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海

海

溫甫成了新任的永夜城城主。

楊先生死後，程辭作為老城主唯一的血脈掌握實權，統治永夜城，理所當然，但他拒絕了。

他說：“我做了很多錯事。因為我的瘋狂，無辜的人被卷進來，被注入黑氣成了實驗體，或是死亡。這些都是不可饒恕的罪孽，永夜城的百姓們不會想擁有這樣一個城主。他們會怨恨我，這我認了，我想用一生去贖罪。”

于是，這次反抗的領導人溫甫被推上臺。

雖然天空的黑氣被漸漸吞噬，但無法完全消失，需要用光石維持祭壇散發的淨化力量，百姓的生活也需要光。因此販光生意合法化這項政策在溫甫一上臺就被頒布出來。

程辭盡力去救那些被他禍害的人，有些感染輕的還可以被淨化回正常人，然而大多數都已經被黑氣腐蝕得嚴重。

溫甫陪着程辭一家家上門拜訪受害者家庭。他不祈求他們的原諒，甚至希望他們打他一頓，只要能出氣，他死了也無妨。

不過沒有，他們中最惡劣的也只是罵他，因為他是老城主的血脈，他們敬仰老城主。

程辭離開內城，和死去的老城主一樣，到幽靈海擺渡。

政局穩定下來，崔涼向溫甫申請離開，溫甫答應了。她會出海，遠離永夜城，到無人的地方，度過自己的一生。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祭壇的事過後，任務還沒完成，不過也快了。沒有煩心事，幾人倒是在永夜城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間。

這段時間，廖梧開始訓練許仁的戰鬥力。

是許仁自己提出來的。

在祭壇那邊，羅鈞以一敵三——由于當時外面的怪物快湧進來了，溫甫和崔涼并沒對他出手，廖梧也只是打了羅鈞一槍——盡管最後被他們制服了，卻也是廖梧幫的忙，還讓他奪得了連宋伊舟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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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許仁懷疑，羅鈞給元楚和何方鶴特訓過。當時在外面，何方鶴的身手像是有練過一點的，而元楚平時怯生生的，打怪時比他旁邊的方媛還要勇。

所以許仁不平衡了，就找上廖梧幫他訓練。雖說小時候領居家的叔叔怕他被欺負，有教過他一些防身術，但擱着根本不夠看的。

許仁對付怪物時受的傷基本是擦傷，不算嚴重，他便和廖梧約好休息一天後開始。

兩人每天五點半起床，一起繞着外城跑上一圈。一開始許仁半路就快跑不動了，卻還是硬撐着跑完全程，一圈跑下來嘴唇都白了。

廖梧還教他一些格鬥技巧，有時也會和他對打。不過廖梧總惦記着他的傷，不敢用全力，可即便這樣最後仍是以許仁的慘敗收場。

一天，兩人跑完步，在幽靈海那邊肩并肩坐着喝永夜城的特色飲品——一種外貌可疑的淺綠色液體，喝起來有點像涼茶，卻隐隐透露出蔬菜味。

實話說，味道不怎麽樣，不過挺能頂飽。

廖梧戳了戳許仁：“你是不是對武器這類的不太了解？我發現你用那個可變形材料變來變去都是那幾個。”

許仁點頭。

可變形材料可以根據自己的心意變換樣式，不僅易攜帶，而且在某些場合還能起到突襲的效果。可是，如果使用者沒有武器知識儲備，那麽它的效果可能會大打折扣。

“我對這個倒是挺了解的。”廖梧眼睛亮晶晶的。在許仁看來，他現在的模樣活像吸引主人注意力，渾身寫滿“快誇誇我”的大狗。

許仁把可變形材料遞給他：“直接在腦子裏想要變成的東西。”

廖梧接過，思考一會兒後，它在廖梧手上變成了一把彈道刀：“它叫彈道刀，這種刀可以當做普通刀使用，但是按下這個按鈕，刀片就會飛出去。算是殺傷性比較大的一種武器。”

廖梧說着，對準前面的石頭，按下按鈕。刀片飛出，在石頭上留下一個洞。

“比我想象中威力要大。”

廖梧把刀組裝回去，他又問許仁：“你會不會用槍？”

剛剛還在說刀，現在就轉到槍去了。

“可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接觸到槍的。而且我家窮，也沒玩過射擊之類的。”

“槍械是武器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可以教你。”廖梧拿出自己的槍，“你要試試嗎？”

“行啊。”許仁同意了。

廖梧向他演示一遍後，把槍給他。

許仁的姿勢有些錯誤，于是，廖梧很自然地站在他身後，攏住他的手，帶着他握住槍柄：“這樣。”

許仁微微一僵。

“瞄準那塊石頭。”過于近的聲音就好像貼在他耳邊說出來的，讓他耳朵有點發麻。

他扣下扳機。

巨大的後坐力震得他向後退了退，這一下許仁後背直接貼在廖梧胸膛上。

溫暖的觸感隔着衣物傳來。

許仁還沒做出什麽舉動，廖梧比他反應還大，猛地放手，往後退了好幾步，臉上擦過可疑的紅暈：“你先自己練一練吧。”

