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蠱蟲
蠱蟲
北境的百姓對他們那些樹苗苗倒是寶貝得很,一家子一家子地來,每家領上一棵,分外小心地栽在城外荒地上,那架勢堪比手上捧的是自家孩子。
林瑔環顧四周,有些不解道:“我先前聽臨風說荒鷹城年年都要栽一回樹,一弄就要折騰個好幾天。可如今看着這全城的百姓都出動了,怎的還要那麽久?”
聞言,方将軍“嗐”了一聲,道:“我們這也不是什麽風水寶地,種什麽就能活什麽,那都得精心伺候着。每年到這個時候,城中百姓先安置好了這些樹栽子,就得把往年種下的樹都仔細探查一遍,歪了的扶一扶,有病了的治一治,再成片的澆澆水,這堆事弄下來得個個把天呢。殿下公子都是京中來的,肯定也不會弄這些,您二位就走個過場,把樹栽上讓百姓們看看,旁的什麽挖坑埋土之類的事就不用管了,這地硬,也不好弄,我叫別人來弄!”
蘇珏笑道:“聽着倒是有趣的打緊,方将軍不如就讓我們試試,既說了是來幫忙的,哪有只走個過場這一說。”
“那殿下公子可千萬小心些,這活可不好幹,阿澶第一次做的時候手上讓劃了好幾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呢!”
“嗯。”蘇珏應了,心思卻沒在上面,放輕步子慢慢走到林瑔身後,本想趁他不防逗弄一番。
卻聽林瑔突然出聲道:“你要實在閑得沒事便去抄幾卷佛經靜靜心,省得成日拿我做消遣。”
蘇珏無奈輕笑:“還不夠輕的?怎麽又被你聽見了?”
林瑔睨他一眼,沒接話。
臨風在一旁遠遠看着,冷不丁肩上搭上一只手來,吓得他一哆嗦,抓住那人的手一個回身就将人踹倒在地。
阿止悶哼一聲,道:“臨風大人,是我。”
臨風眯了眯眼,只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打量了半晌才驚覺是阿止,趕忙把人放開,從地上拉起來:“阿止?你怎麽成這樣了?”
阿止滿身泥濘,風塵仆仆,糊得全身都是。阿止撣了撣身上的土,有些不自在道:“我怕耽誤了殿下的事,回來時着急了些,連人帶馬摔了一下,不妨事。”
臨風一時語塞,半晌才道:“倒也……不用這麽急,還有幾日呢。”
阿止傻傻笑笑,指了指腰包,道:“殿下要的東西我放在裏面了,用盒子裝着呢,我手髒,勞煩大人自己拿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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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依言向他腰包裏摸去,果然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來:“呦,連盒子都做得這般精巧啊。只是……我怎麽覺得這上面的圖案這麽眼熟呢?”
阿止笑道:“許是大人看錯了吧,這盒子也是他自己做的,他做什麽都愛在上面畫這麽個東西,說是仿着人家大鐵匠鋪子的樣子,專門給自己也做個印,長得像也是有可能的。”
“那可能是吧。”臨風也不多追究,徑自打開盒子,待看到裏面的東西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阿止,你這朋友當真是有些本事啊,殿下那圖畫得那般繁複,我本以為能夠做出來就挺不容易的了,他竟還能做得如此精巧,現在鐵匠也這麽難做了嗎?得手巧成這樣!”
阿止忍俊不禁:“大人廖贊了。”
臨風翻來覆去地又看了好幾遍,忍不住咋舌:“如今這行情我也不清楚,但光看這人的手藝,再加上殿下要的做匕首的東西……三百兩能做出來嗎?”
阿止搖了搖頭:“攏共花了三百六十七兩。”
聞言,臨風沉默片刻,蓋上了盒子,欲言又止了半晌,才道:“殿下給公子準備的生辰禮,這個價錢……倒也正常。”
用一間酒樓一個月的進賬打一把匕首,确實貴了些,但若是給他們五皇子府的伴讀公子的,那一切就都能說通。
嗯……說得通吧?
臨風長舒了口氣,正欲叫阿止先回去清整一番,就聽蘇珏林瑔那邊出了好大的動靜,緊接着就聽林瑔喊道:“臨風!”
“我在!”臨風遙遙應下,随即就要往那邊跑。
卻被林瑔制止:“不必過來,跟所有人說先停下手裏的活兒,離這些樹都遠一些!”
“啊?”
“快點!”
“是!”臨風推了下阿止,飛快吐出一句,“你去殿下公子那邊看看。”然後就依林瑔所說邊跑邊喊起來。
阿止留在原地左右張望了下,不知是該跟着臨風一塊兒去喊,還是到蘇珏林瑔那邊去。
最後猶豫一下,還是聽了臨風的話,朝蘇珏林瑔那邊跑去:“殿下公子,出什麽事了?”
