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反複試探

反複試探

顧醒急奔到衣櫃翻找自己的工牌，緊接着又頓住：審異局普通異者的工牌是為了方便部員們互聯，最高權限只能聯絡到對應的部長、副部，而部長、副部才有聯絡局長以及其他部長這樣更高級別的權限。

帶有“顧醒”兩個字的工牌被毫不憐惜地甩到地上，顧醒又跑回談佑身邊，雙手慌亂地摸出他口袋裏收着的工牌，想了想連了顏淼。

“昨天他碰你了嗎？”

顏淼問得坦坦蕩蕩，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歧義。

“……”顧醒抿嘴看了眼談佑，回得不明不白，“碰了。”

“時間長嗎？疼嗎？”

顧醒拽過毛毯蓋到談佑身上，發出詫異的輕“啊”聲。

“你的後背，肩胛骨的位置有沒有疼痛難忍。”

“沒有啊。”

“哦，”顏淼了然，在顧醒發顫的詢問下大發善心地解釋，“他沒事，就是藥物導致殊力不穩，強行壓制反而觸底反彈，人就暈了。吃一粒穩定殊力的膠囊就好了，你在他身上翻翻，局裏的S型異者一般都會随身攜帶，不過……”

“膠囊不是有副作用嗎？”顧醒接過話。

“是啊，”顏淼回得理所當然，“是不也得吃？他又沒媳婦兒。”

語氣實在稱不上客氣，善心被收回帶上被打擾了早覺的暴躁。

“他也不是第一天覺醒S型殊力，一直抗拒去匹配伴侶，拒絕任何J型甚至Y型異者的疏導，既然這麽倔，再難受不都理所應該他自己硬扛嗎？”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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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醒沒再多問，簡單地回了幾個字就關了通訊界面。

工牌帶着漸漸消散的藍光緩緩落到床頭櫃上，顧醒将談佑搬到床上，仔仔細細掖好被角，爾後深吸口氣毫不猶豫地褪下上衣。

薄透的翅膀自背後現出，沾上點點冷光，一股濃烈的玫瑰花香立即散到室內的每個角落。

那是屬于J型異者獨有的氣息。

沒人知道他是一個能在Y型與J型之間互相轉換的異者，如果現在的顧醒被架到實驗臺上，檢測異者等級的儀器指針一定會被推向S+。

但那張慘白的唇角同樣滑過與紅玫瑰一般顏色的液體。

以逆轉經脈為代價短暫轉換為J型，顧醒強撐着髒腑被扭曲的劇痛環住談佑的身體，用一對輕薄的翅膀将人整個包裹住。

銀色冷光從輕淡得可以忽視，再到漸漸放大為光環，顧醒體內的J型殊力波自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指尖流暢地進入談佑的身體。

懷裏的身體逐漸回溫，談佑的雙頰恢複正常的顏色，顧醒松開雙手将人輕輕放回床上。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唯恐動作沉一分影響到眉間舒展呼吸平穩下來的談佑。

周身的銀色光暈慢慢消散，顧醒渾身驟然卸了力踉跄兩下忙撐住牆壁，用此時能拿出的全部力氣挪出卧室。

身體與地面觸碰的響動被控制到盡量小的聲量，蒼白的肌膚在地板上徐徐摩擦将那具身體蜷縮成一小團。肩胛骨疼得像從後背完全剝離出來，顧醒緩慢地倒氣，暗自祈禱這份疼痛能快點過去。

只是顧醒沒敢在地上歇太久，就要到談佑每天習慣起床的時間，他得趕在之前将自己收拾幹淨。

濕巾費力地擦過肩胛骨，收了滿面的紅回來，顧醒倒吸一口涼氣。

竟然流血了。

“你的後背，肩胛骨的位置有沒有疼痛難忍。”