羅鈞趴在內城城牆上，眺望遠處的幽靈海。

突然，他感到背後一陣冷風吹過，下意識地拔刀轉身揮去。

然而，當時在祭壇那邊廖梧打中的那顆子彈讓他的肩部不像平常那樣靈活，動作慢了幾秒，握着刀的手被人一踢，刀落在地上，羅鈞被那人抓住雙手，掐着脖子，摁在城牆上。

羅鈞倒是不慌不忙，挑釁般說道：“那天你沒來內城，是怕了？”

成泯輕笑一聲：“有十足把握的事，我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參與進去，這很浪費時間，畢竟我可不像你，大閑人。”

他注意到羅鈞身上的傷：“喲，還被人打得這麽慘。”

羅鈞左肩上纏着繃帶，背上的傷由于剛剛的動作裂開一點，滲出的血染到衣服上，手臂上被鐵棍打中的地方已經淤青。成泯将他衣擺拉起一點，腰腹上還淤了一道——不知道是哪個看他不順眼的，趁他“毫無還手之力”之際，又給了他一棒。

“和隊友們培養培養感情嘛，哪像你，隊伍裏死氣沉沉的。”

“怎麽不和我培……”

“你們在幹嘛呢？”徐添和程辭冒出來。

成泯松手：“培養感情。”  說罷，朝他們擺擺手離去。

徐添一臉狐疑，程辭做出一副嘔吐狀。

徐添和程辭這倆小孩自那天之後，有一次一起緬懷老城主——大多是徐添在悔恨——聊着聊着，發現對方竟與自己一樣的慘。于是，同病相憐的兩人成為了朋友，經常一起到處晃。

“聽說你們要走了？”徐添問。

“嗯哼。”羅鈞沒管裂開的傷口，反倒靠在城牆上和兩人聊起來，“我都要走了，你居然不留個禮物給我。”

羅鈞指的是引路燈。從祭壇出來，徐添就把引路燈給了廖梧，有兩個原因，一是本來就是從廖梧那拿過來的，而是他覺得廖梧就是百事通跟他說的幫他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東西的人。

“做這燈的時候你不都在消極怠工？”徐添找了個合适的理由，理直氣壯地怼回去。

程辭拆臺：“他就是偏心。”

徐添幽怨的眼神掃過去，他以前一直以為城主是乖巧聽話、好說話的那種人，現在，誰來告訴他這個又臭屁又自戀，性子惡劣的人是誰？

羅鈞笑道：“是啊，當初我們那麽多人，你也只給他算命。”

“他給錢了啊。”

羅鈞忽然想到什麽，攬過徐添肩膀：“當時你不是說有桃花嗎？花呢？你可是親口說不準不要錢，我都給你記着呢。”

徐添為了護住自己的錢財，腦子動得很快，他眼一轉：“許仁不就是嗎。他長得難道不好看嗎？”

程辭在一邊接話：“我長大了肯定比他好看。”

徐添回贈他一個白眼。

羅鈞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好看。這可真是一朵大桃花。”

許仁是被廖梧搖醒的。

因為平時總睡不好，所以難得能睡個好覺時，廖梧一般不會來吵他。

列車已經離開永夜城的範圍，天不再昏暗，又重新布滿陽光。日光透過窗戶籠罩在許仁身上，翹起來的淩亂毛發顯得格外明顯，随之而來的還有海水腥鹹的氣息。

許仁眯着眼，略帶煩躁地扯了扯被子。

“是海。”廖梧有點激動。

許仁語氣稍稍沖了些：“跟沒見過似的。”

“不是，我們現在在海面上，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一同湊到打開的窗口。

列車在海面上行駛，就好像漂浮于海上一般，放眼望去，四周是廣袤的海面，在陽光下像是缤紛的玻璃。列車開得低，海浪一波一波湧來，拍打車壁，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廖梧實踐一番，将手伸出去。海浪襲來，略帶涼意的海水從手縫間流過。

這會許仁沒了睡意，他也學廖梧伸手往海裏摸，要收回時，臨時拐了個方向，海水朝廖梧潑去。

見廖梧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懵樣，手搭在窗臺上撐着臉，不自知地笑了笑。

然後，下一秒笑容瞬間消失。廖梧趁他不備，也潑了一瓢水在他臉上。

許仁不爽地邊遮着臉邊潑回去。

于是，兩人就在窗邊，打起水仗來。

“你怎麽這麽幼稚。”這下兩人衣服是全濕了，許仁抓住廖梧的手腕，停止這場鬧劇。

“你先開始的。”

許仁瞪了他一眼。

換過衣物，吃過飯，兩人心平氣和地坐在桌邊，嚴肅地讨論。

許仁說：“難道這是老城主說的海？”

老城主在祭壇邊告訴他們“樹和海是關鍵”。“樹”他們猜是精靈小鎮的精靈樹，這顆樹在他們從精靈小鎮圖書館得來的那張奇怪紙條也有提及。關于“海”，他們知道落星海和幽靈海，但都感覺不像。

“下個地方應該和這海有關，到時候再看看。”

