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漁洲(8)
漁洲(8)
“水兒是人魚,這點我們都明白。”許仁手中拿着地圖,為正在開船的廖梧指路,并說道,“海津部長他們不這麽認為,他們覺得水兒是塔灣的人,因為外貌。然而,就連源孚這個不經常與水兒接觸的人,都能因為她的氣質而聯想到人魚,為什麽海津部長沒有?”
廖梧回答他:“塔灣部長為什麽要幫她隐瞞?他們認識?”
海津部長堅信水兒是塔灣人,且從未懷疑,肯定是有人這麽告訴他,那人還一定得是塔灣人。塔灣部長作為他的盟友,他見到水兒的長相後,第一時間還能問誰呢?
許仁搖頭:“所以這就是我們去塔灣的目的了。”
一大早,他們就向津全要了艘船和地圖,在其他人跟着人魚首領去人魚族的時候,兩人便離開海津,去往塔灣。
最先入眼的是一座高聳的塔。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大片大片的陸地半包圍着海洋,形成一個個海灣,潔白的高塔挺立岸上,宛如沉默的防衛。
他們将船停靠岸邊。
塔灣的人很早就注意到了,他們知道這是海津的船。
朝他們走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沉默內斂的青年,灣格問:“從海津來的外來人,你們來這做什麽?”
廖梧說:“我們有事求見塔灣部長,希望小兄弟能幫我們引薦一下。”
許仁補充:“或許,我們還能幫到部長。”
“請跟我來。”
他們被帶到那座塔前,灣格對他們說:“稍等一會兒。”接着,他走進去。
而兩人在等待的這段期間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廖梧和許仁驚訝地看着岑歸啓,他對他們報以一個同款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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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梧問:“你不是被人魚抓了嗎?”
“是。但,”岑歸啓有些郁悶,“我也沒想到人魚的首領居然和塔灣有勾結。”
好家夥,這人魚族的現任首領兩面三刀,一邊和海津部長交好,給他提供人魚,一邊又暗戳戳地和塔灣部長私通。
“我想逃出去找阮平,所以在塔灣的人來人魚族的時候,騙他們說我有大用處,他們就把我帶走了。可我實際啥也不知道,因此面對塔灣部長,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被他們壓這做苦力了。”
“雖然我比較沒用,但這幾天也發現了一些事。”岑歸啓嚴肅起來,“漁洲曾經發生過一次海底火山爆發,據說火山爆發和塔灣部長有關。”
這就非常意外了,先前他們都以為火山爆發是自然的,不想竟還有人為因素。
岑歸啓指指旁邊:“對面的那座塔,關了很多人魚。”
原本就是塔灣部長先提出計劃,海津部長會抓人魚研究,塔灣部長這麽幹也不足為奇。
“不過又和我見過的人魚不一樣,他們看上去像發瘋一般沒有理智。”
這些人魚絕不是人魚族現任首領提供的。
塔灣部長的立場是什麽?如果他和海津部長是一方的,又為什麽幫人魚首領掩蓋身份?如果他是他們一方的,又為什麽主動提出計劃和海津部長結盟?
“還有,有一條叫米娅的人魚要注意,塔灣部長對她似乎……很不一般。”
兩人還沒來得及再問點什麽,灣格就出來了:“兩位,進來吧。”
他們只好跟着灣格進入高塔,只留下岑歸啓擔憂的眼神。
走過樓梯,灣格帶他們到塔上的一個陽臺,塔灣部長正坐在陽臺邊的一張桌前,微笑看着他們。
灣格離開。
“你們有什麽能幫到我?”塔灣部長一只手撐着臉,“可別騙我,想必你們也看到了你們那位朋友的下場。”
許仁注意到他的白珊瑚耳墜。
白珊瑚?那是人魚族的聖物。
廖梧直接了當,那語氣就像在審犯罪嫌疑人:“你和海津、森源的部長結盟,意圖消滅人魚,可你的真實目的是成為漁洲霸主,因為……”
塔灣部長不為所動,一點兒也沒陰謀被戳破的惱怒。
反倒是許仁将手按在廖梧肩上,打斷了他的話,引得廖梧疑惑回頭看他。
“你關押了很多人魚。”許仁盯着塔灣部長,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波動,“被白霧污染的人魚。”
盡管他們沒有見過那些人魚,也沒見過精靈口中被污染的精靈,可單發瘋這一點,多麽像啊。
塔灣部長的笑容擴大。
“讓我們猜測一下吧。一開始,你确實是站在海津部長那一方的,也确實想要獨吞漁洲,可是,在火山爆發之後,你後悔了。為什麽?”許仁說,“因為米娅嗎?”
他繼續:“你似乎對外來人有一種特殊的态度,或許就是我們這些外來者提供給你工具,讓你能夠達到目的,卻沒料到這會引發火山爆發,導致白霧擴散,污染人魚。”
“你愛的那條叫米娅的人魚,就在那一次被污染了。她給了你白珊瑚,是想保護你嗎?”
