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死人

不死人

“你們想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

他們是要将她關進棺材裏,活活悶死嗎?

為什麽?她和姐姐獨自生活在山林間,從未接觸過外人,這群人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此舉又是為何?

“不,我不要,我不要!”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什麽冷靜,什麽臨危不亂,她通通都不記得了。

她眼下就像一只垂死掙紮的牲畜,輕而易舉地被放進棺材裏,卻企圖能改變激動的命運。

在壯漢離開前,她拼死揪住了一個人的衣衫,“救我,救救我,求求你,我不要,我不要死。”

可敵人又怎麽會心疼她?

壯漢毫不留情地将墨綠色異瞳女孩兒的手從衣衫上拽扯下來,面目表情地回歸到隊伍中,站在面具男的身後,隐于黑暗。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惶恐不安地躺在棺材裏,她想要起身,可是全身軟得宛如一捧細沙,一點勁兒都使不上。

待好不容易撐着起來的時候,面具男又精準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對上那雙無神滑稽卻又滲人的面具假眼,不甘心地詢問,“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我的姐姐究竟在何處?”

面具男壓根兒沒打算回答她的問題,将她的臉來回翻轉,越看越滿意。

松開手,退後幾步,向侍從擡擡手,說道,“灌。”

灌?灌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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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次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被強制性掰開嘴巴,要向她的嘴巴裏倒進去液體。

墨綠色異瞳女孩兒劇烈地掙紮着不從,群黑衣人直接将她的穴位點住,讓她維持着一個憤怒,不甘的情緒,嘴巴卻被無限掰大。

她,只能無可奈何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咳咳咳咳。”黑衣人喂完之後,冷漠地又她的穴位解開,而後像擡着她的壯漢一樣,回到黑暗之中。

“關。”

面具男下出最後的指令,墨綠色異瞳女孩兒只能瞪大地雙眼,看着上方的棺材蓋不斷和她躺着的棺材重合,重合。

她什麽都做不了,那群人不知給她喂了什麽東西,她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喉嚨處無比幹癢,還伴随着一陣火辣辣的鈍痛。

“咚!”

棺材徹底被合蓋上,她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無聲無息。

棺材将她與世界徹底分離開來,她再也聽不見流水涓涓,聞不到鮮花芳香,看不見漫天繁星。

可偏偏她的知覺尚在,她知道自己沒有聾,沒有瞎,就是說不出話,也沒有力氣。

這群人是想将她變成活死人嗎!

她都這樣了,姐姐,恐怕也兇多吉少。

究竟是為何?為何要這樣對她?

她不甘心,她憤懑,她勢必要這些人,付出代價!

棺外,面具男看着棺材合上,面具之下的一雙深邃的眼睛,染上滲人的笑意。

不斷把玩着手中的佛珠,心中對這種能掌控一切的感覺,甚是歡愉。

姐姐?呵,別擔心,既然你們姐妹深情,很快,我便會讓她來陪你。

“主公,那女孩跑了。”

手中的動作一停,面具男緩緩轉身,“跑了?”

男人的聲音平淡,讓人無法從語氣中分辨出他的真實情緒,面前抱拳複命的男子,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一個小孩兒,都看不住,我養你們有何用呢?”

抱拳男子吓得連忙跪地,“是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公贖罪。”

“贖罪?”面具男彎下腰,貼近男子的耳邊,“抓回來就算了,若是壞了我的計劃,你懂的。”

男子瞳孔一縮,顫着音回應,“懂,懂。”

“那還不去尋,需要我請你嗎?”

男子立馬起身,但由于過于緊張,第一次并未成功,面具男好心地伸手,将他扶了起來,還将他膝蓋處的本就看不見的灰塵拍去,“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男子哪兒還敢耽擱,恨不得手腳并用地離開。

面具男戴着滑稽可怖的面具,從袖口掏出一塊手帕,擦拭幹淨,而後毫不留情地扔掉。

另一處,淺紫色異瞳女孩兒不斷狂奔,她不知道這裏是何處,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跑去哪兒?

她沒有目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跑跑,否則,被那些惡人抓住,她只會死無葬身之地。

“啊!”

一聲短促的呼叫,淺紫色異瞳女孩兒被一塊異物所絆倒。

她不敢停下,仍想繼續跑,然,拖着受傷的腿,又能跑多遠?

“趕緊找到,不然變成泥俑的就是咱們!”

