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真假顧醒

真假顧醒

還差一分鐘下班，談佑接到曲阜商發來的通訊邀請，一如既往地挂掉後立馬收到一條信息。

“顧醒傷了，我正帶他往回趕。”

“到哪兒了？！”

談佑第一次主動聯系他，曲阜商沒有任何欣喜，他瞥了眼昏迷在副駕的人，壓下心底酸澀，飛快答：“馬上進外林區。”

拖着通訊界面的藍色浮光與他的語速一樣快，迅速消散。

智浮車還沒停穩，一道藍色光線從瀑布屏障迅捷沖出，與跳下車的曲阜商交錯而過，又被按了強制暫停鍵般在車前恰好停下。

談佑跳上車，腕表切換讀秒模式，雙手輕柔地托起顧醒的身體，将人穩穩地扣在胸口。

曲阜商的眼前再次閃過一道藍色光束，談佑的身影飛速消失。

“怎麽傷的？”

顧醒随身攜帶的監測儀在任務中毀壞，談佑不得不再次與曲阜商碰面。

“出了甘城後，我們遇到一波異者，”鑽牛角尖也分場合，曲阜商沒在情敵、追求者等個人情感身份上糾結，他思量片刻略過任務細節直接說重點，“是‘饕餮’，有組織地對我和顧醒進行攻擊。其中幾人身上似乎攜帶了某種香料，但味道沖得勝過你們研測中心，跟實驗體基地那些瓶瓶罐罐裏的味道差不多，顧醒像受了某種召喚追上那幾個逃竄的異者。”

他說了幾句見談佑沒反應，連個眼神都沒給過來，這會兒正擡手試探顧醒額頭的溫度。

曲阜商臉一沉快拉到腳面，壓縮語句飛速說：“顧醒去追，我鬥‘饕餮’，我找到他時，人就這樣了。”

“任務地點在玺域附近？”

本部門的外勤任務沒有特殊情況不會特意告知其他人，曲阜商有些詫異談佑是如何從他給的信息中提取出的玺域，但他不好奇也不想問，只簡短回了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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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寥寥幾字，依舊留個後腦勺。

曲阜商臉色青白交加，可謂難看至極，談佑厭惡他到丢棄禮貌和教養連正眼相看都做不到？

病房的氣氛悶得他喘不上氣，對抗“饕餮”落下的輕傷俨然在心情極度煩躁的情況下變得刺骨難熬，但曲阜商沒小家子氣到挑這種時候發難，他握住手腕轉身就走。

“謝謝。”

剩半只腳踏離病房，曲阜商收到了一句平淡的感謝。

他臉色鐵青，心知談佑能說這兩個字必然不是敷衍，但為了病床上的那位得來的真心道謝曲阜商不太想接。

“受傷了？”

忙得暈頭轉向的小林醫生打量幾眼按着手腕的特能部副部，本着一顆慈悲心腸詢問了一句。

當然若不是眼前這位高大英武的男人端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卻險些把他給撞飛出研測中心，林橫是不打算主動搭理一眼就能瞧出來又受到來自他們談副打擊的曲阜商。

“用不着你管。”

“行，那你疼着吧。”

兩人一人一句，林橫一步沒動，曲阜商毫無預兆地往地上一撲，那只藏着爪子的黑手套抓住他的小腿，林橫膝一彎差點來了個一拜天地。

咋地，碰瓷兒？

他看八成是要同歸于盡。

林橫兩腿一叉，一個八字穩住下盤，還有閑心低頭打量罪魁禍首。

爪子倒是撒開了，身子一歪，人迷糊過去了。

？

純碰瓷兒。

林橫權衡利弊後，把手裏的一摞書往牆角一放，咬牙切齒地扛起曲阜商，開始詛咒：挺大個子白長了，肌肉白練的嗎？傷個手腕都能暈倒，啥也不是。

心裏罵罵咧咧了八百遍，腦中靈光一現：看樣子是情傷太重，氣血攻心啊！

人往自個兒診室床上一扔，林橫粗喘一口長氣，叉腰左右瞧兩眼：沒醒。

手一探，好家夥發燒了。人高馬大的，怎麽這麽不經造？

玺域，郊外。

本該躺在審異局研測中心病房裏的人被囚困進實驗櫃中。

顧醒在冰涼的玻璃櫃中轉醒，短暫的慌神後是驟然而來的冷靜。沒有束縛在身，但兩只手都插滿了針頭，滴滴答答不知道誰的血正流進他的體內。

危險的信號以高速直抵大腦，身體半秒不差地啓動自救。

如同沒有痛覺的木偶，顧醒薅下手上的針頭，任憑鮮紅在腳下流淌。

逼仄的空間限制動作伸展，顧醒擡手按在似玻璃的櫃壁上用力向前一撐，整個櫃子立即被銀光填滿，随即幾縷淡紫潛入銀色中，背後的衣物被瞬間撐破，一對紫色的鳳凰羽自顧醒的肩胛骨處破出。

