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這是個人隐私

這是個人隐私

周瑾站在雷麗娜家門口,剛要按門鈴,雷麗娜便打開了房門。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她說。“請進。”

她身穿一件淺紫色的睡裙,領口開至胸口,開衩至胯骨,長長的淺棕色頭發松散地披在肩上。

她的目光在周瑾臉上細致地游走,然後越過周瑾,投向門外的草坪。周瑾感受到她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轉回頭看,但似乎什麽也沒發現。

“請進,”她再次重複,側身讓出通道。

周瑾進屋後,她迅速關上門并鎖上。

她引導周瑾進入一個紫色調的客廳,從地墊到沙發,再到窗簾,都是不同程度的紫色,牆上的畫作也以紫色調為主,顯然紫色是她鐘愛的顏色。

周瑾在她對面的沙發中坐下。

“你要喝點什麽嗎?我正準備來一杯睡前的養生酒。”

“我開車過來的,不能酒駕,給我一杯白開水就好。”周瑾回應。

“上個星期的事,非常抱歉。”雷麗娜說。

周瑾擺了擺手:“都已經過去了。”

“那是因為……你提起的那些事情……讓我感覺非常不舒服。”她輕輕抿了口酒,“這酒功效挺不錯的。”

“是嗎?”周瑾認真地看着她,“雷小姐,你這麽晚找我來,不會是為了讓我看你品酒吧。”

雷麗娜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我有些害怕,最近發生的兩起謀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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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有什麽關系?”周瑾追問。

“我是一個獨居的女人,這讓我感到害怕……”

“如果你擔心安全或者需要保護,你應該聯系派出所。”周瑾提醒。

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但我請你來,是想告訴你,其實,我認識趙德文。”

“你是說開酒吧那個趙德文?”

“沒錯。他前妻最近被人殺了,我擔心和夏……”她突然停頓,話語懸在半空。

“擔心和夏依然有關?”周瑾接上她未說完的話。

“對,夏依然。”她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這麽說,你也認識夏依然?”周瑾試圖理清關系。

“是的,我認識她。”她輕聲回答。

“你能不能從最開始說起?”周瑾問。

雷麗娜嘆了口氣,說:“那是二0二二年六月,就是劉雯殺了王明榮和李菁的那個時候……”

“劉雯?”周瑾感到有些困惑。

“是的,劉雯。就是二0二二年,一個孕婦殺死了她的丈夫和情人……你應該聽說過這個案子吧?”

“我知道。”

“從前年六月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差不多兩年前的事了。”

“劉雯殺死了王明榮和他的情人。”周瑾忽然若有所悟。她想起蘭欣梳妝臺上那本手帳裏的剪報,以及蘭欣的離婚案,但她什麽也沒說。

“是的,她在他的手機裏發現了秘密……”雷麗娜解釋。

“你認識劉雯?”周瑾問。

雷麗娜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她。不過我們會所有幾個成員和她頗有交情。我加入這個會所,是因為同情劉雯,一個背叛婚姻和家庭的男人就應該受到懲罰!所以我加入了會所,我認為我們可以為那些在婚姻中受害的女人提供一些幫助。”

“什麽會所?”周瑾好奇地問。

雷麗娜解釋,這個會所起初是由劉雯的朋友——羅璃島上一個有聲望的單身女醫生發起的,一開始成員主要是羅璃島上的幾個離異女人。但很快,會所就擴展到了雲城、碧水及其它地方,這二三十個成員包括了不同年齡、職業和身份的人。

在會所成立後的一次聚會上,雷麗娜認識了夏依然。

“女醫生希望會所能吸引更多財力雄厚或者身居要職的女人加入。雲城的有錢人多,所以我們的會所迅速壯大。”雷麗娜說。

“一些有錢人非常樂意做他們認為的善事。”周瑾說。

雷麗娜點頭:“确實如此。一開始,我們會所只吸收單身離異的女人加入,但後來,一些在圍城內,婚姻不幸福但又沒離婚的女人也加入了。你知道,并不是所有丈夫有外遇的女人都想離婚或者能夠離婚,大家都需要一個感情的突破口……第一次聚會後,僅僅一個月,會所就發展到了五十多人。但到了第三個月,因為一名會員違反了會所的章程,出現了問題,會所不得不解散。我們嘗試了很多辦法,但都不奏效,會所就這樣散了。只是……”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遺憾,欲言又止。

周瑾注意到雷麗娜的猶豫,問:“只是什麽?”

