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漁洲(3)

漁洲(3)

船艙內一片死寂。

“可是,部長叔叔。”白雙打破了沉默,她眼中閃着疑惑,怯生生地躲在許仁身後,“我們看到就是好多好多的箱子,還有好臭的魚味。難道不是嗎?”

海津部長在試探我們。

許仁明白了。他們有沒有沒進過那個的房間只需這句話就能知道,海津部長來的極快,他應該也明白他們的時間只夠進一個房間。

同時,許仁也很贊許白雙。他們沒進過那個房間,只是從津全那得知是魚庫,不知道魚用什麽裝。可白雙是小孩子,她可以不知道裝的東西叫什麽,無論是什麽,在小孩的眼中都可以被統稱為“箱子”。她故意說錯魚腥味也是這麽個原因。

“對,是我記錯了。這記性真是一年比一年差。”

許仁神情冷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手心上全是汗。

這時,津全和水兒來了:“父親。”

津全看到許仁和白雙很是慌張,他急忙解釋:“是我帶他們來的,您不要怪他們。”

這說法竟和許仁的不約而同地撞上。

“津全你平時帶水兒過來也就算了,怎麽能把客人也帶過來呢?”

津全低下頭:“對不起,父親,我下次不會了。”

于是,他們這一趟還算順利地回去了。

在返程的船上,津全說:“不是讓你們不要亂跑嗎?怎麽還跑到那去了。”

許仁敷衍道:“不好意思聽錯了,我還以為你讓我們在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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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全:“……”

這都能聽錯,你也是個人才。

突然,水兒抓住白雙的手腕,白雙手上的人魚鱗片還沒收回。

水兒打了個手勢,津全翻譯:“水兒問你這個鱗片從哪來的?”

白雙面不改色:“是我前幾天在船上撿到的。”

水兒繼續,津全看到後也吃了一驚:“這是人魚的鱗片?!”他又問白雙,“水兒想看一看,可以嗎?”

白雙點頭,把鱗片遞過去。

水兒捏着鱗片,輕輕撫摸它,描摹着它上面的每一道花紋,垂眸看了許久。很久之後,她才把鱗片歸還,許仁接過,原本冰涼的鱗片被她捏得染上了她的溫度,有點發燙。

白雙把鱗片交給許仁保管,許仁便把它放進耳夾的空間裏。

這個黑色耳夾是由他的背包升級來的,為避免每次做任務還得背個包的麻煩,許仁用十積分把背包升級,變成現在這個可裝東西且方便攜帶的耳夾。當然,升級後的樣式是随機。

半路上兩人就收到了任務完成的消息,想着廖梧他們也該回來了,便打算等他們回來再一起選任務方向。

果然,回到比賽場地後沒多久,廖梧他們也回來了。

許仁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了廖梧他們的不對勁。

廖梧三人換下潛水服後,就開始狂咳不止,面色漲紅。許仁過去扶住廖梧,一摸他額頭,很燙,是發燒。

“發生什麽了?”許仁問。

廖梧簡單描述了水下發生的事。

現在沒時間思考別的,當務之急是把他們送回去休息。

許仁白雙兩個人肯定是不夠的,好在幾個熱心的海津人也發現了廖梧三人的不對勁,幫他們一起把三人帶回津鹹的船上。

許仁開門,正巧碰上裏面的人出來,是那隊二人隊中的一個。

看見他們,男人先是愣了愣,随即瞟見靠在許仁身上臉色不好的廖梧,眼神一沉,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問:“要幫忙嗎?”

“謝謝。”

兩人把廖梧搬到床上。許仁找來一個毛巾,冷水浸濕後敷在廖梧額頭上。他又從耳夾的空間中找出退燒藥,那個男人遞給他一杯水。許仁看了他一眼:“謝謝。”

男人只是點點頭,沉默地站在一邊。

許仁直覺這個男人有點奇怪,當初剛上船那會,他和他隊友都表現得極為冷淡。阮平幾人已經和他們聊熟了,可是他們卻連那兩人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按他之前的表現,許仁以為面對這種情況,他會理都不理直接離開,但現在他卻展示出“熱情”?而且,房間裏除了他一個人也沒有,如果許仁沒猜錯他們這艘船上所有人的任務都是一樣的,這會他不該去做任務嗎?