身後傳來粗狂的熟悉聲,淺紫色異瞳女孩兒聽出來這就是抓住她的那些人。

不敢停留,瞄到不遠處的草有些茂密,她忍着劇痛,咬緊了牙關跑到了過去,緊緊地捂住嘴巴,逼迫自己不要發出一絲的聲音。

“這地方就這麽點大,她跑不了多遠。臭丫頭,待找到了,我定狠狠地扇她幾個巴掌。”

“行了,別說大話了,趕緊找吧。你們幾個去那邊,你去那兒,你跟我來。”

一衆人分成三批,從各處不斷探索她的位置。

淺紫色異瞳女孩兒躲在草叢裏,除了心裏祈禱外,其他什麽都做不了。

她不敢動,害怕一個細小的動作,便會引來他們。

“嘶嘶嘶……”

耳邊傳來聲音,半晌腳上也傳來一陣冰涼之感。

淺紫色異瞳女孩兒的臉色頓時煞白,是蛇!有蛇在她的腳上!

她最害怕蛇了,這可怎麽辦?

不能動,不要發出聲。

她不斷安撫自己,閉上了雙眼,屏住呼吸,上齒緊緊咬住下唇,直到嘗出了血腥味,仍害怕地不敢松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一個時辰,也可能是一盞茶的時間,總之世界歸于靜谧,腳上好像也沒了蛇的冰涼之感,耳邊也沒傳來那群人的聲音。

她微微地松開一點滿是汗液的手,緩緩地擡了擡腳,确定蛇已經走了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松了口氣。

将眼眶裏的淚水憋回去,她緩緩回頭,想看看那群人還在不在。

倏忽,黑暗中,她對視上一雙似野狼一般的眼睛。

“原來你躲在這兒啊。”

她被吓得呆愣在原地,淚水已經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看着一雙手緩緩地伸向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逃離的可能,但她實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地手腳發軟。

這雙手毫不費力地便講她拎了起來,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還好抓到她了,快,快送回去,耽擱了主公的時辰,可就完了。”

主公?就是要她和妹妹命的幕後指使嗎?

眼看着,離逃出來的地方愈來愈近。

她揚起頭,看向天空。

今夜沒有月亮,烏雲将天空壓的很低很低,仿佛下一秒,便要瓢潑大雨。

要屈服于命運嗎?要做被他人主宰的羔羊嗎?

不!她不能就這麽等待死亡的降臨!

“啊!”

拎住她的人被痛得一松,她也順勢掉了下來,不知從哪兒來的勁兒,也許是對死亡的恐懼,讓她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氣,她居然放倒了面前的人,并甩開那衆人幾米遠。

但也只有幾米遠,很快她便被人揪住了頭發,猛地向後拽去。

“死賤人,敢咬我,看我不弄死你!”

被連扇了好幾個巴掌,她只覺得耳鳴眼花,感覺下一秒就可以暈過去。

然,她卻挺住了。手中好像摸到了什麽東西,她直接往前扔去。

“哎,嘶!”

面前的男子被蛇猛得一咬,立刻連連喊疼。

被一個小孩連續戲耍了三次,怒吼中燒,他直接抽出配劍,一刀下去。

“啊……!”

左臉火辣辣的一頓燒痛,她擡起手摸去,是一陣黏糊。

她的臉,她的臉!

眼睛開始出現重影,她好累。

也不知道妹妹怎麽樣了?會不會也被這群人給……

她不敢說出那個字眼,仿佛只要不說出口,那個字就不會應驗。

後面趕來的人看到暈倒在地的淺紫色異瞳女孩兒,他們是練武之人,視覺異于常人,待看到女孩兒左臉上的疤痕後,一陣心驚。

“你……”

男子意識到自己闖禍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誰叫她放蛇咬我。”

好在那蛇沒有毒,只需将咬處吸出來些血,對他來說也并無大礙。

“哎,算了,先将她扛回去吧。”

本就壓着低的烏雲,原本以為是要下雨,沒成想,月亮竟将濃厚的烏雲扒到了身後,溶溶月下,這發生的一切,好像除了月亮,誰都不知道,這一夜,兩個平凡普通的女孩兒,只因一句流言,從而将成為不死人。