雷麗娜頓了頓,然後繼續說:“只是,雖然會所解散了,但我們中的一些人還是保持着聯系。我們偶爾也會聚會、互相拜訪,繼續維持這份友誼。”

“蘭欣參加會所的活動了嗎?”

“參加了,蘭欣也加入了會所。你知道,不幸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

雷麗娜輕輕呷了一口酒,又繼續說:“你知道,我是個離婚女人,又沒有孩子,一個人在這裏打拼……雖然我的生意很成功,但我心裏時刻感到非常空虛。加入會所,是為了讓生活多些內容。”她的眼光随即黯淡下來。

“是的,”周瑾點頭,“這我理解。”

“你也有同樣的經歷?”她好奇地問。

“是的。”周瑾簡短地回答。

她嘆了口氣:“趙德文對我很好,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們确實……有過一段……”

“什麽時候的事?”

“前年。前年秋天。”

“蘭欣發現了?”

“是的,她發現了。”

“她立刻跟趙德文提出了離婚?”周瑾繼續探詢。

“是的。”雷麗娜回答,然後有些猶豫,“上次我們談話時,我不願意告訴你這些,因為……這是個人隐私。”

“現在不屬于個人隐私了嗎?”

“現在,仍然是隐私,但那時蘭欣還沒死……現在情況不同了……夏依然死了,蘭欣也死了……但我和夏依然的丈夫沒有任何關系。”雷麗娜急忙澄清。

“那麽你認為夏依然的死是……”周瑾試探性地問。

“不,不,”她否認,但随即又顯得有些遲疑,“夏依然的死……跟我沒一點兒關系。”

“蘭欣的死和你同她丈夫的事有關嗎?”

“沒有,當然沒有。”雷麗娜斷然否認。

“那為什麽她的死讓你改變态度,願意開口和我聊這些?一星期前你一個字都不願意向我透露,但現在……”周瑾的話懸在半空中,等待她的回答。

雷麗娜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沉重說,“夏依然的死讓我意識到,有些事情比個人隐私更重要。先是夏依然,然後是蘭欣,仿佛所有的‘曼陀羅女人’……”她的話止住了。

周瑾注意到雷麗娜再次欲言又止,蘭欣家中那幅黑色曼陀羅油畫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就直接問:“你提到的‘曼陀羅女人’是什麽意思?”

雷麗娜似乎有說話留半句的習慣,之前提及夏依然時她突然停止,這次也是話未說完就閉口不言。

周瑾注視着她。

雷麗娜避開周瑾的目光,“沒什麽,我只是在想,我們會所的成員,不能因為會所解散就分崩離析。”她垂下眼睛,繼續說:“即使我和趙德文有些私情,也不應該會惹出那麽多麻煩。再說,我知道蘭欣有外遇,他們夫妻感情一直也不好……”

“第三者插足,原配鬧得不可開交,這種情況并不少見……”周瑾說,“遇到性格偏激的,甚至可能引發更嚴重的後果。”

“蘭欣是個得理不讓人的主,她鐵了心要讓我聲名狼藉。在一次會所的聚會上,她當着大家的面宣布,從那一刻起我被開除了,說所有‘曼陀羅’……,說我們所有的朋友都會和我斷絕關系。她提出了離婚,并且你也知道她離婚訴狀中指名道姓地提到了我。她要徹底孤立我,讓我在朋友圈中無立足之地。你明白嗎?”

“你兩次提到‘曼陀羅’,它到底是指什麽?”

“什麽?”

“你兩次提到‘曼陀羅’這個詞。”周瑾追問。

雷麗娜擺了擺手,顯得有些不自在:“我沒說過,你肯定是聽錯了。”

“我沒聽錯。”周瑾堅持。

“真的。”雷麗娜試圖轉移話題,“再來一杯水?”

“不,謝謝。”周瑾婉拒,但她的追問并未停歇,“根據你的話,你似乎已經和那些朋友們斷絕了聯系,對嗎?”

“是的,這正是是蘭欣所期望的結果。”雷麗娜無奈地說。

“包括你在雲城的朋友?”

