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漁洲(2)

漁洲(2)

“這兒還有人魚啊。”譚彤道。

水兒點點頭,在紙上寫下“人”和“人魚”,并圈起來,做了個拳對拳的動作。

廖梧猜到:“人和人魚是敵對關系。”

水兒:很多年。

白珊瑚是人魚族的聖物,根據任務可知現在的白珊瑚已經死了,而人類和人魚又是敵對的,所以人類弄死白珊瑚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會和人類有關嗎?

于是許仁問:“白珊瑚是怎麽死的?”

水兒擡頭定定地看他,就像在說“你怎麽知道它死了”,可最終她沒問,而是寫“火山”。

幾人互看一眼,他們很快意識到水兒說的“火山”是海底火山,漁洲陸地面積小基本都是一個個的小島嶼,而且白珊瑚又在海底。

廖梧:“那你知道白珊瑚在哪嗎?”

水兒指了指下方。

“現在這一塊的海底?”廖梧略微驚訝。

水兒搖頭。

許仁思索一下:“是以後要過去?”

水兒點頭。

廖梧記起當時那些女孩聊天的時候有說起什麽活動:“之後是有什麽活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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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兒再次點頭,她拿起筆打算寫點什麽,筆尖即将觸碰到紙時,她停滞一會兒,似乎在猶豫,最終寫下“甫力魚比貝”。

幾人湊近些,仔細瞧了瞧,愣是沒出個所以然。水兒眼神偏移,最終認命般寫下“問”字後,就抱頭指了指外面——讓他們找別人問問。

水兒請他們出去。正巧這時,肯汗大叔也回來了,看見水兒,露出燦爛笑容朝她揮手。

水兒也笑着,興沖沖地跑過去擁抱他。

幾人便趁機問肯汗大叔,向他打招呼:“肯汗大叔。”

由于經常有人來找水兒問東西,肯汗大叔對于船上時不時多出人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了,但他沒見過他們:“你們是?”

廖梧表現出友善,或許是外貌和氣質的原因,在這方面他總能給別人留下好感:“我們是外來人,想問問海津部落最近是不是有什麽活動?”

“的确,再過兩天就是捕撈魚比賽,今年的比賽我們會往東移,到邏椒海域。不止是捕魚,族裏的年輕人還會比潛水。外來人也可以參加,我們很歡迎你們。”

可以說水兒寫的字還是有那麽點道理的。

譚彤冒出頭:“大叔這麽熱情邀請,我們當然會去。”

幾人與肯汗大叔随便聊聊就告別離去。

回到原本的船上,于新久突然說:“我覺得可以分頭行動。”

“我贊成。”譚彤這次倒沒跟于新久唱反調,“雙雙還是孩子怎麽能幹潛水這麽危險的事,所以我還是留下陪雙雙好啦。”

譚彤的目的簡直都要從話裏溢出來了,果不其然,于新久反駁:“要陪也是我陪,關你什麽事。”

戰争眼看就要再次爆發。

許仁盯着深不見底的海面,皺着眉,聽見身後的吵鬧聲眉毛扭得更緊了,他轉過身:“我和白……雙雙留下,你們去找白珊瑚。”

白雙深刻貫徹替他人着想,“不願”讓自己的兩位姐姐為她争吵傷身傷心,很愉快地同意了。

譚彤和于新久的争妹之路在漁洲遇見了極其強大的阻礙。

許仁打算留下是有原因的,其中之一自然是譚彤、于新久兩人留哪個都不合适。而廖梧作為武力值,在水下萬一遇到什麽事還能保障大家安全。最後一個原因就比較丢臉了——至少許仁認為——他不會游泳,更別說潛水。

事定下來,譚彤仿佛有急事找廖梧,匆匆将他拉走。有那麽一瞬間,許仁想跟上去聽聽他們要說什麽,但那樣不好,如果有什麽他不能聽的話呢?比如……表白之類的。

許仁郁悶地回去。

譚彤笑盈盈地說:“我問的那事,你還沒回我呢。”

“啊?”廖梧懵了一秒,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麽,他咬牙切齒回答,頗有點惱羞成怒的意味在,“你猜出來了還問。”

“哇呼。”譚彤眼睛亮起來,滿臉寫着興奮,“那你表白沒?”