借助夜明珠微弱的光線,面具男打量面前的女孩兒,只見她眉宇緊縮,雙手緊緊環抱住身子,擺着無謂的自我保護姿勢。

本是恬靜的睡相,但女孩兒左臉的刀傷,卻破壞了這一份美感。

面具男看向抓回女孩兒的一群人,歪着頭并未出聲,然,明眼人都知道,他只是在詢問女孩兒臉上的疤痕從何而來。

被女孩兒扔蛇咬了的男子不敢隐瞞,因為他知道隐瞞是主公是大忌。

“是屬下,她拿蛇咬我,我一氣之下,便不下心刮壞了她的臉。”男人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到最後時,幾乎聽不見。

面具男沒說話,空曠的地方安靜得能聽見從穴口處傳來的風聲。呼呼啦啦,好不滲人。

就在男子要堅持不下之時,面具男終于發聲了,“起來吧。”

男子松了口氣,正要慶幸自己逃過一劫,手裏卻被塞進一柄劍。

對上主公的面具,這是何意?莫不是要讓他自刎謝罪?

男子是知道的,面前的主公就是個瘋子,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來,再刮一刀。”

面具男牽着男子握着刀的手,來到淺紫色異瞳女孩兒面前,将尖端抵在她血漬還未幹的左臉上,“在這裏,像剛才你刮的那樣,再來一次。”

男子被吓呆了,這是什麽要求?

看男子遲遲沒動作,面具男松開手退開些,淡淡道,“快點,否則,我就刮你的臉。”

面具男的聲音落在男人的耳畔,男人不敢猶豫,一刀下去。

“啊……”

溫熱的鮮血嘣到他的臉上,鼻間還有令人發嘔的血腥味。

他雖是習武之人,常常見血,但這是第一次,不是殺人,而是在折磨人。

“好,很好,再來一刀。”

面具男聽着慘叫聲,血液裏的瘋狂徹底被激發出來,他一把奪過男子手中的劍,胡亂地,卻精準地朝淺紫色異瞳女孩兒的左臉上刮去。

那一雙藏在面具之下的眼睛,已然通紅,鮮血濺到攤面具上,更添上了幾分厲鬼的駭人。

直到女孩兒的聲音愈來愈微弱,面具男才不舍地扔掉手中拽得緊緊的劍柄。

整個空地,已經被血腥味填滿,讓人多聞一下就會立馬嘔出來。

面具男身後的人早就吓得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被發瘋的主公看見,成為下一個無辜者。

面具男展開雙臂,閉上眼,十分享受這一刻。

半晌,他才對後面的人說道,“喂參湯,別讓她死了。”

不知過了多久,此處的血腥味如舊是那般的濃烈。

淺紫色異瞳女孩兒知道自己的左半張臉,怕是毀了。

但她不知道,為什麽被刮了那麽多下,她的眼睛卻毫發無損。

累,全身虛軟的累。

驀然被人架了起來,她也反抗不了一點,只能像一具還殘留有一口氣的死屍,任憑他們玩弄着她的這副軀殼。

被高高擡起,她睜開一條細縫,看見了月亮。

月亮好圓,好亮,好近,仿佛觸手可及。

她還記得妹妹從前總念叨着,要上去月亮上瞧一瞧,還想讓她将月亮摘下來。

可月亮孤傲地懸于蒼穹之上,她一介凡人,怎麽可能做到呢?

“神明,我将此二女奉獻給您,請換我永生的神力吧。”

神明?永生?神力?

她發出一聲弱微的嗤笑,世上竟有人真的相信這虛無缥缈的東西,還不惜毀滅她與妹妹。

這樣的人只配永生永世地下地獄,不得超生!

“轟!”

一聲巨響響徹天際,仿佛要将大地炸出一個大洞。

“這是怎麽回事?”

“是穴口,穴口被封了!但我們還未出去啊!”

此話一出,大家都躁動不安起來,他們可不想死在這裏,他們還想活着,還想從主公手裏拿到那筆不菲的薪酬,與家中的妻兒相聚。

他們有親人,有孩子,他們有活下去的希望。

面具男靜靜地聆聽着他們的不安,他們愈是焦灼,他骨子裏瘋狂的血液,就愈是躁動。

深深地呼吸,鼻腔裏是濃烈的血腥味,耳邊是焦灼不安的人類,而他!即将成為這世間,新的王!

此時,跪在地上的侍從們似乎已經反應過來,沖到面具男的面前,“主公,你這是何意?”

“對啊,為何要将我們也關在這個穴裏?”