腳尖踩穩一點，顧醒飛快旋轉身體，無法完全張開的羽翼在高速下撞擊櫃壁發出沉悶的響聲。

銀與紫凝結成比紅還要炙熱的溫度，櫃壁沒有絲毫掙紮的機會，嘩啦啦碎了一地。

顧醒單手按住肩膀，耳骨閃過銀光，踏着滿地晶瑩走出，後背的羽翼在一步步中消散。

仰頭，一雙紫瞳精準地捉住正上方隐藏的微型監控。

“小蝴蝶，紫色……鸑鷟？有意思。看來逃出第一次，就能逃出第二次呀。”

覺醒鳳凰“魅”雛形，沖破束縛，逃出生天，這樣的場景沒有讓站在監測儀器前的方章生出絲毫挫敗。

“沒關系，回去接受點暴風雨洗禮也好讓你清醒。”

不再關注已經消失的身影，方章的視線轉向流幹的血袋。他擡指搭在針孔明顯的手腕，神色間似乎摻上點可惜。

“實驗品永遠只是實驗品，別想着登堂入室站在光明之下。”

他的身後是一堵挂滿青黴的牆壁，上面釘着兩張照片，容貌毫無相似之處。

“你敢放他出來見太陽，我就能重新把他拉回暗黑。”方章轉身對着左邊的那張臉開口，又信步走向右側，“師弟，你是異者我是常人，那又怎樣？我倒是要看看我們到底誰更強。”

工牌丢失，随身監測儀損壞，能用的通訊工具只有留在特能部的私人手機。

顧醒在搭車回審異局的路上開始複盤。

他與曲阜商出了外林區就遇上一波“饕餮”，在玺域附近執勤結束後又被另一波異者碰上。

他二人敢肯定這其中有“饕餮”，除了那身招遙過市的服裝外，主要是因為他們見到了朱武本人。

奇怪的氣味出自幾個“饕餮”，不清楚緣由，但顧醒卻不自覺地被那種味道牽引。他的身體像是在這種氣味混合成的液體中浸泡生長，濃液遍布每一處骨縫，髒腑就是這些液體的容器。

對方在以身作餌，他依舊想一探究竟。

顧醒有種預感，這或許與他丢失的那段記憶有關。

遇襲地點距離玺域只有半步之遙，引他入鼈的人叫方章，顧醒見過，在滋城，以葉星的身份。

一個異者對抗常人以失敗告終，那大概可以稱之為廢物異者，雖然對手使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将毒氣混在“饕餮”散發的氣味中，搭上幾個在對方看來微不足道的蝼蟻的性命，就為了拿住顧醒。

顧醒不确定自己是否屬于廢物這個行列，但故意束手就擒的行為大概算非明智之舉下的迫不得已。

談佑講不出口的話，他自己去找。

只是在他見到“重啓”的地下實驗室時，立即後悔了。

他親手将一個禍害送到談佑的身邊。

容貌、體型全部按照他本人一比一複制，但大腦數據卻是一片空白，只有一段顯眼的文字：“重啓一號顧醒”任務目标——談佑。

接着是大片顧醒看不懂的代碼。

除此之外，輪播的顯示屏幕上出現他從沒見過的震撼畫面。

“精神病院附近采獲一标本，可用于改造實驗。”

文字配圖——蒼白的蒙眼少年被鎖進玻璃櫃裏。

“一號标本順利進入排異期。”

文字配圖——玻璃櫃內灌入大量白色液體，漫過少年身體，僅留鼻、嘴以供呼吸。

輪播數據的末頁只有一句話：“重啓”第一步進行中。

寥寥文字，兩三配圖，顧醒無法忽視照片中的那張臉，那是少年時的他。

很顯然，無論他是否刻意到此一游都不會影響“重啓”計劃的開展。而儀器上的數據就是展現給他看的，或者說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你是實驗品。

是标本或者複制人的可能性撞擊顧醒的神經，有那麽一瞬他的腦中跑馬燈地切換大量的實驗畫面，完全不同于顯示屏上的內容，是他從沒見過卻似乎紮根在腦仁裏的東西，它們像老舊破損的電視機看不清，唯獨立起來的樹葉标識能辨清一二。

但顧醒仍為有一絲概率影響到談佑的安危而懊惱。

身體機能清理吸入肺腹的毒素需要一段時間，毒素短暫被壓制讓顧醒得以覺醒“魅”，再破除束縛趕回審異局已是第二天下午。

瀑布屏障需要通過審異局工牌和對應人身體數據的雙重識別方可進入，顧醒徘徊了兩三分鐘回頭望了眼坐落在外林區的醫研中心，甚至生出了一種想找貝北幫忙的沖動。

剛挪了兩步，瀑布屏障的那頭便傳來一陣響動，全身血液似乎從頭頂倒灌而下，顧醒閃到角落隐去身影。

“晚上想去哪吃？”

緊接着一陣沉默。

“怎麽不說話，是哪裏還難受嗎？”

兩道身影自瀑布屏障閃出，緊緊牽在一起的手幾乎刺瞎顧醒的眼。

一種強烈的自我懷疑打得他幾乎搖搖欲墜。

談佑可以喜歡顧醒，只是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