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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林禹安整理起膝上的薄毯,淺灰色毯子襯得他手指很白淨。

賀風沉着眼光看他,就像在看一個做戲的人。

他慢條斯理疊好了毯子,才擡起光盈盈的眼睛看賀風:“我不喜歡他。”

“你跟不喜歡的人都能搞到一起嗎?”賀風譏诮道。

賀風幾乎是立刻說出了這句話,似乎不論林禹安說的是什麽,他都會這樣鄙夷又厭惡。

林禹安眸色泛冷,好整以暇看着他。

賀風扭頭就走,回過身一瞬間的眨眼,倒顯得他向林禹安翻了個白眼。

等咖啡時,賀風的視線不經意落在老板身上兩秒。

賀風回到車上,劉錦從他手裏接過咖啡,打趣說:“你心情不好?不會是看到林總了吧?”

“真晦氣。”賀風說。

回到公司後,劉錦就去忙了,賀風獨自待在琴房練習。

如果不出這些意外的話,賀風生日當天發出《乘風》音頻後,還會跟着上傳一個彈唱視頻。

但現在看來不太行了,歌都不一定有人聽。

期間許淵有進來問候賀風,當知道許淵也是喜歡男人後,賀風對他變得客氣了些。

晚上八點,開完會的劉錦經過琴房,聽見琴聲後推開門。

賀風坐在鋼琴前,聽見聲音擡眼望,黑霧般的眉眼,被燈光罩上名為陰郁的紗。

“賀風,你怎麽還沒走?”劉錦問。

“我們不去找酒吧老板了麽?”賀風起身問。

見他有所期待,劉錦靠上門框:“那我就實話跟你說,我從一個你讨厭的人那裏得到情報,今晚那酒吧老板在某個大排檔借酒消愁。”

他口中賀風讨厭的人,肯定就是林禹安了。

賀風垂眼去合琴蓋,四根手指頭繃得緊緊的。

“你要是沒意見接受的話,那我現在就帶你去那個大排檔找人。”

“林禹安去嗎?”

看他還是一副恨恨的樣子,劉錦笑了:“他去你就不去嗎?”

賀風沒吭聲,朝劉錦那邊走。

劉錦直起身子,“他應該忙得很,哪有空去?再說了,你又沒答應跟他做朋友,他還上趕着用熱臉貼你的冷屁股啊?”

賀風往外走,走廊裏響起他沉重的腳步聲。

劉錦跟在他身邊講話,像教導主任似的:“既然他這次也算是幫了你,你下回見到他,就不要覺得晦氣,你幹嘛跟錢權過不去?沖人笑笑就完事了,別走心就不會覺得痛苦壓抑了。”

賀風瞥他一眼,眸光涼涼的,“你好像很懂這些。”

“你小子圓滑點嘛。”劉錦笑着去撈他的肩膀,被他躲開。

半小時後,劉錦載着賀風來到一條鬧街,這裏人多熱鬧,有點堵車,偶爾舉步維艱。

劉錦看中了一個空地可以停車,對賀風說:“你先下車找着,我去停車。”

賀風“嗯”了一聲下車,他的出現剛好堵住幾個行人的去路,退也不是只好往前走,擡眼看去,街邊有好幾個大排檔。

賀風想起林禹安,認為他不會來這種地方,萬惡的資本家,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才四月中旬,大排檔的客人不太多,經過一家時,賀風靠記憶中酒吧老板的臉去辨認。

劉錦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說:“前邊那家。”

這酒吧老板坐在最角落的一張桌邊,已因為事業家庭皆不順心而喝了兩排啤酒。

劉錦跟賀風找來時,他剛好擡起迷醉的眼睛看他的戰利品,罷了他舉起手:“老板娘,再來兩瓶酒。”

老板娘在店內應聲:“好嘞。”

“怎麽光喝酒不吃菜啊?”劉錦踢過椅子坐下。

賀風跟着坐下,看向酒吧老板那張還算熟悉的臉,但這張臉此刻是醉醺醺的,還有點疲倦。

“還認識不?”劉錦問老板。

老板打量他們兩個,混沌的目光左右移動,顯得遲鈍,一會兒後忽然警惕,低聲問:“是來抓我的?”

“當然不是了。”劉錦把賀風看一眼,賀風對他說:“幾年前,我在你店裏做過男模——”

“賣過酒”三個字還沒說出來,賀風被情緒激昂的老板打斷。

他先是胡亂揮了通手,要趕走什麽讨厭的瘟疫似的,然後站了起來,臉色跟眼色均是陰沉。

大排檔老板娘過來放啤酒,被他甩開的手臂打到肩膀。

“哎喲,沒事吧?”劉錦起身,把啤酒接過。

“沒事。”老板娘走前把桌上的花生盤往裏推了推。

“你們來找我幹嘛?”酒吧老板的眼睛輪流在劉錦跟賀風臉上轉,“當初我就不該好心!現在可好,被害慘了!”

其他桌的客人紛紛往他們這邊望了望。

“你先坐下來好好說,別一會兒摔着了,我們就是過來陪你聊聊,不找你的麻煩。”劉錦摸出煙盒拿煙。

老板剛坐下,賀風正色道:“您那時肯通融我,我很感謝。”

“我就不該收留你們這幫小子,好好的不在家待着,非要逞能出來賺什麽錢?”老板大聲質問。

劉錦給老板遞煙點煙,幽幽道:“我這小弟那時也是為了賺點飯錢,話說老板你也是心地善良不忍心看見他們吃不上飯才通融。”

“現在這個年代,還有吃不上飯的人?”老板吸口煙嗤道。

劉錦嘴裏含着煙,面露唏噓之色:“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孩子小,爹媽不管奶奶又身體不好……”

“說來說去的你們到底要幹嘛?”老板很是不耐煩,把煙丢在腳邊重重踩上,“都是因為他們,全給老子毀了,老子就知道當初的決定是錯誤的,要是重來一次——”

劉錦帶笑打斷他:“要是重來一次,你就不會心軟了?”