她這一問,廖梧愣了好半天,耳朵在他沒發覺的時候慢慢變紅,可他抿唇垂眸,一副失落表情,像個洩氣的氣球。

譚彤心道一聲糟糕,這模樣不是表白被拒就是壓根沒有。

所料不差,廖梧下一句就給她一個“沒”。

“不是吧,你不行啊。”

廖梧幽怨地看着她。

譚彤一臉恨鐵不成鋼,許仁在廖梧面前的反應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接近廖梧時他的那個表情啊,眼神啊,一看就是在吃醋,顯然也喜歡廖梧啊,這兩人居然沒一個說的。

譚彤心裏雖然着急,卻沒說出“他也喜歡你”這種話,她可記得對面這家夥是個警察,即使處于現在的情況身份什麽的根本不重要,不過她清清楚楚地記得警察曾經把她追得那麽慘,這份仇她會報在每一個她遇到的警察身上。畢竟她譚彤一向睚眦必報。

于是,她只是說:“你要勇敢起來啊,咱們如今這情況随時都有死亡的風險,你現在要是不說,到時候他要是死了,你連後悔都來不及。”

廖梧瞪她一眼,譚彤這才意識她自己說錯話。

她大氣一揮手:“嘿,別介意。”又繼續說,“你也不要擔心失敗了會怎麽樣,你不說出來的話失敗都沒地方失,況且萬一成功了呢。”

譚彤說的在理,這也是廖梧一直在猶豫的事。

“珍惜眼前人,有個喜歡的人可不容易。”

“我……”廖梧似乎動搖了,他支吾很久,最後說,“再想想。”

“行吧行吧。”譚彤準備離開,“時間不等人,快點想哦。”

許仁發現最近這幾天,廖梧一直心神不寧。

兩天以來,他們一直在船上尋找關于任務背景或是附加分的線索,和他們在水兒那得到的信息差不多。漁洲的人類和人魚一向不合,人魚有時會突襲漁洲,最危險的一次海津部落差點滅族,最終是三個部落聯合才将它們趕走。

海底火山爆發的事部落中很少有人知道,大部分人只是說有幾天隐隐約約看見海水沸騰,行船經常遇見風暴,還有就是森源部落碰見海嘯,人魚侵犯次數變少。

而收集資料的時候,廖梧總是走神,有幾次許仁喊他他也沒聽見。不僅如此,許仁還發現,廖梧在偷偷瞄他。

對此,許仁判斷,廖梧中邪了。

捕撈魚比賽在夜間舉行,邏椒海域空曠,幾乎沒有陸地。船隊漂浮在海域上,熱烈的燈籠發出橘紅色的暖光與銀月的冷光交織,映在海面上,海面像是光怪陸離的絢爛幻境。

甲板上聚集了很多海津部落的年輕人,也有乘客。在這裏他們碰見了阮平等人,戴柯沖他們揮手,随後便将目光投往海。

許仁和白雙站在一起,白雙拉着他的袖子,許仁看着一邊聊得火熱的年輕人們,對廖梧說:“時間快到了。”

廖梧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他和譚彤、于新久臨走時看了許仁一眼。

許仁背着光,燈籠的橘光點亮了他的發絲,落在他的肩膀,臉龐被陰影籠罩,看不清神情,但廖梧不知為什麽覺得此時的他應該是溫柔的。

“你要勇敢啊……有個喜歡的人可不容易。”

廖梧腦中浮現譚彤的話。

就瘋狂這麽一次,就算不成功我們也是隊友,他又跑不了。

廖梧跑過去:“許仁,我有話要跟你說。”

“什……”許仁有些驚愕,還沒問完,就已經被廖梧拉走了。

廖梧将他拉至無人處。

離開燈籠的光亮範圍,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船邊是幽藍寧靜的海,海浪聲一聲連着一聲傳入耳中。

廖梧就在這一片幽藍的夜幕中專注地看着他。

許仁感受到什麽不同尋常的氛圍:“你……”

“許仁,我喜歡你。”廖梧的眼睛裏有許仁的倒映,仿佛除了他再裝不下其他,“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許仁瞳孔放大。

廖梧的話在他耳邊炸開,一個字一個字地揉開,在腦海中一遍遍回蕩,難以言喻的心情如泡泡般罩住他。

聽到這話,他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他從沒想過廖梧會對他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就像他也從沒想過他對廖梧的感覺究竟是什麽。但在震驚之餘,他的內心是有一絲隐晦的喜悅的。

可更多的是害怕。

他不清楚這種害怕是從哪生出的。是懷疑廖梧的心意?不可能,廖梧眼眸中的那份熾熱就像是要灼燒他。這是一種莫名的害怕。

然後,他發現他只是單純地害怕這段感情本身。

他仍然不明白他對廖梧是什麽感覺,如果他不能弄懂,甚至弄錯了,那是對廖梧的不尊重。

他無法給出答複。

許仁後退一步,躲開廖梧的目光:“我想想。”

他說的是“想想”,不是拒絕。

廖梧臉上綻出比平時更加燦爛的笑容,他猛地上前:“好,我等你。”

他說完,就要回去甲板那邊,興奮地跑起來,又不夠似的,轉身,手做成喇叭狀向許仁喊:“我等你!”

