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漁洲（9）

漁洲（9）

首領的更替不需要旁人協助，即便那條紅尾巴人魚十分恐懼，派出衆多人魚阻撓他們的到來，也依舊無濟于事。

那些人魚有的被跟着她的人類擊敗，而更多的則是主動降服。

她看到那些人魚們的眼淚，便瞬間明白了他們的痛楚，也更深地體會到那人告訴她的“責任”。

她得回來，她必須回來，紅尾人魚并非他們的王，而她要守護她的子民。

她懷着悲憫之心，安撫那些人魚，擦拭他們凝成珍珠的淚水，撫摸他們，擁抱他們。

然後，那位一向受人魚們敬重的啞巴前首領，在人魚的簇擁中，來到了紅尾巴人魚的面前。

她聽見了紅尾巴人魚的嘶吼，而她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仿佛是對他的嘲諷。

他們舉起了武器。

水化作的魚叉并不比鐵制的脆弱，反而因具備水兼容的特性更好地化解了對方攻擊的強勢力道。據衆人所說，這是上天賜予她的恩惠。

她從沒覺得這是恩惠，這只是一種責任。

在這個時候，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她還能記得那天的寧靜恬淡，那個躺在搖椅的優雅女人閉目養神時的模樣，她從水裏慢慢出來，靠近女人，她坐下來，輕輕靠在女人的膝蓋上。

對方相對人魚而言稍熱的溫度漸漸浸染了她，像漫游在熱帶海洋中。

她聽見稚嫩的聲音：“占蔔師，我不想走。”

她猛地一揮魚叉，擊飛紅尾巴人魚手中的武器，她強而有力的魚尾一拍，讓他重重摔到海底。

她将魚叉刺入他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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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手指拂過她的發絲，那傳聞中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安靜而溫柔地注視着她，她緩慢擡頭，下巴抵在女人腿上。

女人眼睛的顏色是淡的，是透徹的水晶，是智慧，是憂傷，是悲。

她說：“你必須去，因為這是你的責任。”

“為什麽一定是我？”

鮮血從紅尾人魚身上蔓延開來，跟随着海水流過她的臉頰，就仿佛與海水沒有多大區別，她不為所動，手中的魚叉又深深地穿過他的心髒。

她感受到了一顆跳動的心髒在她手中停息，她說不出這是種什麽感覺，于是她閉了閉眼。

她在人魚的歡呼中游到領地的最高處。

但她心中并無喜悅。

“這是命運的選擇，你是最特別的那一個，所以命運選擇了你。”

她戴上那頂王冠。

靓麗且威嚴的人魚首領帶着威厲、悲憫的眼神俯視海裏衆生。

人魚們俯首朝拜。

這一刻，人魚們終于明白——

人魚族從來都只有一位首領。

就在這時，海中傳來了波動。

人魚首領眉毛擰起來，她朝波動的源頭望去，那是海津部落的方向。

“部長，出事了。”

灣格急急忙忙闖進來，打斷了房間中三人的談話：“那些人魚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全都掙脫了鎖鏈逃走了，我們沒能制止他們。”

話罷，灣格又十分內疚地補了一句：“是我們的問題。”

“不，你們是看不住他們的，就讓他們走吧。”塔灣部長說完，張張嘴又合上，像想問些什麽又不敢問出口，但他最後還是問道，“米娅也走了？”

灣格點頭。

對這個顯然易見的答案，塔灣部長聳聳肩：“真是，都不給我留個驚喜。”

一旁的廖梧說：“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個？”

“看來是的。”

許仁問：“他們往哪裏去了？”

“似乎是海津部落。”

襲擊的最開始只是一兩個士兵被悄無聲息地拖下海，只是隐隐約約傳來的一點兒樂聲，只是海面籠上一層淺淡的白霧。然等到人們發現不對時，已經有密密麻麻的人魚沿着船，慢慢爬上來。

津全看到這一幕時，語氣中略帶不可思議：“水兒已經去了人魚族，人魚怎麽可能這時候來襲擊？”

源孚眯着眼，仔細觀察了那些人魚，語氣中帶着嚴肅：“不，不一樣。”

津全這會也發現了這些人魚的不對勁。

一條人魚竄上來，張嘴要去咬津全。津全手中的刀砍向它，同時一腳踹出，把它踢下船。

那條人魚下去的同時，又有更多人魚攀上來，而不遠處的海中還有一些長相奇特的魚冒出來。

他喃喃道：“這是什麽玩意？”

“是海怪。”

兩人扭頭看去。利吉塔和人魚首領突破了發瘋人魚圍成的包圍圈，正往船上來，他們身後跟着一群人魚。

利吉塔解釋道：“有些生物會被白霧污染導致發瘋，這些被污染的生物身上一般會發生些異化，并且理智全無，不分敵我攻擊別人。我們稱它們為海怪。”