許仁一邊拆下一粒藥,一邊說:“你一個人?”

“嗯。”男人回答,“嚴重凡下水去了。”

許仁意識到他說的是他那個高個子隊友。所以,他的隊伍也是像他們一樣分頭行動?

許仁給廖梧喂藥的時候,得知了男人的名字——範培泊,也只有名字,範培泊嘴很嚴幾乎沒能打探出什麽。

廖梧吃下藥後,範培泊就離開了。

廖梧一直閉着眼,許仁以為他已經睡着了,見這裏沒事可做,許仁打算去對面看看。

這時,廖梧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沒睜眼,就仿佛是意識到許仁的離開下意識的動作。含糊不清的聲音從他唇瓣中溢出,像是夢中的呓語。許仁湊近,從模糊的聲音從聽出一個清楚的名字——“許仁”。

[“許仁,我喜歡你。”]

廖梧握着的那塊皮膚似乎燒起來了,分不清是由于廖梧偏高的體溫導致的,還是單純的心理作用。

許仁明白他應該掰開廖梧的手,然後出去,和白雙一起商讨接下來的事——白雙這個小女孩比同齡人要聰明——以及水下的白珊瑚。但是,這一刻他不想放手。

這近乎是貪婪的、愚蠢的。

許仁僅僅是一動不動地坐着,甚至不敢注視廖梧的臉,他緊閉雙眼,感受着熾熱的溫度。

再等等,再等等……

許仁走出房間時,走廊沒人,白雙也還沒有出來。

他靠在門口,一只手按在胸口,靜靜地數着。

一,二……

一百一十三。心跳太快了。

許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呼出。

白雙出來了:“她們現在看起來已經好多了。”

許仁放下手,插進上衣口袋裏。

白雙微微歪頭打量許仁,似乎注意到許仁身上跟平時的不同。面對白雙澄澈又略帶尖銳的眼睛,許仁冷靜對視,只有他知道藏在這句身軀裏的那顆心髒跳動得有多快。最後,白雙收回眼神:“許哥哥,我們先選任務方向吧。”

其他三人這會都還病着,估計一時半會是好不了的,為了不浪費時間如今也只能這樣。

“許哥哥肯定不知道吧,其實之前也都是我選任務方向,我們隊一直挺随便的。”點開手環,白雙嘟着嘴說,許仁看她一眼,“比如之前在維洛迪斯,譚姐姐說沒見過龍就想選惡龍谷,而且瓦妮莎姐姐居然也這麽想,但是她們把選擇權交給了我……”

白雙莫名沉默了,許仁道:“最後你還是選了惡龍谷。”

白雙一拍腦袋,她才不會承認面對譚彤和瓦妮莎兩人可憐巴巴的眼睛時,一時“失手”才選的。

許仁問:“瓦妮莎是你們的第四個隊友?”

“嗯。她……”白雙眼神躲閃,神色複雜,看上去不像因為隊友的死亡而感傷,倒像是不知怎麽說。她輕輕嘆氣,小小的臉皺成一團,卻顯得更加可愛,“總之,千萬不能在譚姐姐和于姐姐面前提她。”

手環屏幕彈出:

『請選擇任務方向——

1.漁洲;

2.人魚。』

兩人互看一眼,沒有多少猶豫就選擇了漁洲。

『二階任務

任務一:幫助制造船只

任務二:迎接森源部長』

船隊之前停靠的小島上有一個造船廠。

近來,為完成任務許仁和白雙天天去造船廠那邊幫忙,盡管廠主看白雙年紀小一直讓她坐着。

雖說是造船廠,但更多是在修船,畢竟海津部落這邊經常出海,船只有些小磕碰很正常。而目前造船廠手頭上有四艘船要造,其中兩艘是供給捕魚隊的,還有一艘給津鹹家造的,剩下的那一艘據說是海津部長要送給津全的生日禮物。