面具男并未說話,他從懷裏掏出一根煙霧筒,繞過他們,然後緩緩拔掉上方的筒蓋,一縷青煙從中飄出。

“你們是為我賣命的,你們的命都是我的,我要你們做什麽,你們就只能幹什麽。”

面具男打開一直放在陰暗處的箱子,裏面居然是一顆又一顆巨大的夜明珠。

一顆夜明珠或許光前微弱,然數十顆聚集在一塊兒,發出的光亮就不會再暗淡了。

夜明珠的光照射在攤面具上,一雙瞪得無比大的眼珠子呈現出陰森的暗綠色,獠牙也更加尖銳,顯得他仿佛是陰間的閻王。

“什麽意思?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沖動的人跑到面具男的面前,腦海浮現出一種可能性,難以置信地問道,“你難不成是想将我們也變成泥俑嗎?”

面具男轉身,緩緩歪下頭,陰森森地回答,“你猜?”

男人頓感寒毛直豎,顫抖着擡起手指向他,“原來,原來你一早就想好要将我們關在這裏,才給我們那麽多報酬的,對不對?”

“別拿手指着我。”面具男一把拍掉男人指向他的手,他最讨厭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我給你們那麽多的錢,自然是足夠買下你們的命的。你們理應感謝我,否則,你們就是一群将死之人,怎麽可能還有錢給家裏人?”

雖然男人說的是實話,但親耳聽到,他們還是不願接受。

“你這個人,我要殺了你!”男人向身後的人說道,“弟兄們,我們将這個瘋子殺了,然後想法子出去!快!”

此話宛如星星之火,霎時間點燃了一群人內心的憤怒。

他們紛紛拔出配劍,将面具男團團圍住,“殺了你,我們再出去,錢還是我們的!”

“殺了我?”面具男仿佛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彎了腰,“汝是何人?憑何能殺死神?”

“什麽神?”他們對男子的忌憚被面臨死亡的恐懼所壓下,“你就是個瘋子,這世上壓根不存在什麽神明。”

“住嘴!”面具男大聲怒吼,他不允許有人這麽說!

“懶得跟你廢話,弟兄們上!”

眼看刀劍就要砍上他的面具男,他卻一點兒也不避讓,“哼,想殺我?癡人做夢。”

他們只道面具男又是在發癫,壓根兒沒放在心上,不想身體裏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一般,一絲力氣都沒有,只能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跟神明作對,從不會有好下場。”

他瞪大了雙眼,像極了面具男戴着的面具,眼裏充滿了不甘。

是那個煙霧筒,是毒,他居然放毒!

真不甘心就這麽死去啊,明明還差一點兒,他們就能重獲平凡幸福生活了啊。

面具男優雅地蹲下,幫助他們合上雙眼,“又該謝謝我了,否則,你們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輕嘲的弧度,而後他搬出事先準備的盛滿了泥的木桶,一下又一下地将泥平鋪在他們的身上,手上,腳上,最後是臉上。

“這個表情太醜了,來,能得到神明的眷顧,應該笑。”

于是一個帶着不甘的笑意浮現在一張泥臉上,面具男看着自己的作品,再次爆發出狂笑。

也不知過了多久,上方的穴口投射出微微的亮光。

而穴洞裏,只見一口棺材的旁邊立起了泥俑,一個,兩個,十個……

面具男看着自己一夜的佳作,視線落在躺在一邊,一直無暇顧及的女孩兒身上。

她左臉上刀傷的血跡已經幹涸,結成了一道又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重頭戲,是你喽。”

姚七福看着,面具男将泥勻抹在她的身上,無比地認真,足足花了一整天,直到黑夜降臨,月亮的清輝再度傾斜而下,面具男才停止動作。

他先是仰頭看了看月亮,然後将泥俑擡起,放在棺材的正前方。

“我也這算,讓你們的姐妹倆完成遺願了吧。”

月亮的光線逐漸移到泥俑的左眼上,就見男子說,“以一人為載體,以一人為軀體,讓她轉世投胎,待再次回來,便是我永生之時!”

狂妄的笑聲回蕩在穴地,姚七福覺得眼前的人無可救藥。

半晌,他也昏倒在地,而後沒了氣息。

月亮隐到雲層之後,外漏的上方被合起。

一個荒謬的計劃,被掩藏在這個穴口裏。

再也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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