“不僅雲城,實際上,其他地方的朋友也和我疏遠了。”雷麗娜解釋道,“我們會所的成員來自四面八方,除了羅璃島的女醫生和她的單身朋友,還有雲城、碧水、晉陽等各個地方的人……那段時間,會所搞的紅紅火火。”

“會所成員都是些婚姻有問題的女人?”

“是的。”

“你們的聚會呢?也都是女人參加?”

“一開始是的。但是後期有時也會有會員在讓不開的情況下,帶着老公或者情人一起來。我們有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有外人的時候,絕對閉口不談會所的事,大家只是單純聚會。”

“碧水的會員多嗎?你能說出幾個名字嗎?”周瑾問。

“嗯,時間太長,我記不清了。”

“碧水有沒有一個叫陸瑤華的女人參加過你們的聚會?”

“我真的記不住名字了。”雷麗娜搖搖頭。

周瑾提示道:“她的丈夫是是盛道遠的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我在想,如果盛道遠陪夏依然參加聚會,他們可能會邀于昊加入。”

“你這麽一說,我确實記得有一次,有個姓于的人參加過聚會。”雷麗娜似乎想起了什麽。

“是叫于昊嗎?”

“好像是。”

“陸瑤華就是于昊的妻子。他們兩人都來了嗎?”

“陸瑤華?是的,好像他們一起來的。”雷麗娜似乎又有點兒不确定。

周瑾換了個問題:“那次聚會是在哪裏舉行的?”

“海棠書院,我們的聚會基本上都在那兒。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了,人很多,可能是蘭欣和趙德文約他來的,也有可能是別人帶他來的。”雷麗娜回憶說。

“你之前說有二三十個人。”

“那陣子會所非常紅火,有時人數還更多。”雷麗娜補充道。

周瑾看了看手表,說:“我到現在仍然不明白,你為什麽這麽晚把我叫來。”

雷麗娜沉默片刻,似乎在尋找合适的措詞:“因為你是盛道遠的律師。”

“還有呢?”周瑾追問。

“我看了你在電視上的講話。”雷麗娜繼續說,“如果盛道遠真的聯系你……”

“怎麽?”

“我想請你轉告他,我和那件事沒一點兒關系。”雷麗娜小聲說。

“和什麽事沒一點兒關系?”

雷麗娜突然變得支支吾吾:“我,我和……和那件事無關。”

“你指的是什麽事?”

雷麗娜擺了擺手,顯得有些煩躁地說:“算了,算了,你就這樣告訴他吧——如果他想要報複,最好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真的和那件事情一點兒關系都沒有。”

“到底什麽事?你不說清楚我怎麽告訴他?”

“嗯,你将我的原話告訴他就好了,無論他怎麽認為……”

“你覺得他會怎麽認為?”

“我覺得他發現了,并且……”她搖搖頭。“算了,不提它了。”

“發現什麽?盛道遠發現了什麽?”

“沒什麽,你就這樣告訴他好了。如果他越獄出來是想報複我們,把我們都幹掉……我可不想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你說的‘我們'是指什麽人?”

“女人。”

“什麽女人?”

“那些……我們的那些朋友。蘭欣和趙德文離婚前,我們的那些朋友。”

“你認為盛道遠是殺害蘭欣和夏依然的兇手?”周瑾問。

“是的,”雷麗娜斷言。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周瑾追問。

雷麗娜顯得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說:“因為……除了他,還會是誰?”

“你真的認為盛道遠會追殺你們?”

雷麗娜點了點頭,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是的。”

“這說不通呀,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周瑾覺雷麗娜的這個想法有些牽強。

雷麗娜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如果你能明白我的恐懼……”

“我不明白,”周瑾坦白,“你能不能直接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雷麗娜嘆了口氣:“我已經說得夠多了。”

周瑾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恐懼,就直言不諱地說:“你其實很害怕,對吧?”

“是的。”雷麗娜低頭凝視着手裏的酒杯,手有些微微顫抖。

“也許你應該報警。”周瑾建議。

“不,不,”雷麗娜突然擡起頭,語氣堅決,“不能報警,絕對不能報警。”

“好吧,如果你想起還有什麽要告訴我的,随時給我打電話。”周瑾站起身。

“請把我的話告訴盛道遠,好嗎?如果你有機會和他通電話。”雷麗娜哀求。

“我會的。”周瑾答應着,起身向門口走去。

咔地一聲,她聽見身後的房門立即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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