“但是這些海怪顯然有組織。”源孚指出。

利吉塔搖頭，看向人魚首領。人魚首領一臉凝重，她看向海面上那個不成型的白色團狀物，他們聽到的奇怪聲音似乎就是從那裏發出的。

海怪的攻勢愈發猛烈。

利吉塔在其中看到了米娅。他幾乎失控般尖叫道：“米娅？！”

可米娅毫無反應。

人魚首領環視四周，她心裏明白，再這麽打下去他們絕對會輸，這些海怪都是人魚們的親人夥伴，只是由于白霧的污染才變成了這樣，他們什麽都沒做錯，人魚們不忍心殺死他們，只能逼迫他們離開船只，然而海怪不會的，他們只會攻擊。

海怪們的手抓上船沿，已經開始翻過船沿，試圖爬進船中。如果只有一只還好，但這麽多，他們幾乎對詞無能為力。

這時，一枚炮彈擊入海中，巨大的氣流将船邊大部分海怪掀飛，船上衆人的壓力瞬間減小。

他們轉頭望去，塔灣的船隊正朝他們駛來。

船隊緩緩靠近，塔灣部長站在船上，微笑着向他們揮手：“看起來我沒來得太晚。”

他注意到人魚首領審視他的眼神，回答：“不用擔心，首領大人，這枚炮彈對他們沒有實質上的攻擊性，但是驅逐他們還是很有用的。”

他又半是自信，半是自嘲般說了一句：“畢竟這些年我也研究了他們很久。”

源孚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塔灣部長耳朵上的白珊瑚耳墜，這個耳墜實在是太招搖了，她瞬間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像是自言自語般說着：“看來廖梧和許仁去塔灣還真是去對了。”

阮平看到了船上的岑歸啓，當時他在人魚族找了很久都沒能找到他，卻不想在這裏找到了。

岑歸啓忐忑地看着阮平，他看到了阮平眼中如火般的怒意。但阮平沒說什麽憤怒的話語，他合了下眼，同往常一樣笑着對他張開手：“歡迎回來。”

岑歸啓苦笑一下，他真的從沒看透過阮平。

“有什麽辦法能趕走這些海怪？”廖梧邊喊着邊踢下一只海怪。

塔灣部長說：“我說過的，現在這些海怪被白霧控制了，除非淨化他們，否則沒辦法。”

許仁分心去看海上的那坨白霧：“那個究竟是什麽東西？”

人魚首領在利吉塔手上寫下。

“它來自幽靈之鄉？”利吉塔用一種奇怪的語氣念出來，“幽靈之鄉是什麽地方？”

人魚首領沒有回答。其他人也不知道這個地方。

人魚首領再次寫下：我無法淨化他們，除非白珊瑚還在。

與先前塔灣部長說的分毫不差。

可白珊瑚已經死了。

許仁手中的可變形材料不斷變化着，以最适合的方式将海怪們驅逐下海。

即便如此，海怪們不依不饒的攻擊方式仍在他身上留下了幾道傷口。

白珊瑚……

許仁打在海怪身上，就仿佛打在鐵板上，海怪身上的鱗片實在是太硬了，給許仁的感覺就像當初在永夜城對抗那只怪魚。

此時更多更難對付。

而有一些幫助海怪的魚還不斷撞擊船身，他們連站穩都很困難。不過，各部落部長已經派士兵去對付它們了，大多數人魚也在幫忙，畢竟海裏是他們的優勢地帶。

在這危機時刻，許仁忽然靈光一閃。

他慢慢靠近廖梧。

廖梧看向他，眼神表示疑惑。

許仁說：“我知道怎麽複活白珊瑚了。”

“我們有精靈樹的葉子，你還記得嗎？”許仁眼神銳利，“精靈樹治愈萬物。”

可精靈樹的葉子也能保命。

“我明白了。”廖梧沉默了一下，随後他說，“把我的葉子拿去救白珊瑚。”

“什麽？”許仁震驚地看着廖梧，他很少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不是這個意思。”

廖梧對着他一笑。

廖梧當然知道他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拿出自己的精靈樹葉。許仁反應過來。

許仁神色複雜地看着廖梧：“廖梧，你真的不必這樣。”

“再争下去也沒什麽用，只會浪費時間，聽我的，就用我的那片。”廖梧很少這樣強硬，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樂呵呵的，一副什麽都可以商量的樣子。

許仁看着這樣的廖梧，心裏明白他争不過他。

廖梧趕走兩只海怪：“抓緊時間，我們快點把這事告訴其他人。”

“廖梧。”許仁抓了下他的衣擺，眼睛瞟了瞟四周。

“我覺得自從我們剛剛回來，就一直有人在盯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