廖梧三人也慢慢好起來了,看樣子确實只是普通的發燒。三人一好,全都活蹦亂跳地跟他們一起到造船廠。

當然,下水一趟無緣無故發燒這事值得懷疑。

“我覺得是白霧。”許仁對廖梧說。他們在離造船廠不遠處,這個小島基本是沙地,沒有高大的樹木,倒是有許多石頭。

“老城主說,樹和海是關鍵。只有精靈小鎮和漁洲的污染物是白的,看來這就是那個‘海’了。”

廖梧點頭:“可我還是不解,按索雅的說法白霧不是對我們沒有影響嗎?之前都沒出現這種情況。”

“我有個猜測……”

“二位聊什麽呢?什麽海呀,白呀的?”許仁還沒說完,譚彤就冒出來打斷對話。這個女人總能從各種奇奇怪怪的地方突然出現,還沒人能發現。許仁将這點歸為小偷的“職業素質”。更重要的是,今天不止她一個,她帶了一群。

于新久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掃過兩人:“我想,我們可以交換信息。”

這是件好事,他們只有兩個人,無論怎樣收集到的信息始終有限,所以他們把老城主臨終前的那句話告訴了她們。

“我們在精靈小鎮的圖書館門口的桌子上找到一張字條。”于新久說話時,白雙把字條拿出來,“它夾在建館史那本裏。”

字條已經有些模糊了,上面的字卻還清晰可見——“找尋我”。

內容的确令人深思,但許仁看到它的那一瞬間,就将目光死死盯在右下角的圖案上。那是個繪制成月亮狀的蝴蝶圖案。

白雙敏銳地注意到:“許哥哥,這個圖案有什麽不對嗎?”

許仁拿出他們在精靈圖書館找到的紙條:“我們也在圖書館找到了一張紙條,上面有這個圖案。”

幾人湊過去,于新久對比一下:“字跡也相似,難道是同一個人留的?”

“後面是不是還有字?”許仁指出。

于新久把字條翻到後面——“我離開幽靈,去往蝴蝶的故鄉”。

“永夜城不是有個幽靈海嗎,本來還以為留紙條的人在那。”譚彤說着聳聳肩,“可惜永夜城連一只蝴蝶都沒有,看來錯了。”

幽靈。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有人看到海上有幽靈游行。”]

[這是一次大遷移……幽靈……她不在……]

[“或許她說的是對的。”]

是“她”。

許仁不會傻到把所有信息都說出,他斟酌着說:“像是別處的‘人’留下的。”

他說的是別處的“人”不是乘客,很早以前他們還不知道這些地方可以互通,才認為是乘客留下的。現在不一樣,許仁認為這個人是從別的地方來的,這個地方或許是之後的某一站,而且這個人就是永夜城的“她”。

她一直在幫我們,為什麽?

其他人聽了都不做聲,似乎在思考。

“那本建館史講的什麽?”廖梧問。

譚彤眨眨眼:“你們沒看嗎?”

這個問題令廖梧想到了某個賤兮兮的人,他悲痛地說:“被人拿走了。”

譚彤做出一個誇張的驚訝狀:“哇,這麽缺德。”

于新久說:“精靈圖書館是精靈樹的一個枝丫,裏面的書是精靈樹的葉子。它是精靈樹為傳承文化和保護純淨者而造的,所以被污染者不能進入。”

這麽說精靈小鎮的精靈其實或多或少都有被污染,只是沒到發瘋的地步。

“裏面還記載了和精靈樹有關的事。”于新久繼續,“在萬物還未産生的時候,有三個物于黑白之中誕生——精靈樹、全知、占蔔師。精靈樹治愈萬物,全知知曉一切已知之事,占蔔師看透未來。”

全知知曉一切,怎麽跟百事通有點像。

“我覺得我們要找的不是全知就是占蔔師。”譚彤說,“希望找到他之後能得到滿意的答案。”

“許哥哥,你的猜測是什麽?”白雙說完又覺得不太好,補了一句,“剛剛來的時候不小心聽到了一點。”

