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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幾個人随便地聊着天,喝着茶,高玉衡一直若有所思,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他突然發現家裏好像少了些什麽?他到處張望着,突然發現蘇寶華和高翠輝不在。
“咦?”他忍不住問:“怎麽三姨娘和翠輝妹妹沒下來?”
田成芸的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哦,她們去林太太家打牌去了。”
“翠輝妹妹也打牌嗎?”他又問。在他的印象裏,高翠輝從來都沒出去跟誰打過牌,頂多逢年過節時,跟自家人搓幾場。
田成芸的臉色更不自然了,“她陪她媽去的呗,你問這些幹什麽!”她有點不耐煩了。
“我就是随口問問。”他愕然地看着田成芸。他只是随便問問而已,田成芸怎麽就這麽煩躁。
他默默地思索着,沒再說話。
然而,片刻之後,蘇寶華和高翠輝就回來了。她們一進門,田成芸的臉色就沉了下去。
“你們怎麽回來了?”她的語氣很不高興。
“別提了!”蘇寶華抱怨着朝這邊走了過來。“我的老毛病突然犯了,又是胸口發悶,又是頭暈。我只好跟打牌的那幾位太太告假,趕緊帶着翠輝回來了。”
“你怎麽這麽不争氣!打個牌都能犯老毛病,你平時不是最喜歡打牌嘛!”田成芸依然很不高興地說。
蘇寶華一屁股坐在了雙人沙發上,臉色有些怏怏的。
“太太這話就說差了,這毛病我又控制不了,它随時随地會犯,又不是我讓它犯的,我巴不得它好了幹淨!”
她說着,就對高翠輝拍拍旁邊的沙發,示意她坐下。高翠輝坐下了。
田成芸白了她一眼,“我不過是奇怪而已,我也沒盼着你犯毛病!你既然犯了病,就去歇着吧!”
“我這會兒好了,興許是林太太家的門窗關得太嚴了,不透氣,我從她家裏出來就好了。”她笑着摸摸自己的額頭,輕籲了一口氣。
田成芸冷笑了一聲,“你這毛病可真是懂事啊,該犯的時候就犯,不該犯的時候就不犯。”
“哎?你說的這叫什麽話!”蘇寶華把臉一板。
“媽!”高玉沙喚了田成芸一聲,“您怎麽能這麽說話呢!三姨娘是生病了,她又不是故意的。”
他連忙陪着笑臉,小心翼翼地說:“三姨娘!您千萬別生氣!太太沒別的意思,就是有點納悶而已。您千萬別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蘇寶華似笑非笑地看着高玉沙,“我知道,我怎麽會放在心上呢,我跟太太相處了那麽年,太太是什麽脾氣,我心裏清楚。”
田成芸默不作聲,臉色冰冷,不茍言笑。
蘇寶華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問:“咦?不是說簡公子今天來嗎?怎麽沒見他人?”
“他和翠明在樓上呢!”高玉沙連忙笑着說。
“就他們倆呀?”蘇寶華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翠明就是帶他上去參觀一下,馬上就下來了。”高玉沙又解釋。
“就他們倆怎麽了?”田成芸沒好氣地問:“他們倆最近相處得很好,兩個人在一起說說話,到處走走看看有什麽關系?”
蘇寶華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沒怎麽。我和翠輝上樓換身衣服。走!翠輝!”她站了起來,拉了一下翠輝的手腕。
然後,兩個人就朝樓梯走去,才走了兩步,高翠明就帶着簡鴻豫從樓上下來了。
蘇寶華瞬間扯開了嗓子,興高采烈地嚷:“哎呦!簡公子!有失遠迎,真是不好意思,沒能接待你。”
簡鴻豫連忙走下樓梯,客氣地寒暄說:“三姨太客氣了!我也剛到不久。”
高翠明看到她和高翠輝,像田成芸一樣,臉色也突然大變,變得非常陰冷。
“三姨娘不是去打牌了嗎?怎麽突然回來了?”她冷冷地問,語氣很像田成芸剛才質問蘇寶華的語氣,只是不像蘇寶華那麽冰冷生硬。
“我是犯了老毛病了,胸口悶,頭也暈,不得已就回來了。”蘇寶華皮笑肉不笑地解釋說。
然後,她就拍拍旁邊的高翠輝,“翠輝,還不跟簡公子打招呼,傻愣着幹什麽?”
