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漁洲（6）

漁洲（6）

雨停的時候已是深夜，船上沒有點燈，海風吹拂發絲，津全站在船邊，眺望漆黑的海，源孚在他旁邊。

“我必須這麽做嗎？他畢竟是我父親。”

“我們別無選擇。”源孚的面龐隐藏在黑暗中，“他為了他的計劃會不擇手段，你也看到了他是怎麽對津肯汗的，你覺得他做不到拿一族人獻祭這種事。”

換在以前他肯定會無理由信任海津部長，但這幾天他見識了太多事，窺見了身邊一個個人的醜陋面孔，如今他能信任的只有源孚，哪怕她是在利用他。

他說：“我知道了。”

源孚拍拍他的肩膀，轉身回去。

船艙內，于新久在等她。她神色複雜，要是源孚沒看錯，她眼中滑過一絲怒意。

于新久說：“你知道水兒沒死。”

“是，我知道。”源孚爽快地承認了，“我知道她是人魚，她的樣貌實在太惹眼了，只有塔灣和人魚才長她那樣，而她的氣質就不像塔灣人。”

“不過她不會說話倒是讓我很驚訝，因為這點我還懷疑過自己的想法，可能海津部長沒看出來也是因為這個吧。”

于新久冷冷地看她：“所以你就這樣騙他。”

“你說水兒？”源孚裝傻。

“還有獻祭。”于新久靠近一步，“就算真的需要也不可能要一族的人，要不然他們三個根本不會達成合作。”

源孚笑了一聲，對上她的眼睛：“如果不這麽說，津全不會去殺海津部長，只要他去做了，不管海津的其他人有什麽反應，我都能幫他壓下來。”

“然後你要控制海津嗎？！”于新久的笑像是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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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說過制約才是平衡，事情完成後我不會再管海津的事。”源孚說，“為了漁洲，這都只是必要的犧牲罷了。”

“源孚！”

忽然于新久被人拉了一下，是譚彤，不知道她什麽時候出現在這，又聽到了多少：“于新久。”

見譚彤來了，源孚聳聳肩，搖着頭走進她的房間。此時，只剩譚彤和于新久兩人。

于新久甩開她的手：“你也認為這是必要的犧牲嗎？蒙騙一個善良的人親手殺死自己的父親，這簡直不可理喻！”

“這是唯一的方法，你難道還想去告訴津全真相嗎？”這時，兩人的距離近到一種危險的程度，她們互相注視着對方的眼睛，“要知道任務完不成，死的就是我們了。”

于新久冷哼一聲：“你們這種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什麽都做得出來。”

“你又要繞回那個話題了嗎？”

“是。”于新久抓住譚彤的衣領，“瓦妮莎是怎麽死的？”

“既然你都認為是我殺的，那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聽的。”

下一秒，于新久的拳頭打了下來。

“雖然這樣有點冒犯，但我很好奇你們的那個隊友。”廖梧對白雙說。

人魚首領決定在回人魚族之前，先要去救那些被海津部長囚禁的人魚們，于是她給了他們一人一個泡泡球——這個泡泡球可以讓他們在水中呼吸和移動——幾人向着海津部落的方向游去。

他們接到譚彤的消息，得知他們正趕回海津部落，準備殺了海津部長，到那時候部落肯定亂成一鍋粥了，便打算在那時趁亂救下人魚們。

“也不是不能說的事。”白雙被人魚首領拉着。

“在維洛迪斯，女王恢複了記憶，與惡龍一起回到維洛迪斯，我們即将回到列車的時候，瓦妮莎死了。”

白雙神情凝重：“所有的證據都指明，是譚姐姐殺了她。”

譚彤回想起維洛迪斯。

瓦妮莎約她出來，說要報答當時德裏克打上來時她拉了她一把的恩情，謝謝她給她一個驚喜。

她放言要是她不來她就不走，因此，譚彤只好赴約。

說實話，她不喜歡瓦妮莎，雖然她善良、溫柔、體貼，總是為他人着想。她總覺得她有種說不上來的假，這是她多年混跡黑暗，練出的一種敏銳的直覺，她覺得她們應該是同一種人。

“瓦妮莎姐姐很好，凡是跟她接觸過的人都會喜歡她，可是譚姐姐不這樣，盡管她什麽都沒說，但我能感覺到她似乎不喜歡瓦妮莎姐姐。”

那是一處懸崖，瓦妮莎站在懸崖邊緣，背對懸崖溫和地看着她，這距離近到仿佛只要風一吹，她就會掉下去。

譚彤察覺到危險，停下腳步，與瓦妮莎隔了一段距離：“瓦妮莎，你站這麽近會掉下去的。”