許仁注視廖梧,悄然間,心髒漏拍。

四面八方的海水以嚴酷的姿态擠壓入侵者,即便有潛水服的阻擋,胸口也是悶悶的。

越往下越是黑暗,與海面上相比,像是穿過斑駁的霓虹鏡進入到另一個世界——水的世界。

在深海中,連時間也被模糊了。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到達海底。

如同被巨斧劈開一般的海溝橫在視線中央,周圍沒有生機,黑暗海底的唯一亮色只有周圍的白珊瑚,可它們卻沒顯現出含有生機的白,而是死氣沉沉的乳白色。

廖梧向譚彤和于新久比了個向下的手勢,詢問她們是否要下去湊近點看。她們同意了。

幾人下潛,踩在白珊瑚上。

手環在海水中微弱地閃了一下,意味任務完成。

廖梧想了想,折斷一根小小的白珊瑚打算帶回去。

正要離開,幾人面前出現幾個小泡泡,譚彤一時好奇戳破其中一個。爆破的瞬間,三人聽見很多叫聲,它們混雜在一起,一時半會竟聽不出說了什麽,但仔細聽,它們在呼救。

“好熱!好熱啊!”

“首領大人,救救我!”

“首領大人!”

……

忽然間,衆多氣泡從白珊瑚中噴瀉出來,遮擋幾人的視線,阻撓他們離開。

廖梧不停地擺手,想要甩開氣泡,可它們卻越來越多,緊緊纏着他們,甚至隐隐有聚合起來向內收緊的趨勢,令他們有些喘不上氣。

護目鏡上彌漫上一層白霧。

廖梧雙腿用力後蹬,可是沒用,這些氣泡只是一個個小水泡,根本沒有受力點,反而還消磨了海水對他的作用力。

氣泡愈發猖狂。像被掐喉一般,廖梧眼前似乎冒出黑點,急需氧氣而大口喘氣,帶出的白霧糊在鏡片上。

頭上的燈掃過氣泡,氣泡突然散開,消失在海水中。

這些氣泡怕光。

廖梧頃刻意識到,他拿出光石攥在手中。

光石勢不可擋的光亮擴散,所照亮之處,氣泡紛紛因為承受不住這亮光而碎開,化作更多的泡沫,向上浮去或是消散于水裏。

憑借着僅存的一點意識,廖梧朝上游去。

譚彤和于新久看見廖梧的動作也學他,各自拿出各自的發光道具,脫離氣泡群。

廖梧走後,許仁一個人怔怔地呆在原處,盯着廖梧離去的方向,很久很久,直到身邊的人都走光,白雙來喊他。

許仁收回目光,那裏廖梧早已不在,可廖梧存在的氣息依舊停留在他身上,無法散去。

好丢臉啊,許仁。

許仁想。

不就是被人表白嗎?這年頭誰還沒有過,至于這樣念念不忘嗎?

許仁把心中與廖梧有關的心思全部收起,他拍拍自己的臉,接着對白雙說:“雙雙,一起冒險嗎?”

白雙擡頭看他,露出無邪笑容:“好啊,我最喜歡冒險了。”

他們所說的冒險是去海津部長的船。通過幾日的觀察,海津部長的船一直看守嚴密,除非有海津部長的許可,否則根本無法進入。海津部長多外說法是:部長的船作為海津部落的物資儲備場所,必須嚴密看守。

當然,許仁他們是肯定不會相信的。

海津部長如此重視這艘船,必有古怪。

而現在正在舉辦捕撈魚比賽,這算是海津部落比較大型的活動,比賽場地擠滿了人,船上的看守基本在那維持秩序,海津部長的船上沒幾人。是潛入的最佳時刻。

許仁和白雙躲開看守,借着夜色的掩護,悄悄爬進船。

然而剛進來還沒松口氣,兩人就被發現了。

來人是津全:“客人?你們怎麽會在這?”