他這副髒兮兮的樣子估計是不太好認,蘇珏看到他時明顯怔愣了一瞬,才指了指地上,道:“從樹上落下來的,我雖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但看它的樣子,還是叫人都提防着些,免得有毒。”
阿止順着蘇珏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地上蜷縮着一只小小的、五彩斑斓的蟲子,渾身尖刺,長得頗有些膈應人,看得忍不住有些反胃。
阿止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愣了片刻,見那蟲子好不容易舒展開了蠕動着要離去,阿止眼疾手快拔出佩劍将它挑為兩截。
林瑔不适地皺了皺眉,道:“北境幹旱,蚊蟲甚少,這東西看着不像這邊的。只是這些樹都是從別處運來的,那就說不準是別的地方帶來的,還是被人刻意放上來的了。”
“是蠱蟲。”阿止蹙眉道。
林瑔一愣,朝他看過去:“什麽?”
阿止猶豫了一下,道:“我……也是偶然在書上看到的,當初瞧着有意思,多看了兩眼,也不太記得清了,只是看它的樣子像,這東西毒性不一,有的極強,一根細小的刺戳一下就能取人性命,只是……”阿止又有些出神,與其像是在跟蘇珏林瑔說話,不如說更像是喃喃自語,“這東西,不該出現在這裏啊。”
方将軍急匆匆地跑過來,看到地上被斬成兩段卻還能動的蟲子也是忍不住一陣惡寒:“這什麽玩意兒啊?殿下公子,您二人傷着沒有?”
蘇珏搖頭,轉而道:“方将軍,叫人拿副手衣來給我,您去疏散百姓,調動人手,将這些樹都聚攏到一起,仔細檢查一番,看看還有沒有這東西,我手下的人說此物有劇毒,讓諸位務必小心些。”
林瑔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要做什麽?”
“從它身上取幾根刺下來,找人驗驗。”
方将軍聞言一愣,指着地上斷成兩截的蟲子有些語無倫次地道:“不是,這……這玩意兒是…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不應該啊。北境年年運過來的樹都是我讓人仔仔細細一顆一顆挑的,全都挑得好養活還沒毛病的,都快把每片葉子查一查了,回來的路上也是護得嚴嚴實實的,怎麽還會有這東西啊?”
話雖如此說着,方将軍還是不曾耽擱,招呼着衆人按蘇珏說的去辦。
一小厮急急忙忙地回去取了副手衣送過來,林瑔看了正要接過,卻被蘇珏擋了回去。
蘇珏蹙眉道:“我來,你離遠些,別靠過來。”
“你……”
林瑔剛吐出一個字來,就被蘇珏厲聲截斷:“離遠些!”随即蘇珏又放緩了聲音,道,“放心,不會有事的,你就站那,一會兒把帕子遞給我就是了。”
阿止急忙上前:“殿下,交給我吧,若是恰好碰上能取人性命的那種,您……”
“老實在那待着!”蘇珏呵斥道,“不必管我。”
阿止又轉頭看向林瑔,一臉焦急道:“公子,這……”
林瑔默默捏緊了袖中的帕子,強裝淡定道:“連我都管不了他,你急能頂什麽用?穩住心神,別自己先亂了陣腳,反倒再驚着他。”
蘇珏強忍下惡心,輕輕捏起半條蟲子,小心翼翼地捏下幾根刺來:“清塵。”
林瑔俯身正欲把帕子遞給他,就聽一道鋒芒破空,直沖這邊而來。
林瑔立即回身,擡手抓住一枚飛镖,瞬間劃破皮肉,殷紅的血順着指縫往下滴。
“清塵!”蘇珏也顧不得其他,趕忙丢下手裏的東西,摘了手衣湊過去。
阿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整得措手不及,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請殿下責罰!”
林瑔丢下那枚飛镖,翻過手掌來查看傷口,那道口子幾乎貫穿了整個手掌,疼得林瑔忍不住輕輕“嘶”了一聲。
卻還是搶在蘇珏之前開口:“別發火,也不用拿別人問罪。這飛镖射過來的角度太刁鑽,我若躲了你便要挨它一下,你連上次的傷都還沒好利索呢,也接不住它。這東西也來得太快,阿止阻止不及,飛镖上無毒,傷口一會兒再包紮也不遲,那飛镖上綁着一張紙條,你先取下來看看。”
蘇珏強壓着怒意,看着林瑔還在滴血的手,卻又想着自己才碰了那條蟲子,也不敢随意碰他,只得陰沉着臉,從地上撿了那張紙條拿起來看。
結果卻越看臉色越差,最後狠狠地把紙條又丢在地上,難得地沒壓着自己,罵了一句:“這人是不是有病!”
聞言,阿止 、林瑔以及剛回來的臨風都愣在了原地,沉默良久,都沒人說話。
須臾,臨風眼神亂瞟,習慣性地打着哈哈想說些什麽調節氣氛,這才注意到滿手是血的林瑔,吓得頓時心尖一顫。
一個閃身跑過去從身上摸着能用的東西給林瑔包紮:“我的公子啊,我不就離開了一會兒嗎?這又是怎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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