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漁洲(1)

漁洲(1)

列車停靠的地方是一處小島。島上稀稀疏疏地長着一些草,小島被海包圍,像是茫茫大海中獨自漂泊的旅客。島的周圍停靠着幾艘船。

706是三人隊,隊裏還有一個戴帽子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叫白雙。小女孩一直低着頭,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高馬尾譚彤帶着笑拉她的手,一旁的黑長直于新久抱臂皺眉站在女孩的另一邊。

譚彤看到他們時,熱情地揮揮手。

“我知道你們。”譚彤的話讓廖梧和許仁有點驚訝,她随後解釋道,“在維洛迪斯,那時候我們都選的惡龍谷,在惡龍山洞裏看到你們的,不過呢,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們。”

這時,廖梧盯着她的臉,突然來了一句:“我怎麽感覺在哪見過你?”

許仁似乎誤解了什麽,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沉下臉,語氣不善:“是嗎?”

而譚彤一聽,放下白雙的手,笑盈盈地湊到廖梧面前:“這算是搭讪嗎?帥哥。”

于新久毫不掩飾地翻白眼,白雙扶了扶額頭,很無奈地去拉譚彤的衣角,一字一頓道:“譚彤姐姐。”

許仁克制住想把譚彤拉開的沖動,只是把手輕輕地放在廖梧肩上。

譚彤瞟他一眼,似乎察覺到空氣中飄着的醋酸味,笑得更歡了。

“不是。”廖梧莫名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連忙擺手,腦子動得飛快,“我想起來,我在通緝令上見過你。”

譚彤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

“去年那個珠寶展,單槍匹馬偷走了幾乎半個展廳的珠寶的賊,至今還未被緝拿歸案。”

“呵,原來某人還是個通緝犯。”于新久惡狠狠地瞪譚彤一眼,拉起白雙的手,“雙雙,我們離她遠點,可別讓她把你帶壞了。”

譚彤絲毫不退讓,“哼”了一聲,拉起白雙另一只手:“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嗎?你放手,雙雙又不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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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雙雙不喜歡你才對!”

兩人眼中仿佛冒着火星,能想到要不是因為白雙在這,她們絕對會打起來。兩人扭頭看向白雙:“雙雙,你今天一定要說,我們倆你喜歡誰?”

白雙已經司空見慣了,淡定地抽出手,理了理帽子,扯了一下旁邊看戲的許仁的袖子,引開戰火:“許哥哥,那邊是不是來接我們的人啊?”

然後就抓着許仁的袖子不放了,引來兩人敵視的眼神。許仁對孩子一向寬容——精靈小鎮那次是特例——也就任她抓。

圍着小島的那些船的确是來接他們的,其中一艘船上走下一個男人。

男人眼睛小,一笑起來就眯成了兩條縫,他自稱是海津部落的部長,并為乘客們介紹了漁洲。

漁洲是這一片地區的統稱,它實則分為三個部落,海津部落就是其中之一,剩下兩個分別是森源部落和塔灣部落。三個部落勢力相當,互相制約,共同統治漁洲。

漁洲陸地稀少,森源部落就占據了一大半,海津部落是最少的,因此海津部落一般在海上活動,部落裏的人也都是在海上生活。

海津部長讓乘客們借住在部落的船上,随意分配隊伍住所。

廖梧他們算是比較幸運,和另外兩隊一起被分配到一艘船上,沒像一些隊伍十幾隊擠一艘船。

船主叫做津鹹,有個漂亮的女兒津百。海津部落的人們都姓“津”,姓什麽也是有講究的,就好比森源部落的人姓“源”,塔灣部落的人姓“灣”。

津鹹安排了男女兩個房間,他們這艘船男七女八,因此女生的房間會比較大一些。

房間是大通鋪。

三隊人之間仿佛有天然的分割線,隊與隊之間隔得老遠,互不幹擾地選床位後就開始收拾。

廖梧喝水的時候,船颠了一下,水灑在手上,許仁還沒來得及找出紙巾讓他擦,旁邊那隊的一個人就已經向他遞出一張紙。

“謝謝。”

“不用客氣。”阮平帶着溫柔的笑意,“認識一下,我是阮平,你呢?”

