錯失一個殺妖的大好時機。你們不怕死的話就過來,大不了所有人同歸于盡,誰也撈不到好處。”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們。賀候不過是個被我利用的棋子,我才是你們要找的煌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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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