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後面的記憶很模糊，只記得他媽媽紅着眼和他說桃紅死了，當場死亡。只記得自己拔了針頭，不顧一切跑到停屍房，抱着桃紅哭，停屍房是冷冷的，桃紅也是冷冷的。

你醒一醒，桃紅，醒一醒，求你了……

可是桃紅沒有醒，他漂亮的眼睛再也不會睜開了。

他臉上是幹涸的血跡，幹了，開裂了，橫亘在他死白的臉上，像是被病毒感染了。

他去摸他的臉，剛一碰上，又急急縮回了手，他又嗚嗚的哭了起來，喘不過氣。

我恨你，桃紅，恨死你了……

後來桃紅被帶走了，他什麽也捉不住，情急之下，扯下了他的一縷頭發，做成了墜子，就那麽一只戴着。

回去後，他魂不守舍，每天只是在三樓那裏哭。

他媽媽開始還安慰他，後來實在鬧得不像樣子，他媽媽大概也生氣了，就來扯他，她越是扯，他越是哭，越是往後退，掙紮得越厲害。

“我看你是瘋了！下去！像什麽樣子，一個男的，整天哭哭啼啼。桃紅他死了，你聽到了嗎？死了十幾天了！你傷心也要有個度。你們是什麽關系？啊！人家穿麻戴孝都只哭幾天，你們是什麽關系？朋友？情侶？你喜歡他？我告訴你，別說他死了，就是他沒死，你們也別想在一起！我勸你死了這條心……”

他媽媽一只在罵他，傭人來勸，混亂中，他滾下了樓梯，從三樓一直到一樓。

他大概是自己想死了，明明可以停下來，卻直直的滾了下去，最後腦袋撞到了扶手，旋轉的天花板和樓梯不見了，他暈了過去……暈了過去，然後把桃紅忘掉了。

煙藍靠着門，将腦袋埋在臂彎裏，又擡起頭，這是桃紅曾經住過的房子，他細細地看了起來，從天花板，到床，到書櫃，到書桌……突然瞥見床底下的一個禮盒，在那裏，落寞的，可憐的。

煙藍撐着地板，站了起來，走兩步，彎下腰，将那個禮盒拖了出來。

禮盒上面已經覆蓋了一層細細的灰，煙藍用袖子去擦，恍惚想起來他還穿着喜服，又慌張的去拍打着髒了的袖子。

禮盒的米色的，拆開來，裏面一塵不染，是一個酒紅色的絲絨盒子，摸起來很舒服。将紅色的盒子朝兩邊掰開，裏面是一個白色的小盒子。

煙藍将那個小盒子拿了出來，手有些抖，打開來看，原來是一對戒指。

這是他要帶桃紅去看的禮物，被扔廢品一般扔在了這裏。

他看着那對漂亮的戒指，似乎是被燙到了，突然将盒子扔了開，臉上是恐懼的，仿佛那戒指被人下了詛咒。

白色的盒子“砰！”一聲，撞在床腳上，裏面的戒指被甩出來一個，煙藍看着它走着弧線，在地上轉了一圈又一圈，然後停在了他的腳邊。

煙藍的眼淚又沒出息的淌了下來，他撿起了戒指，戴在手上，将另一個也從盒子裏摘下來，戴在了另一只手上。

将手伸着，看着，兩個戒指在手上閃着光。

他像是突然脫了力，直直地倒在了床上。

拿出手機，給他媽媽打電話。

“煙藍，你在哪兒呢？”

“媽媽，我高中的教材為什麽在三樓，不是燒了嗎？”

“你在和光城，去那了？快點回來吧，那棟房子已經賣了。”他媽媽像是在和別人閑聊，周圍很吵，說說笑笑的。

“你還記得桃紅嗎？”煙藍語氣平緩地問，他感覺到他媽媽的聲音突然停了，那邊好像靜止了一瞬。

“桃紅，你朋友嗎？我不認識。”他媽媽淡定地說假話。

“媽媽怎麽會不認識桃紅呢，他還來我們家住過啊，媽媽不記得了嗎？”

他聽到他媽媽笑着和別人說：“不好意思，先失陪了，我去個洗手間。”

雜亂的聲音沒有了，兩邊都靜靜的。

“煙藍，你好了？都記起來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我幫你聯系徐醫生。”

“我沒事，媽媽你記得桃紅嗎？”煙藍仍然問。

“我不知道。晚上早點回來，江小姐來我們家吃飯。”他媽媽語氣有些生硬了。

“不記得了啊，那算了……算了吧，我記得就好。”煙藍笑着說。

“你要和江小姐結婚了，煙藍，別念着什麽桃紅柳綠的了。”他媽媽提醒他。

“為什麽我的高中的東西會在三樓？為什麽将三樓鎖起來？你記得桃紅。”煙藍還要問。

“你在質問我嗎？”

“對，我在質問你。”

“好，我告訴你，因為我不允許我的兒子是一個同性戀！”他媽媽突然提高了聲音，對他喊道。

煙藍怔怔地聽着，他媽媽又嘲諷地說：“你還喜歡桃紅嗎？真是長情呢。”

煙藍突然想到一些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事情，比如桃紅為什麽沒有報A大，為什麽好好的要和他分手，不喜歡他了，又怎麽會在車禍的時候護着他？

“你和桃紅私底下說過話嗎？你是不是找過他？你們說了什麽？”煙藍有些緊張地問，喉嚨都在發抖。

“對啊，我找他談過，我讓他離你遠點。所以呢？煙藍，你到底想問什麽！桃紅确實是一個好孩子，我很喜歡他，也從來沒有反對過你們玩，但是朋友是朋友啊，朋友可不能接吻，那是戀人做的事，可是你們做了……”

“那他呢，他怎麽說的？”煙藍沒聽後面他母親的碎碎念。

“算了，過去這麽久了，還問這些陳年爛谷子做什麽……”他母親像是不耐煩了，不想回憶了。

“告訴我！”煙藍吼叫了起來，平生第一次這樣和他母親說話。

電話裏他的母親像被掐住了喉嚨一樣，突然沒了聲音，又像是氣得狠了，突然反笑起來，道：“他？他自然說好。”

煙藍突然哽咽起來。電話那頭的煙母聽到了，突然心裏也發起酸來。當初她去找桃紅的時候，确實是帶着怒氣的，說的話可能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過分了些，可是……哪有那麽多可是呢，她也料不到桃紅會出車禍。桃紅那麽好的孩子，就那樣死掉了，她也傷心……但是她又不得不狠心一點，她是一個母親，她得自私一點，死了的人不能挽回些什麽，但是活着的人還要活下去！

“他就說好，沒說別的了？”電話裏的煙藍還在問。

他母親軟了下來，道：“煙藍，就算桃紅沒有死，我沒有讓他離開，他要是愛你的話，也會離開的——他有病，你不知道，他也是高考後才查出來的。再生不良性貧血，你聽過這個病嗎？一種罕見病，頑固至極，幾乎不可能痊愈，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複發，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他是個聰明的孩子。”

“再生不良性貧血……”煙藍重複着，反複念着，挂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