“廖梧。”廖梧還指了指許仁,“這是我的隊友許仁。”許仁點頭,算是回應。

這時,阮平身後那人勾住阮平脖子上的項鏈,讓阮平倒在他懷裏。阮平擡頭,笑着雙手往上揉了揉那人的臉,又對着廖梧和許仁大大方方地介紹道:“這是我的伴侶,岑歸啓。”

岑歸啓對他們露出和善的笑容,他摟着阮平的腰,一手扒拉開他的手。

“這樣啊。”廖梧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這樣的同性戀人,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許仁很疑惑,但并沒有表現出來。從小到大,他從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同性戀,理所當然地認為只有一男一女才能相愛。

“我說二位,你們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三人隊。”戴柯把被子往黏在一起的兩人身上一扔,扔完還拍拍手掌,“你們好,我叫戴柯。”

說完,他還趁機表達了一下對阮平和岑歸啓的抱怨:“萬惡的小情侶天天虐狗,虐的還是一直母胎單身到現在的狗。”

同樣母胎單身的廖梧和許仁:“……”

岑歸啓拉下被子,帶着惱怒的語氣:“你不自己去找一個?”

“要不是沒碰上順眼的,我早就脫單了。”戴柯抱臂靠在一邊,沒好氣地說,“之前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長相性格全在我點子上了,可惜啊,他恐同,前不久不還剛死。”

“我看你也沒多喜歡。”岑歸啓嘟囔。

阮平注意到廖梧和許仁越來越詭異的眼神,便解釋一嘴:“他說的是我們的另一個隊友。嗯……戴柯性格就是這樣,你們別介意。”

這麽一解釋好像,更奇怪了……

戴柯也聽到了阮平的話:“只是對死這玩意不忌諱,反正大家到頭來都得死。”他看了眼阮平和岑歸啓,“要是你倆死了,沒準我還得放鞭炮慶祝一下,終于不用被虐狗了。”

這究竟是怎樣奇怪的一個隊伍。廖梧不由感嘆自己的隊伍真是無比正常。

正聊着,任務頒布出來:

『一階任務:尋找死去的白珊瑚。』

旁邊那支隊伍的兩人也收到任務通知,不過他們似乎很孤僻,看了之後直接離開,也不說些什麽。

廖梧和許仁倒是與阮平他們任務相同。

幾人從房間出來。對面女生房間也陸陸續續有人出來。

廖梧和許仁走在後面。

這時廖梧聽見許仁問:“性別相同也可以戀愛嗎?”

許仁說得小聲,除了廖梧沒人聽到。廖梧看着許仁的臉,仿佛他真的不解。

“當然可以,只是比較少見,甚至在一些國家同性之間還可以結婚。”

廖梧偏過頭,從許仁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近乎忐忑地想:他會怎麽想?

許仁垂了垂眸:“哦。”

廖梧眨眨眼,等待他接下來的話,可并沒有等到下文。

啊?就這?

廖梧非常失望,簡直恨不得扒開他腦袋看看他是真沒話還是不想說。

肩上突然挨了一拳,廖梧下意識朝後打去。譚彤靈活躲開,從兩人中間拉開一條縫,擠進一個腦袋,眼中帶着狡黠:“兩位,聊什麽呢?”

許仁看她不爽很久了,這回順從自己的心意,冷着臉把她按下去。

“诶诶诶,許哥,別這麽無情嘛。”譚彤跳到後面。

“你想做什麽?”廖梧問。

“沒什麽,普普通通交流隊友情。”

這年頭隊友一個比一個古怪。廖梧似是頭痛般地扶額:“你們房間怎麽樣?”

“挺好的,都是女孩子嘛,聊兩下就熟了。”譚彤肯定不會說自己和別人聊天時,于新久一句“她是小偷,可要看好自己的東西別被偷了才好”讓所有人對她退避三舍,最後憑借白雙的可愛暴擊才社交成功。

譚彤好哥們似的,把廖梧拉下來,眼睛彎彎裏面閃着一點不懷好意,簡單來說就是八卦的眼神。

她輕輕說:“你是不是喜歡許仁啊?”