永夜城的任務結算已經發布。

『完成“永夜城”任務

任務一：獲得積分+10

任務二：獲得積分+15

任務三：獲得積分+20

附加：破解內城失蹤案，獲得積分+10；幫助百姓，獲得積分+5；幫助永夜城政權更疊，獲得積分+10；恢複永夜城的光，獲得積分+20

獲得道具“百事通先生的百科全書”“永不熄滅的光石”（“引路燈”“永不熄滅的光石”）

總積分：280（237.5）』

許仁發現自己的積分莫名多出47.5分，上次多積分是因為隊友的死亡，那麽這次呢？

“如果往人上面猜。”許仁分析，“之前祭壇那邊的怪物中是有乘客的，所以我可能不知情……殺了他，由此獲得了他的積分。”

廖梧放在桌上的雙手收緊：“如果真是這樣，我擔心的是會不會有人為了積分而去獵殺其他乘客？”

許仁沒說話，算是默認。

隊友在任務過程中是會永遠站在自己這邊的存在，關鍵時刻還能提供幫助。殺隊友和乘客同樣能獲得積分，但毫不認識的陌生乘客和隊友相比，顯然殺乘客更劃算。

許仁又道：“不過完成任務才是最重要的，大多數乘客還是會選擇合作，就比如吳懷西他們那樣的。”

“積分的用處是我們猜測的，說到底我們還是不知道它真正用來幹嘛。”

許仁想起：“把那本書拿出來。”

廖梧明白，拿出“百事通先生的百科全書”。

這本書顧名思義就是一本百科全書，書皮深棕，封面沒有書名，用金邊勾勒出一個燃燒的蠟燭，看上去和普通的書沒什麽區別。但翻開，裏面是空白的，可只要在上面寫下自己的問題，紙頁上就會浮現出答案。

列車給他們道具的時候從來不給使用說明，當初在維洛迪斯梁青救他們時，還是根據手環給出的名稱推測出順來的工具的用途。

有百科全書就好辦了。

他們從百科全書中得知，“巫婆的可再生毒藥”再生時間需要半個月——這麽一算一次任務最多只能用兩三次，以後得省着點用；“永不熄滅的光石”除了發光還能當作能量礦石用——遇上什麽需要能量的東西可以用。

“精靈樹的葉子”是個厲害道具。

[精靈樹的葉子：使用時将其含在嘴裏，可抵擋一次致命傷害。]

許仁就想要是他們再早一點得到這本書，周業和杜寧是不是就不會死？

明明有機會的，只是遲了一步。

可有時候遲了，就會隔出生死的天蟄，它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給生人留下更多的悲傷。

而像“精靈王的感激”和“黑龍的信任”這種的道具，就連百科全書也無法給出說明，只說“将來有大用處”。

百科全書還說，有些道具可能會因它們自身的屬性而呈現出意想不到的用處。

廖梧翻開百科全書，在上面寫下：積分的真正用處是什麽？

[和新規則有關。]

廖梧皺了皺眉：不能再詳細點嗎？

[你們不會希望規則提前的。]

為什麽會有新規則？

[列車的想法。]

許仁按住廖梧的手，他的手微微發抖，廖梧注意到，沒說什麽，而是回握住他。

他有種預感，那個新規則頒布後，将會發生極其殘忍的事。心裏的聲音提示他：危險！危險！這個聲音一向很準。

許仁深呼吸，撞上廖梧關切的眼神，他悄無聲息地移開，像是從沒注意到：“其實已經透露很多信息了。”

“未來列車上會頒布新規則，這個規則和積分相關，我覺得或許和殺人得積分也有相關性。而且照目前看來，百科全書要是說出新規則，它會提前，我們可以知道……”

“有人在監視我們。”廖梧接話。

許仁點頭。

他突然搶過廖梧手中的筆，在書上問道：黑氣是什麽？

[你們都知道被監視了，我怎麽可能回答你們诶╮(￣⊿￣)╭]

挺有個性的一本書。

過了一會兒，字慢慢褪去，又浮現出新的一行。

[黑到極致是白，白到極致呢？]

“就像太極八卦。”許仁喃喃道，“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白中一點黑，黑中一點白，相生相克，又能互相轉化。黑到極致是白，白到極致就是黑。黑，白……”

許仁腦子裏似乎有點思緒，卻轉瞬即逝，沒能抓住。

他轉向窗外，海水依舊湛藍，浪依然一個接一個地拍，列車駛過，在海面上漾起白沫。看着這海景，許仁平靜許多。

“列車應該和黑氣有關，或許新規則也跟黑氣脫不開關系，一旦涉及到這方面，它就開始支支吾吾了。”許仁說着，指了指桌上的百科全書。

百科全書回複：[(ー_ー)!!]

“像是游戲會有1.0、2.0那樣，列車背後的那個人也準備更新了，怎麽感覺真就像游戲？”廖梧說。

“就是游戲。”許仁湊近廖梧，眼神冰冷，“列車和黑氣的游戲。”

攜帶着滿車的疑惑與惡意，列車來到下一站。

“列車已到站，請要下車的乘客準備好所需物品。第四站，漁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