這幾天他們也與津全接觸過,對他的印象就是一個正直、善良的好小夥。

許仁擔心他引來其他人,捂住他的嘴,正想趁還沒人注意把他拖到一邊,一擡頭就看到前面的水兒。

許仁、白雙:“……”

津全扒拉下許仁的手:“這裏是不允許外人進來的。”

“其實我們……”許仁組織語言,“是來尋寶的。”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

此時,白雙躲到許仁身後,露出一個腦袋,看上去有些害怕的樣子:“對不起,哥哥姐姐,是我要許哥哥來的。故事書裏說船上會有寶藏,我每艘船都找了只剩這裏了,才讓許哥哥陪我一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這裏不能進。”

白雙小臉皺成一塊,一副很愧疚的樣子。

津全信了。

他說:“好吧,這次的事我不會告訴父親。我給你們準備小艇,你們快離開,要是被其他人發現了,在父親那可就解釋不清了。”

許仁和白雙這才發現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斷開了和船隊的連接,獨自飄在船隊不遠處。因為船隊的燈光還能照過來,船上也挂了不少燈,所以他們才沒注意。

津全解釋道:“是父親為了保護這艘船不被入侵采取的措施,你們也知道現在船上人手不夠,看守力量弱。正巧,你們剛剛趕上了,額……末班繩。”

許仁問:“那你和水兒?”

說起這事,津全語氣裏略帶驕傲:“捕撈魚比賽我一直是第一,于是今年就不參加了。比賽沒了,時間不也空出來了,就帶水兒一起來……”津全瞟了眼水兒,臉頰發燙,把最後三個字說得很大聲,“看風景!”

許仁又一次捂他嘴。

津全這回再三保證自己不會再大聲了:“你們在這等着,我和水兒馬上就回來。”

走了幾步,他又折返回來:“對了,旁邊那個船艙你們不要去,那是貯藏魚的倉庫,算是海津部落的糧倉。一定要記住。”

既然他這麽說,兩人就老實呆着等他——怎麽可能。

津全和水兒一走,許仁和白雙直奔旁邊的船艙。

船艙有很多個房間,一股厚重的魚腥味。

他們走到最後一間時,白雙皺眉:“許哥哥,這裏好像有血腥味。”

門上了鎖,好在白雙有一個叫作“□□”的道具,他們順利開門。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門內是一片血的海洋。人身魚尾的人魚們被鐵鏈束縛在這,他們身上鮮血淋漓,大部分人魚都缺少了幾個身體部位,在房間內呻吟,他們的血彙聚起來,在地面上積了薄薄一層。

他們尖銳叫聲,眼神惡毒,神情猙獰。在這邊瑣碎的叫聲中,許仁發現他們其實在叫“該死的人類”。

最中間的那只男性人魚是他們中最完整的。他泡在血泊裏,纏着鐵鏈,動彈不得。他微張嘴,發出一聲聲破碎的歌聲。

許仁走近時,眼前的人魚變了樣。

許仁看見廖梧,原先幹淨的面龐染上血液,血從他身上源源不斷流出,他躺在那就像躺在砧板上被放掉生命力的魚。

許仁的心像猛地被針戳了一下,他慌忙跑去。

廖梧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只能發出一聲聲不成調的嘶啞叫聲,他對着許仁虛弱地伸出一只手。

“許哥哥!”

許仁被白雙的喊聲拉回,人魚鋒利的指甲貼在他臉上,差一點就能隔斷他的喉管。許仁後退。

人魚擅長用歌聲迷惑人們,制造幻境。這也是這幾天他們打聽到的信息。廖梧不可能在這,他和譚彤、于新久去找白珊瑚了,這是假的。

人魚憤怒地叫着,雙手揮向許仁,鐵鏈随着他的動作發出響聲。

許仁向後退,一邊伸手格擋。

這時,白雙擋在許仁前面。

人魚停下手。

人魚躺回去,他們聽見他叫:“首領大人……”

其他人魚附和。他們唱起歌,這歌聲無論是誰來聽,內心都會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悲傷。

人魚看着白雙:“純潔善良的人類孩子。”

所有人魚都看着白雙,他們似乎對小孩很有好感。

忽的,人魚發狠拔下自己的一塊鱗片,遞給白雙:“幫我找到首領大人,孩子。”

“好。”白雙接過。

人魚心滿意足,再次唱起那悲怆的歌。

“有人!”一條人魚叫道。緊接着,越來越多的人魚這麽叫。

許仁和白雙連忙退出,并隐藏他們的痕跡。他們用“超級清潔劑”——也是白雙的道具——清理了從房間裏帶出來的血。

此刻,那人正好到來,是海津部長。

他臉上依舊帶着笑,但在現在顯得無比陰沉:“客人們怎麽會在這裏?”

“是津全帶我們來的。”許仁面色平靜,仿佛這就是事實,“不過我們迷路了,本來還以為他們在這,結果一開門只是個放魚的倉庫。”

他說着指了指那個房間對面的門。

海津部長死死盯着許仁,然後他咧開嘴笑了,眼睛眯成兩條縫:“我怎麽不知道裏面是魚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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