許仁沒聽見譚彤說了什麽,只是看到廖梧的表情從一開始的冷靜,變為驚慌,再變成惱怒,然後看到他飛一般遠離譚彤。如果許仁沒看錯,他懷疑廖梧剛剛絕對還臉紅了。

他語氣銳利地發問:“你們說了什麽?”

“沒什麽。”譚彤注意到廖梧的反應,知道自己猜對了,得意地笑了笑,想要迅速脫身,把空間留給兩人,“哎呀,于新久那個死女人怎麽把雙雙拐走了。不說了,我去找雙雙啦。”

話音剛落,譚彤就兔子似的跑沒影了。

“你們……”許仁盯着廖梧。

“只是說了個不怎麽重要的小事而已。”

許仁狐疑地看着廖梧,明顯不信這番說辭,但他也看出來廖梧不想讓他知道。

這兩人絕對有事瞞着我。

許仁也不搭理廖梧了,低頭一個勁地往前走。

他是不是有點喜歡譚彤的?

想到這種可能性,許仁心裏莫名一陣失落。

他們兩個長得都挺不錯,一個開朗,一個熱情,好像确實很般配。譚彤也很主動,廖梧他……也一直沒有拒絕。而且他還很年輕,想找個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

剛剛我問他的時候,他的反應……算了,大概是我自作多情。

許仁越想越煩躁,這時廖梧抓住他的手腕,許仁被吓到發狠般收回來。

“許仁。”他擡頭對上廖梧擔憂的眼神,“你怎麽了?”

許仁這才注意到他們早已走出了船艙,前面譚彤正和幾個女孩聊得開心,于新久和白雙在一旁。許仁記得那個被其他女孩圍在中間的女孩是船主津鹹的女兒津百。

廖梧還在看他。許仁躲開他的眼神:“沒事,一時走神。”

廖梧還想再說什麽,但許仁堵住他接下來的所有話:“先完成任務吧。”

他們朝女孩們走去。

“你們是……”有個臉上長雀斑的女孩見他們過來有點詫異。

譚彤一揮手:“嘿呀,是我朋友。”

許仁覺得這個女人的确是有社交牛逼症的,短短時間內已經和女孩們打成一片,甚至隐隐有要融入的趨勢,特別是和她的隊友于新久一對比就更為明顯。

但是廖梧似乎也是一樣,不然就他這性格要是換個人估計也熟不起來。等等,他們現在這樣算熟嗎?

所以說到底,是我的性格問題嗎?我是不是需要熱情一點?許仁心想。

幾人聽他們聊海津部落的習俗,聊哪裏的風景最美,再聊漁洲各個部落的美女帥哥,其中海津部長的兒子津全被多次提及。

廖梧這會也聊了起來,還有幾個女孩趁機靠近他,不過譚彤都不知不覺地給擋回去了。

這個細節被許仁看到後,心裏很不是滋味。

廖梧問:“你們知不知道白珊瑚啊?”

女孩們面面相觑,看上去很茫然。

有個大眼睛女孩說:“等船停了,你們可以去問問水兒,她知道很多事情,她就住在肯汗大叔船上。”

女孩們有提過這個肯汗大叔,他是個捕魚高手,年輕的時候在海津部落中很受歡迎,現在雖然老了,但也在部落中有很高聲望,仍不容小觑。

津百聽見水兒的名字,冷哼一聲:“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有什麽了不起的。”

說罷就一擺頭,昂首抱臂離開了,一些女孩也跟着她。

那個雀斑女孩還沒走,她湊到他們面前:“我可是知道大八卦的。”

“哦?是什麽?快說。”譚彤有些好奇。

“你們不知道啊,津百喜歡津全大哥,森源部落部長的女兒也喜歡津全大哥,都是大美女呢。原本兩人勢均力敵,誰也敵不過誰,然而現在出現了一個水兒。”雀斑女孩邊說邊點頭,不由自主地靠近,“津全大哥喜歡水兒。”