他猛地想起顏淼的話。

顧醒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去細品這句話暗藏的含義，他直接進了卧室。

伸出的手掌收回幾根手指，指腹輕按在談佑的肩膀，顧醒心跳如打雷，開始強迫自己專心下來數數。

剛剛放過折磨他的肩胛骨劇痛以掀開天靈蓋的架勢劈天蓋地地再次降臨，手指觸電般彈開，顧醒咬緊牙咽下悶哼，緩了幾秒後開始重複方才的動作。

大概試了四五次，直到血紅滴落至腰間染紅睡褲邊緣，顧醒終于停了下來。

他忙閃出卧室，雙手撐在洗手臺呼吸急促，心裏控制不住地開始數數，閉目足足緩了近五分鐘，顧醒抽出濕巾開始清理背上的血跡。

疼痛刺激得他的大腦竟然異常地清醒，人為計算多少存在偏差，但幾次下來顧醒大概把他能與談佑“無痛接觸”的時間範圍鎖定在一分鐘內。

這與他之前偷看談佑腕表上顯示的時間大差不差。

所以，昨天談佑可以抱自己那麽久一定跟顏淼所提到的藥有關。

忍痛迅速沖了個澡，将背上的傷擦了又擦确定不會再大範圍流血後，顧醒翻出一件黑色的打底套上。

沾血的濕巾封進黑色的垃圾袋，睡褲、毛巾上落下的紅被仔細清洗，為避免多作解釋，連帶着睡衣一起洗了。顧醒剛松口氣就聽見卧室傳來響聲，他忙将睡褲晾好，兩步跨到洗手臺挽起袖口假裝在洗漱。

談佑在門口站定，顧醒偏了兩下頭作出察覺到人醒來的模樣，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打招呼。

“起了？早啊。”

“我昨天在你床上睡的？”

顧醒暗中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家夥就不會來點隐晦的。

“是啊，”手下勁兒沒用好，牙花子被戳得賊疼，顧醒卻莫名其妙地産生了痛但爽的奇怪感覺，“怎麽了？”

盯了半天沒瞅出半點破綻，談佑單刀直入：“我是不是暈了？”

“啊？”顧醒漱完口，翻了條新毛巾出來擦臉，“誰知道啊，你趴我床邊那個可憐勁兒整得好像我多刻薄似的，我看不過眼大發慈悲把你給翻上去了。”

怎麽就把難題扔給他了呢？談佑這家夥是想瞞着他還是不想啊……跟智商高但情商好像不咋高的人相處真難啊。

“你昨晚……”談佑擡頭掃視挂得規規整整的睡衣睡褲，“大早上起來洗衣服？”

“是啊，不行麽？”顧醒擦幹指尖最後一片濕潤，讓出洗手間把談佑往裏推，“抓緊！”

談佑輕巧地避開他的手：“我起晚了，早餐到外林區附近買吧。”

拉門不講情面地“唰”地合上，顧醒眼疾手快地往後一跳堪堪避開與冰冷冷的門面親密接觸。

自兩人在智浮車落座後，顧醒就開始翻來覆去調整坐姿，談佑輸入目的地，車飛起的一瞬，顧醒雙手驀地抓緊褲子。

“後背疼？”談佑盯着他發白的側臉問。

“不疼啊。”顧醒順嘴扔回一句話，別別愣愣地側着身子靠到椅背上。

“怎麽忽然穿黑色。”

“想穿就穿了。”

肩胛骨破開的傷口與衣物摩擦的觸感簡直快要了顧醒的命，兩道俊眉聚聚到一塊，一擡眼就對上談佑探究的目光。

顧醒盯了他幾秒抿了下唇幹脆掉了個方向繼續以別愣的姿勢靠坐，眼一閉，決定裝死。

智浮車停在外林區的一家早餐店附近，談佑獨自跳下車，顧醒擡手胡亂蹭掉一腦瓜門的冷汗，暗想幸好談佑秉持以往不會多問半句廢話的原則，否則他又得好一頓解釋。

可反過來又有點憋憋屈屈，要是談佑每次能多說幾句，他們的關系是不是就不必一直像現在這樣，始終隔着一層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又不是完全清清楚楚的薄紗，好死不死賴賴唧唧得讓人難受。