“譚，我是來給你一個驚喜的。”瓦妮莎笑着。

“我們隊前往惡龍谷的途中走錯了路，遇到一團黑氣，她把我們帶進了迷宮，譚姐姐和瓦妮莎姐姐分到了一起。我記得她們出來的時候，瓦妮莎姐姐身上都是傷。”

“我不覺得你有什麽需要謝我的。”

瓦妮莎似是無奈般嘆氣，譚彤還沒反應過來，她就上前拉住她的雙手，用那種甜膩膩的語氣說：“說什麽傻話呢，譚，我要謝你的地方有很多。”

譚彤冷笑：“你謝我？你憑什麽謝我？憑你發瘋般抓着我的手朝自己開槍？還是憑你拉着我自己往士兵刀上撞？”

“我們和德裏克打起來的時候，有人看到譚姐姐抓着瓦妮莎姐姐不讓她走，導致她被士兵砍傷。可之後瓦妮莎姐姐偏說譚姐姐是在救她，還要約出來謝謝她。所以，瓦妮莎姐姐見的最後一個人是譚姐姐。”

“不是這樣的，那些只是我給予你的考驗。”瓦妮莎輕輕晃動譚彤的手，像在撒嬌，說出口的話卻令人毛骨悚然，“我一直看着你，我很喜歡你經過那些事，面對雙雙和于時做出的那些反應。”

譚彤動不了，不知道瓦妮莎在靠近她的那一刻對她做了什麽。

她的雙刀佩戴在腰上，瓦妮莎牽引着她的手慢慢拔出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向內推進，鋒利的刀鋒輕而易舉割破她的皮膚。

“最後一個了，是驚喜哦，喜歡嗎？”

“快要走了她們還沒有回來，我們就去找她們，然後我們看見譚姐姐獨自一人站在懸崖邊握着雙刀，刀上有血，她前面的土地上有瓦妮莎姐姐的腳印。”

“為什麽是我？”

“你是特別的，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痛苦與迷茫，明明不算好人，我卻看不到惡。這令我着迷，或者說，”瓦妮莎看向她的眼神是熱切且迷戀的，她一只手摸上她的臉，像是在觸碰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這太美了。”

“我意識到，你就是列車許諾給我的完美作品。只可惜現在的你還不完全，所以我要用惡來提煉你，讓你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我要看到真正的、痛苦且純粹的靈魂。”

“曾經我為你傷透了頭腦，但如今我終于找到了辦法，雖然如果這麽做我可能無法看到你完美的全過程，可這不重要。”

“要是我能創造出這世上最完美的作品，我願獻出我的生命。”

“于姐姐認為，是譚姐姐殺了瓦妮莎姐姐。”

譚彤看到她眼中的癫狂：“你真是個瘋子。”

“不過是在你們看來。”瓦妮莎用力劃過自己的脖頸，滾燙的鮮血噴湧而出，飛濺在譚彤臉上，灼燒出一個又一個烙印。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幕。瓦妮莎推她一把，自己朝後倒去，墜入懸崖。她墜落的身影像一只輕柔的蝴蝶，輕輕扇動翅膀，就将譚彤的人生永久地扇入苦難的深淵。

“我在天國等你，我最完美的作品。”

“但我不這麽認為。”白雙語氣嚴肅，“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如果隊友死亡，她的一半積分将會平均分配到其他人身上，而殺死別的乘客，殺死她的人将直接獲得死亡者的一半積分。”

白雙撇撇嘴：“按照列車的一貫德行，我猜如果一個人殺死自己的隊友，那麽她不僅會得到平均下來的積分，還會有殺死她的一半積分。但譚姐姐沒有，她只有平均下來的。”

“可這只是我的猜測，沒有證據證明，我也不知道我猜沒猜對。”白雙嘆了一口氣，“于姐姐是個固執的人，沒有證據的事，她是不會信的。”

他們确實做過殺人得積分的猜測，只是按他們的想法殺別的乘客顯然更有利。

不過，現在他們覺得白雙說的在理。

列車一向偏好戲劇性的事，尤其是這種朝夕相處的同伴反目成仇的戲碼。

月光在海上撒下的光輝被巨大的陰影遮掩，人魚首領打了個手勢——他們到了。

上方一片嘈雜，他們悄悄浮出海面，嗅到一股血腥味。

人魚首領拿出一個海螺，是鯨魚給她的。鯨魚是她最好的朋友，在人魚族還未建立之時，它就一直陪着她一起四處化解白霧産生的災害。由于這個才有了“鯨魚現，人魚出”的傳言。

美麗妖媚的人魚首領躍出海面，滑到海津部落的船上。她坐于甲板上，魚尾上滾落下來的水珠是剔透的珠寶，每片鱗片在月光的輝映下泛着銀藍的光輝。

月色之下，迷幻的人魚之樂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