這錯綜複雜的三角戀關系。

“哇哦。”譚彤很配合地喊了一聲,“那看來水兒也是個大美女咯。”

雀斑女孩使勁點頭:“雖然大家礙着津百的面子都不說,但我們都知道水兒比她們都要漂亮。我還從沒見過比水兒還美的人呢。”

雀斑女孩捧着臉,眼中發光:“要是我也有那樣一張臉就好了。”

“該不會你也……”譚彤從這話中聽出什麽。

雀斑女孩羞澀地點點頭:“津全大哥那麽好,任誰都會喜歡的。”随後她又嘆氣,“可我長得不好看,家裏又不像她們兩個一樣有勢力,想想就算了。”

津鹹可以算是海津部落中,除了部長之外最有權勢的人,部長不在時大家都聽命于他。

津百因家中的勢力一向驕傲,對上森源部落那位也是不落下風,對于水兒這個落勢卻得到津全愛慕的人,她自然看水兒哪哪都不對。

“沒準哪天津全換了個胃口就看上你了。”譚彤開玩笑,“水兒也喜歡津全嗎?”

雀斑女孩似乎被問住了,她表情空白一會兒,又接着道:“應該吧,誰會不喜歡津全大哥。”

“水兒其實也挺慘的。”雀斑女孩撇撇嘴,“她是被肯汗大叔撿回來的。肯汗大叔撿到她時,她什麽都不記得,名字還是肯汗大叔起的,而且她也不會說話,也不會寫字,性格還孤僻,一開始除了肯汗大叔跟誰也不交流。肯汗大叔見她可憐就把她帶回來,當女兒養了。”

海津部落的領地離列車所在的小島不遠,沒多久,船就停了。船隊的旁邊是一座小島,和列車在的那邊不同,這個小島明顯小的很,船隊無法全部停靠。

繩索連接船和船,人們就依靠這些繩索從一艘船到另一艘船。當然如果在海上航行的時候,沒有繩索也是可以過去的,只不過比較困難,需要技巧。

靠着這些繩索,幾人來到了肯汗大叔的船上。肯汗大叔不在,聽人說他随着另一支船隊去捕魚了,船上只有水兒和幫忙開船的人。

打聽到水兒的位置,幾人來到緊閉的門口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開了,房間裏是一個女孩。雀斑女孩說的不錯,她的确美極了。金色長發披散,微微打着卷。皮膚白皙細膩,完全不像在海上生活的居民。五官立體,放在他們外來人的審美上,她略帶混血感。和其他粗糙的黑發海津人簡直不在同一個畫風上。

深色眼眸很清澈,顯得單純,可與其他組合在一起,倒有些難以言說的妩媚。她看着你時,仿佛是在勾你,讓你陷入漩渦中,情不自禁地說出她想知道的一切。

不過他們幾個都是意志堅定的人,有影響,但不會被這雙眼睛所迷惑。

頂着這麽雙眼睛,許仁最先開口:“我們想向你請教一些事。”

水兒點點頭,似乎已經習慣了,她讓出道,示意他們進來。

房間內有很多書籍,全部整齊地放在箱子裏,中間的桌子上是紙筆,上面寫着字,看樣子水兒剛剛是在練字。

水兒請他們坐下,給他們倒了幾杯水。然後自己也坐下,伸出一只手,表示“請說”。

廖梧問:“你知道白珊瑚是什麽嗎?”

水兒做了幾個手勢。

幾人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看不懂”的情緒。

一個隊伍五個人,竟沒一個學過手語的。

其實廖梧知道一點,以前有一次辦案的時候,報案人是個聾啞人,因此那次之後,他自學了一點。不過真只有一點,并且很久沒用,一些日常用語可能還看得懂,水兒這個顯然不在日常用語裏面。

水兒輕輕嘆口氣,她連嘆氣都讓人有種心疼的感覺。她找了一張紙,在上面歪歪斜斜寫了兩個字:聖物。

“是什麽的聖物?”廖梧又問。肯定不是海津部落的,如果是,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

水兒寫下:人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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