智浮車穿過外林區在瀑布屏障前停下，顧醒伸了個懶腰作出剛睡醒的模樣，但臉頰随着向上伸展的手臂驟然白得瘆人。

準備好的笑容僵在臉上，再緩慢地重新綻放出來，顧醒使出一路攢下來的勁兒維持面上的表情，暗自咬牙放下雙臂。

談佑拿着兩人份的早餐率先跳下車，待顧醒慢吞吞地在地上站穩後才收起智浮車。他在瀑布屏障前沒動，視線追着顧醒的行動軌跡，捕捉對方的一舉一動。

顧醒湊過去自然地拿走談佑手中的一份熱牛奶，喝了一口問：“談博有話對我說？”

“哪兒不舒服？”談佑這會兒倒是單刀直入。

顧醒發出疑問的“啊”，趕緊從打包袋裏擒出一枚蛋糕往嘴裏塞。

“顧醒，我昨天殊力不穩定，你是不是幫我疏導了？”

想被問但人家真問出口又不曉得給出怎樣的答案才算及格，顧醒左右張望開始打哈哈：“啊……是，是啊。”

“所以，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沒有啊，”顧醒撲拉兩下上衣壓出的褶，“你們S型異者就這麽瞧不起我們Y型？疏導而已，小菜一碟。”

“我是說……”

三個字，沒有猶疑滿是試探，談佑的目光太過銳利，像在透過顧醒的皮肉、骨架望到那個能展出雙翅的後背。

“磨磨唧唧，”顧醒迅速打斷，斂眼藏住眸中的一絲慌亂，“說沒有不舒服就是沒有，抓緊走，再晚一會兒，醫研部談副向來守時的習慣就被你自己給打破了！”

他說完又覺得坦蕩，幫談佑疏導而已，他顧醒又沒有趁人之危采取伴侶之間才能用的疏導方式。他以流血為代價，但絕對沒有偷雞摸狗見不得人。

心一寬，就沒了畏畏縮縮，顧醒湊過去攥住談佑的手腕：“快跑，要遲到！”

談佑跟着他腳下生風，沒有拒絕他的觸碰。

兩人相觸的部位很快升出一層薄汗，顧醒在心裏數數，在就要數到五十的時候，掌心的手腕開始掙紮。

心裏突地一暖，緊接着鼻子一酸。

顧醒的聲音壓得極低，但他知道談佑聽得見：“沒關系，還有十秒。”

他忽然擡眼，挂了一抹淺笑，對上談佑倏地發紅的眼眶。

顧醒先松了手。

“我到了，謝謝談副送我！”

他停在智行列車車站口沒有繼續上前，故作輕松地向談佑解釋：“今天外勤，和曲副一起，要先到局長那裏報道。”

“行，”談佑沒多問，卻多囑咐一句，“哪兒不舒服告訴我。”

光明正大的關心來得令人受寵若驚，顧醒用痞氣掩飾狂跳的心。

“啰啰嗦嗦，快走吧您！”

與此同時，玺域研究中心，出現了一張與顧醒一模一樣的臉。

方章随手翻着滋城漏網之魚朱武為求庇護陸續傳給他的資料，早已了然于胸的答案漸漸浮出水面。

葉星就是當年逃出研究所的實驗标本。

“哦不，你現在叫顧醒。”

方章走到實驗櫃前盯着裏面放置的成型的身體：“談佑，左焱……師弟，你跟師兄擱這玩捉迷藏呢。”

他擡手按下紅色的按鈕，儀器進度條迅速拉至100%，出現文字提示：

“重啓”成功，複制人顧醒正式投入實用。

方章彈了彈袖口，滿意地與走出實驗櫃雙目靈活轉動的标本對視。

“游戲嘛，師兄可以陪你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