高翠輝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十分鎮靜,這會兒,她才露出微笑,上前一步,對簡鴻豫輕聲細語地說:“簡公子好!歡迎來做客!”
簡鴻豫也微笑着,“二小姐好,謝謝你的歡迎。很榮幸能到府上來做客。”
高翠輝害羞地笑了,眼睛突然變得明亮而柔情起來。一旁的高翠明已經咬緊了牙根,眼睛裏充滿了憤怒。她連忙對簡鴻豫說:“簡公子,我們過去坐吧。”她指了指沙發這邊。
蘇寶華這時候說:“簡公子先去坐吧,我們娘倆先去換身衣服,暫時失陪一下。”
然後,她和高翠輝就上了樓。簡鴻豫和高翠明就坐到沙發上來了。
一會兒,蘇寶華和高翠輝換好衣服下來了。蘇寶華的衣着并沒什麽改變,不過是在暗綠色的絲絨旗袍外,加了一件黑色貂皮外套。
而高翠輝卻是改頭換面,把原本披散的頭發,绾成了一個發髻,把原本一身孔雀藍的大衣,換成了一件淡黃色的旗袍,外加一件米白色的鬥篷,從剛才沉悶文靜,變成了現在的俏麗溫婉。
她一下樓梯,就牢牢地抓住了大家的眼睛。尤其是田成芸和高翠明的眼睛,她們眼睛裏滿是陰冷而惱怒的神色。
蘇寶華領着高翠輝笑吟吟地走過來,還坐到剛才坐的位置。
大家又寒暄了起來。
一場寒暄過後,蘇寶華驀然說:“簡公子,有個忙想請你幫一下,不知道簡公子肯不肯?”
“三姨娘客氣,但說無妨。”簡鴻豫說。
“翠……”
“你想讓簡公子幫你什麽忙?”田成芸突然打斷了蘇寶華的話。“簡公子第一次到家裏來做客,咱們還沒盡到地主之誼,你就想先勞煩簡公子,你這麽做未免太冒昧了!”
蘇寶華冷下了臉,“我話還沒說完呢,太太怎麽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怎麽能斷定我的事情一定會冒昧簡公子?”
“我不用聽你說什麽事情,你只要請簡公子幫忙就是冒昧了!”田成芸獨斷地說。
蘇寶華恨恨地咬了一下嘴唇,“太太未免太武斷了!我不過是想着簡公子學識淵博,翠輝的功課最近有些薄弱,想請他幫忙指點一下翠輝而已,這怎麽能是冒昧呢!”
“翠輝才讀中學,她不懂可以問玉衡啊。”田成芸又說:“再不行,給她另外請個家教也可以。為什麽要專門麻煩簡公子呢?簡公子家裏事務繁忙,就不要為這點小事麻煩他了。”
“這怎麽能是小事呢?”蘇寶華不服氣地抗議,“這可是翠輝的前途,是她的終身大事!翠輝可是個求上進的孩子,她一心想考個好一點的大學,将來也能有份好工作,能自立自強,做個新時代的女性。她可不像有些女孩子,整天只想着嫁人,天天跟男孩子鬼混!”
“你……”田成芸無言以對,咬牙切齒地怒視着她。田成芸偷眼看了一下簡鴻豫,才又拾起笑臉,只是笑得很勉強,“既然翠輝這麽上進,她的功課又怎麽會薄弱呢?別是假用功故意騙你的吧!”
