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替身(五)

第73章 替身(五)

既是已經不再裝模作樣,煌莽也沒什麽可客氣的。地圖在背上,那便讓人将這小子的皮撕下來!

康潮得令後拔刀飛身而至,厲聲道:“不必留活口,包括那些來院子裏的流民!”

賀亭衍甩動手裏的金線,只可惜這金線不如金絲袖甲裏的長,翻飛時總是習慣性的差了那麽半截。

別院的大門從內被關上,煌莽是鐵了心要将他們封死在這兒。被侍衛圍剿的流民每隔十個數便會死一個,恐慌驚叫着早已沒了原本的理智。

這些人本是聽了煌三桑的話過來拿吃食果腹的,哪裏知道好心反倒成了滅口的慘案。

煌三桑雙手展臂攔在流民跟前,突如其來的局勢轉變還沒能讓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他從小所受的教導,所學所用都沒有一條是為了皇權可濫殺無辜的。

“住手!不能殺,你不能殺這些人!”

煌莽看得惱火,與侍衛示意後強行把他拉出人群,反手一掌劈在其後脖頸,無奈下只能讓侍衛扛着退至一旁。

而另一邊,依舊頑固反抗的賀亭衍和江敬舟已經打進了廳堂。堂門被踢破,已無法短暫地将這些人攔截在外。

賀亭衍只能将手裏僅剩的幾根金線快速捆綁在大門口阻攔,而後紅着眼拽過江敬舟的衣襟,厲聲道:“你從屋頂逃出去,那些百姓你若是能救便救,不能救就只管自己活命!”

見江敬舟不願聽進去,緊拽着衣襟的手勁又大了幾分,“敬舟,江敬舟!”眼眶忽然變得濕潤,他大力拉近,側頭往那唇上親吻。

這個吻比兩人任何一次都要來的短暫,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稍縱即逝。

分開後,他看了眼快要被打斷的金絲絞線,說道:“活下去,替我活下去。離了我,你跟誰都能過得好,可若是跟着我……”

江敬舟聽得窩火,大罵道:“胡說八道!你當我是什麽……”

賀亭衍沒等他把話說完,眼看着沙狼即将沖進來,猛地将他向廳堂內裏推去。而後幾個踏步翻身至先前連接人形鐵甲的金線中心,将松垮垂挂的金線頂端用力拉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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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鐵甲中有炸藥的沙狼頓時站在原地不敢走動,暗罵一句後舉刀僵持地把兩人圍在中心。

江敬舟看得急火攻心,他別在腰間的炸藥是假的,因為不知道該怎麽用,所以只能臨時弄了個空殼裝模作樣吓唬人。

要不然這會兒就能往沙狼裏丢一個,一塊兒炸了也罷,省得賀亭衍總想着讓他離開!

院落中,煌莽冷靜地看着兩方僵局,知道真相的流民已被他命令着殺了半數。事情雖與他最開始料想的有所不同,但似乎又在往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他看到放在別院門邊的兩具人形鐵甲,層疊的胸腹甲片下似乎有根導火線連接着一旁的灌木。

如果他沒有猜錯,整座別院中被安放在各個死角的鐵甲裏皆有炸藥,且連接的導火線中心便是最開始賀亭衍将他們引入得廳堂。

擰眉思慮片刻,他看了眼帶着沙狼暗衛堵在廳堂四周的康潮,随即便問侍衛要了火折子,吩咐那扛着煌三桑的侍衛緊跟其後。

所有人都被困在別院裏,唯有他帶着貼身侍衛和煌三桑出了院門。他吹着了火折子的頂端,看着滿院子厮殺的人輕笑一聲,而後便點燃了那根連接着鐵甲胸腹的導火線。

火星子舔得極快,眨眼間便燒到了鐵甲胸腔,而另一端則以最快的速度燒着了邊上的灌木。

這些灌木早在來之前就被潑了引火的東西,火勢頓時化作了無路可走的牆。

爆破轟炸的聲音震耳欲聾,煌莽趕忙跟着侍衛逃離,幾乎是貼着腳跟燃起一片通天大火。爆破聲一陣接着一陣,從院門開始不斷地向左右兩側炸開。

他看着眼前大火,确定安全了,便一把奪過被緊捏在兒子手裏的鑰匙。地圖沒有也罷,只要順着當年的路線找,他就不信掘地三尺也找不出那大半個國庫的東西。

整個泛安都是他的,那麽大筆財富,還能藏去哪兒!至于那帶領沙狼的康潮,幾十年間所擁有的權勢讓他不得不忌憚自己的位置。

然而還沒讓他來得及多笑兩聲,忽然一柄長劍自他後背刺入,又帶着駭人的血腥從他的胸腔刺出。

他滿眼驚恐又不可置信地低頭,随即便摸到了一手的黏膩。這是把屬于他泛安将士的劍,是他親眼看着兵部打造而後下發的兵器。

一旁扛着煌三桑的侍衛被同樣穿着铠甲的将士捂嘴命喪,而後雙眼圓瞪着向後軟倒。

刺殺他的人從後靠近他,聲音低沉着說道:“當年我小姨被活埋陪葬,我娘上報官府鳴冤卻被私下駁回默許。”

呂鶴緊握手裏的兵器,臉上早沒了平日那副好似膽小的模樣,“聽說,那縣令是得了陛下的令?為了不讓這肮髒事流出去毀壞陛下的清譽,你猜那縣令還做了什麽?”