話題又繞了回去,許仁:“白霧和黑氣在進化。”

“在精靈小鎮我們就發現白霧有擴張的趨勢,永夜城也一直給我一種悶悶的感覺,原先以為是沒有陽光,如今來看,應該是它們開始對我們産生影響。”

白雙嚴肅地點點頭,低頭喃喃道:“這樣就麻煩了……”

“我沒事!”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對話再次被打斷。

幾人望去,津全跌坐在地,旁邊是散落一地的木頭,還有幾根壓在他身上。此時,他手肘撐地,一只手捂着腦袋,大抵木頭砸頭上了,水兒蹲在地上,幫他搬開壓在他身上的木頭。

這幾天他們也遇見過水兒來造船廠搬造船剩下的木頭,據說是肯汗大叔想用這些邊角料給她做一個書箱。

水兒輕輕拿開津全腦袋上的手,放輕力道揉了揉那處,津全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紅了。

譚彤不由感嘆:“這甜蜜的小情侶啊。”

廖梧十分懷疑她話裏有話。

這時,水兒發現了他們。于是幾人也就大大方方地走過去。

廖梧問:“需要幫忙嗎?”說罷,他就拾起地上的木頭,聚成一堆,抱了起來。

水兒比了個謝謝,這是廖梧知道的為數不多的手語之一。

他們将木頭搬到船上。肯汗大叔的船上有一個小棚子,裏面堆着木頭,這應該就是肯汗大叔做書箱的地方。

許仁注意到棚子角落裏用黑布蓋着一個東西,沒蓋好露出其中一角,他指着那玩意問:“那是木筏?”

水兒點頭,她走過去将木筏掩好,又向他們打手語。津全勤勤懇懇地當翻譯:“水兒說,這是她自己做着玩的,等做完了給我們看。”

然後,津全眼睛閃着光,對水兒說:“那要是完成了,我給你劃船啊。”

水兒還沒回應,就聽見有人叫她。

“水兒,水兒!”

之前他們見過的那個雀斑女孩跑來。後來廖梧他們才知道,這個名叫小濱的女孩是津全“派”到津百身邊的“內應”。津百常常不加掩飾地針對水兒,水兒從沒抱怨過什麽,這讓津全讨厭津百的同時很心疼她,于是就“派”下“內應”。

“怎麽了,小濱?是不是……”津全問。

“不是不是,津百最近特別安分,連我都覺得奇怪,但不是這件事。”小濱喘勻氣,“那位大小姐來了。”

津全沒來得及驚訝,一道聲音就傳了過來,一聽到這聲音,津全整個人直接炸了——要是他有毛這會也該豎起來。

“津全。”

麥色皮膚的女人走來。她額上綁着一個很有特色的頭帶,深棕色的長卷發随意地散着。女人個子很高,緊身的衣物凸顯出她完美的身材。她四處打量着,看到津全的時候,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

“源孚?!不是說只有部長來嗎?你怎麽在這?而且你們森源不是後天才來嗎?”

源孚撐在船沿上,歪頭笑着:“很不幸我的父親半個月前突發疾病去世了,所以現在我是部長。後一個問題呢……”源孚靠近津全,眼裏閃爍着不懷好意的笑意,“莫名很想見你,就提前了。”

似乎是看到了津全的惱火表情,源孚後退一步,大笑起來。

随後,她像是剛看到水兒,慢慢踱到她身邊,一只手放在她肩膀上:“水兒也在呢。”

水兒從她的笑中看出了危險,緩緩後退卻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就要向身後的海倒去。源孚放開手,任由她倒。這麽看上去,就像是源孚把水兒推下去的。

許仁動作迅速,拉住水兒的手,沒讓她落入海中。

涼的。許仁拉住的那只手溫度很低。

津全怒氣沖沖:“源孚你做什麽!你不知道水兒不會游泳嗎!?”

“不會游泳?抱歉,我還真不知道。”她這麽說着,卻一點兒都沒抱歉的意思。

水兒抓住船沿,擡頭對上源孚的眼神。四目相視,眼中暗潮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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