塔灣部長鼓掌,他站了起來:“所以呢?”
“你抓了很多同樣被污染的人魚,嘗試找到解決方法,未果。後來,你發現人魚首領有淨化的能力,認為她可以幫你救回米娅。所以,你替她隐藏身份。”
“你們确實是能夠幫到我的人。”塔灣部長說,“人魚首領能淨化白霧,可卻無法淨化這些被污染的人魚,這點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
“那次火山爆發後,她也受到了污染,力量被白霧削弱,沒有以前強悍。因此,我不僅需要人魚首領的幫助,同時我還需要喚醒白珊瑚。”
“并且我發現,有什麽東西在影響着被污染的人魚們,促使他們想要逃離,我不得不費更多的精力在他們上面。”塔灣部長頭痛般按了按頭。
“它快來了,就在最近。”
塔灣的月亮離海面很近,仿佛浪一拍,水珠便要躍上月亮。那銀光撒灑下,嚼碎了星的輝,鋪下細碎的銀星随海水漂移。
站在塔灣部落的高塔上欣賞月色,着實是一件佳事。
許仁靠在欄杆上,注視那輪明月,岑歸啓走過來。
“我其實一直都不明白你們究竟在想些什麽?”岑歸啓說,“無論是阮平,你還是廖梧,你們心中都有一層我看不透的心事。”
許仁沒有回答,只是把目光從月亮移向岑歸啓。
“他還好嗎?”他問的是阮平。
許仁慢吞吞回答:“他像是要爆炸了。”
岑歸啓先是一愣,随後笑道:“你這比喻,也是很形象了。”
他也看着月亮:“所以,他還是在乎我的,哪怕平時沒有表現。”
寂靜片刻,他繼續說道:“你們不知道,一開始我是沒收到邀請函的。”
許仁有些意外。
“寄到我們家的邀請函只有一張,是給阮平的,被我先看到了。我一直知道他有心事,他常常會在噩夢中驚醒,或是情緒不穩定,他不願說,我也就沒問,等他自己願意告訴我。他看到邀請函的時候,是很想去的,可因為我,他猶豫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阮平的猶豫,還是邀請函被我看到了,第二天又寄來一封邀請函,是我的。我就陪他一起來了。”
說到這,岑歸啓才後知後覺般,似是懊悔地拍拍自己腦袋:“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
“先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邀請函還能這麽寄的。
許仁又看着月亮,然而這次他或許終于看不下去了,他嘆口氣:“在那很久了吧,為什麽不出來?”
廖梧從樓梯的陰影處走出,表情略帶尴尬。
許仁對上廖梧的眼睛。
“廖梧。”許仁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喜歡我,但這并不代表你要對我小心翼翼。”
許仁一向讨厭別人的這種小心翼翼。明知他們是出于好心,卻會令他感到煩躁,也令他一次次發現他和正常人的不同。
他也讨厭別人那種憐憫的目光,或是同情他的病,或是同情他的家庭情況。這讓他非常不自在,他已經數不清聽到過多少次別人對他的評價——“那個可憐的孩子”。
他不需要可憐,不需要憐憫,不需要謹慎,他只想要被大家以普通人的方式對待。可無論是醫生護士,還是鄰居奶奶,他們看向他的眼神裏都或多或少摻夾着這些情緒。
而廖梧沒有。
他對待他就像對待正常的朋友,他的眼神永遠是清澈的、帶笑的,他們倆一起相處、聊天、互相打趣,都讓他感到舒服,毫無壓力。
而現在他卻從廖梧眼中看到了小心。
“我其實……”許仁猶豫着要不要說出來,“很喜歡以前的相處方式。”
廖梧沉默了一下,又笑着對他說:“我明白了。”
此時此刻,塔灣部長也同樣欣賞月光。白天的事情讓他再次回憶起那一天。
他的手中是那個黑匣子。它盛滿了致命的誘惑和魔力,可他卻忽略了在其之下的危險。
他将它丢入海中,看着它一點一點沉沒。
緊接着,是天搖地晃,他一時沒能站穩,十分狼狽地抓着船沿,跌坐在地。
那條銀尾巴人魚就在他的對面,依舊是那般優雅,居高臨下俯視他的不堪,人魚的身後是翻滾的、發狂的海水,一階一階攀登,滾燙的海水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到她身上。
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謊言,他妄圖利用她,卻在一次次的相處見陷入了人魚的漩渦。
在這一刻,謊言被戳破,露出其下血淋淋的真相。
但在這一刻,他們依舊對視。
美麗的銀尾人魚啊。
若此刻你怒視我、痛斥我,我還可以譴責你、怨恨你。
可你什麽都沒說,只是給了我一對白珊瑚耳墜。
所以我無話可說。
這是愛情的開始,還是愛情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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