老板板着臉撬開瓶蓋灌酒,末了手背擦過嘴角,狐疑地把兩人又看一遍:“你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就是來道歉的?”

劉錦招手又要了幾瓶啤酒,轉而問老板:“您那兒還有監控錄像嗎?”

“什麽監控錄像?”老板錘一下桌面,“我那可是正經酒吧。”

老板娘過來放酒在桌上,又把盤子往裏推了推。

“那正經酒吧應該有監控錄像的吧?”劉錦問。

“你就說你到底要幹嘛?”老板喊道。

劉錦把賀風的事講給他聽,最後又拜托他:“要是沒有錄像可以證明的話,到時候你出面幫我們口頭澄清一下也行。”

老板上嘴唇一提哼笑了聲,他朝劉錦搓搓手指,劉錦點頭:“應該的。”

“一百萬。”老板像做了美夢般扶着酒瓶往下趴,眼睛賊溜溜去看劉錦。

“你獅子大開口啊?”劉錦拍桌,“要你幫點小忙,你張口就要一百萬?”

老板直起身子,有些恬不知恥:“那八十?”

劉錦冷笑道:“大不了我找人去你那店裏偷錄像。”

“賀風。”老板轉移目标,沖賀風努努下巴,活脫脫一個酒鬼耍賴模樣,“你害了我就是這誠意?”

劉錦怒了,指着他:“可沒孩子的事啊!”

“怎麽沒他的事?都是因為他,還有他們,我的店才被封了!”老板握過啤酒瓶遞給賀風,灑出來的酒水潑到賀風臉上。

賀風眯起一只眼去拿紙巾,劉錦拽過老板手中酒瓶,老板喊道:“你怎麽還動起手來了?讓他陪我喝點兒都不行?”

“誰要跟你動手,這事我們好好說不行嗎?”劉錦把酒瓶擱回去。

老板問:“剛才沒跟你好好說嗎?”

劉錦沉口氣:“你張口就要那麽多錢,我們哪有?這樣吧,五萬行不行?”

“五萬你打發誰呢?”

賀風想說點什麽,劉錦胳膊一伸碰住他的嘴:“這兒沒你的事。”

“我看你還是個老板呢,八十萬都沒有?”

劉錦反問:“這點小事用得着這麽多嗎?”

“我的事業可全被他毀了!”老板指賀風的手被劉錦一拍。

賀風灌了口酒,誠懇地說:“當時是我不懂事,但事已至此,再這麽吵下去也不能重來。”

劉錦摸了根煙點上,不清不楚地說:“我們也沒吵。”

老板不吭聲了,兩邊的肩膀都耷拉着,麻木疲倦的眼光落在桌面。

劉錦夾着煙,半是感慨半是勸慰地說:“這麽着吧兄弟,都朋友,大家別傷了和氣,俗話還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今晚的事你先記着,咱們等你明天酒醒了再好好談。”

幾秒後老板像是回了神,又開始灌酒。

劉錦舉起了酒瓶:“今宵有酒今宵醉。”

沒多久,賀風陪他們喝着喝着身上熱起來了。

他脫下夾克,一手托着下巴聽老板跟劉錦訴苦,有些心不在焉的。

清淩淩的眼睛不知是在看哪兒,虛無缥缈的,眼下有些醉酒的微紅。

劉錦跟老板的年紀差不了多少,一聊就忘了時間,他抹過眼角:“去年我初戀——”

餘光一瞟看見賀風用胳膊墊着頭,趴在桌上睡着了,安安靜靜的,睫毛覆蓋下來,莫名挺乖。

劉錦清醒了些,吸一口氣:“晚了吧?孩子都困了睡了。”

老板點開手機屏幕,眨眨惺忪的眼:“十二點多了。”

“要不咱們今天就到這兒?”劉錦苦笑一聲,緩緩摸着啤酒肚:“明天都又要為生活奮鬥,你不像我,我還是孤家寡人。”

“回吧。”老板把手機裝到口袋裏,雙手幹洗一把臉:“再不回,又得睡沙發。”

二人又因誰付賬單推脫了一番,後來劉錦強行付了,他力氣大,把老板一推半米遠,人手機都差點兒摔了。

鬧街行人不見少,劉錦架着賀風走在路邊,在這片煙火氣裏生出感嘆:

那時賀風剛來公司,白生生一小孩,還瘦,他是沒想到這小孩一堅持就是八年,如今都這麽大了,都快搬不動了。

“我當時不是叫你別再喝了?”劉錦喘口氣瞟去,賀風微微掀開眼皮,嘀咕了句什麽。

“你說什麽?”劉錦又問:“你外套是不是沒拿?”

賀風感覺有點不舒服,他一天沒怎麽吃東西,肚子裏翻江倒海的,好像全是禍水。

“我想吐……”賀風嗓音有些低啞,把這句話說得跟情話似的。

劉錦停步,四處張望垃圾桶時,看見一個眼熟的人靠車頭站着。

是林禹安。

他穿淺色,身形纖長,雙手插兜靠瑪莎拉蒂車頭,眸光清幽望着這邊。好像一株吸引人靠近的白花。

“是林禹安。”劉錦因喝了酒,不再喊林總。

賀風擡眼看去,醉酒後的他說出來的話,有一種莽撞:“為我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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