雙目逐漸變得狠厲,“男的殺,女的淫。逼得我娘不得不隐姓埋名,開了間人人都為之唾棄的青樓妓館。而我,則被人叫了近二十多年的娼妓之子!”

煌莽想回頭看,卻被呂鶴一把打掉了金冠,拔劍封喉。

跟随呂鶴的幾名屬下同樣被濺得滿身是血,眼看着呂鶴要動手殺了昏迷的煌三桑,忽然提醒道:“副将,江公子還在裏面!”

呂鶴惱怒地暗罵一句,道:“進去救人!”

廳堂周圍全是大火,江敬舟眼看着爆破的鐵甲着火後漫無目的四處游走。

這些原本只能用金線操控的人形鐵甲不知在內裏起了什麽變化,着火後便會不受控制地行動,直至接近相鄰的另一具鐵甲而後爆炸,一處接着一處。

康潮指揮着沙狼,眼看着陛下将他們當做棄子也沒想放棄。只是一味地讓他們抓到江敬舟,好拿到地圖離開!

只可惜他武功再高,也高不過這些被塞了炸藥的鬼東西。起身時,邊上的鐵甲忽然炸裂,生生将他的右腿炸的缺失麻痹。

他猙獰着臉看向廳堂裏的江敬舟。不甘心,他只是不甘心!他想讓所有人都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他只是不想在當個殺人不眨眼的暗衛!

他只是,想像黑狼那樣活在光明之下……他明明,距離想要的人生只有一步之遙……

火光帶着濃重的黑煙接連爆破,賀亭衍徒手擰斷了兩名沖向江敬舟的沙狼脖子,而後橫掃着将廳堂中連接外頭的鐵甲踢到角落。

這麽做并不能阻止爆炸,只能暫且拖延片刻廳堂被摧毀。他拽過江敬舟的胳膊,牟足了勁把人甩向房梁。

“頂上右側有個可以打開的瓦片,你從那裏出去!”

江敬舟在房梁上堪堪蹲穩,站起身飛起一腳将右側的瓦片踢碎。松懈的瓦片很快掉落,露出個可供一人出去的破洞。

兩手撐着邊緣,利落地翻身上去。

他向裏探進半個身體,眼看着門外爆炸的鐵甲要走進廳堂,大聲道:“你上來,我接着你!”

賀亭衍打退了五個蜂擁而上的沙狼,雙方皆是兩敗俱傷談不上哪一邊更占上風。

他扯斷了其中一具連接鐵甲的金線反手向上投着,金線越過房梁纏住江敬舟的胳膊。随即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拉力,身體正在緩慢地向上挪動。

雙腿離開地面時,那僅剩的幾名沙狼瘋魔一般抱住他的腿向下拉拽。

五個人的氣力一個人的重量,江敬舟縱使是個會體力活地也架不住這麽拉拽,頓時不受控制地被拉回了大半截身體。

賀亭衍擡頭看了眼,江敬舟拉拽金線的雙手鮮血淋漓,血珠子順着金線滴落他的面頰。

鐵甲已經走到了門口,看那胸腹處燃燒火星的程度,顯然下一刻便會爆炸。

他看着江敬舟,緊握金線的手逐漸松開,卻又在徹底放手的剎那再一次握緊。他從懷裏摸出把做工精良卻被燒得烏黑的匕首,重新落地後學着敬舟父親留給他的那本武功書籍,橫踢、翻轉、劃風。

短短三招,以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攻勢将五名沙狼剿滅。

緊握金線的手再次傳來拉力,他棄了手中匕首,雙手攀附着向上攀爬。臨近房梁時,江敬舟滿是鮮血的手緊握住他的。

身體被拉出的瞬間,廳堂裏也傳來了鐵甲爆破的碎裂聲。

他慌忙抱住江敬舟,縱身從房頂上向後院跳了下去。兩人落地時皆是用足了全力護着對方,在地上接連滾了三四圈才堪堪停下。

賀亭衍悶哼一聲,火光幾乎貼着他的後背爆炸開來。雙耳短暫失聰,後背處更是一陣熾熱發麻。

他看到江敬舟滿臉恐懼地在叫他,而後架着他的胳膊,幾乎用了吃奶的勁将他帶出了別院。

腳下的枯木樹葉被踩得沙沙作響,兩人走過的山路上全是從賀亭衍背上滴落的血跡。

江敬舟聽着從別院傳來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地讓人後怕。行至山林半路,他終是沒了氣力,忽然單膝跪地癱軟在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賀亭衍跟着倒在他身上,臉色蒼白渾身是血。

“賀亭衍……”

江敬舟脫力地支起半個身體看向賀亭衍的後背,血肉模糊。

剛才從房頂跳下來,這個人從始至終都護在他身後,若是再晚那麽半刻,或許真的就要陰陽兩隔。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正好是半山腰,從上往下看,能清楚地看見被炸毀的別院和通天大火。

他看到有不少百姓拿着水桶相繼過來救火,還有被呂鶴救出去的僅剩流民。

抱着賀亭衍的雙臂收緊,仰頭倒回地面。在黑暗降臨前,他虛弱無力地說道:“這回,你不會再把我這個救命恩人……推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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