高翠輝的臉頓時漲紅了,“太太!您說這話就太冤枉我了,我不過是資質太淺,學不明白!”說着,她就怯怯地打量了簡鴻豫一眼,看上去非常在乎簡鴻豫的反應。
“就是說!”蘇寶華也觑了一眼簡鴻豫,似乎也很在意簡鴻豫的感受。然後,她又耐心地解釋說:“我們翠輝也許笨一點,用功是從來都用功的!她可不像有些女孩子,成天只想着嫁人,進學校也不過是想着找個如意郎君,好把自己嫁出去,從來都不關心功課,即便是關心也是因為礙着她找男朋友才關心的。”
田成芸怒目洶洶地瞪着她,也是慌亂地看了簡鴻豫一眼,高翠明也紅着臉咬着牙,還是偷偷看了簡鴻豫一眼。
簡鴻豫倒很平靜,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這才說:“功課上的問題,我很樂于效勞。不過,我的時間的确不多,工作繁重,恐怕能幫的不多。”
高翠明這才轉怒為喜,神色有所放松,兩只眼睛脈脈含情地盯着他。
田成芸也松了一口氣,“就是說啊,那就算了。你自己的事要緊,翠輝的功課,回頭我給她請個家教就好了。”
蘇寶華和高翠輝面面相觑,臉色都很灰敗。
高玉衡冷眼看着這一切,笑容快要抑制不住。這真是一場好戲,一場大戲。他猜想這場戲會很精彩,卻沒想到會這麽精彩。
瞧瞧田成芸和蘇寶華這副“針鋒相對”的樣子,聽聽她們說的這些話,看看高翠明和高翠輝的争風吃醋的樣子,再看看高翠輝對簡鴻豫的頻頻顧盼,這分明是高翠輝也相中了簡鴻豫。
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這簡直是出乎他的意料。那天田成芸說起簡鴻豫的時候,高興得幾乎跳起來,她們母女倆卻是那麽意興闌珊,不像從前那麽附和她,他就猜她們母女是因為嫉妒。
如今看來,他猜得沒錯,猜得很準。正如田成芸所說,以簡鴻豫這樣的人品,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給他,蘇寶華八成也有這個心思,高翠輝自己肯定也有這個心思。
田成芸多半早就猜到了她們娘倆的心思,所以,今天簡鴻豫上門,她就請林太太幫忙把蘇寶華和高翠輝支開,不給她們任何靠近簡鴻豫的機會。沒成想蘇寶華志在必得,殺了個回馬槍,帶着高翠輝趕着飯點回來了。
一定是這樣!高玉衡肯定地想。否則蘇寶華剛才的那一切行為該怎麽解釋?田成芸、高翠明和高玉沙的臉色又是怎麽回事?
他的心情突然大好。看來田成芸和蘇寶華也不是鐵板一塊,原來她們之間這麽不堪一擊,一個簡鴻豫就讓她們生了嫌隙,開始明争暗鬥。
他感到很振奮,很激動。這是多麽好的機會,多麽好的形勢,田成芸和蘇寶華假如反目,那他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他只要在她們之間推波助瀾,火上澆油就行了。
至于這個簡鴻豫,他不禁又看了他一眼。從他下樓後,他就沒再看過他一眼,也沒再跟他說過話,他肯定對他很不滿吧,一個自己幫助過的人,都登他家的門來做客了,結果卻被他裝作不認識,這種被辜負的感覺,肯定讓簡鴻豫很生氣,也很失望。或許,簡鴻豫早就在心裏罵他忘恩負義了。
高玉衡的心又灰了下去。是啊,簡鴻豫幫助過他,他能恩将仇報嗎?這樣不是太沒良心了嗎?
吃過了飯,蘇寶華還想拉着簡鴻豫聊天,田成芸卻更是棋高一着,慫恿高翠明和簡鴻豫一起去看電影。蘇寶華和高翠輝氣急敗壞地上了樓。
高玉衡和田成芸、高玉沙一起,送他們出門。田成芸掩飾不住高興,和高玉沙兩個人叮囑他們要玩得開心,簡鴻豫和高翠明答應着。
高玉衡站在一旁一直都沒吱聲。忽然,簡鴻豫轉過臉來看向高玉衡,別有深意地說:“再見了,高公子!”
高玉衡愕然地看着他,倉促地笑了笑,“再見!簡公子!”
簡鴻豫微笑着點了點頭,又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和高翠明鑽進車子,發動車子走了。走到路口,車子就轉彎不見了。
田成芸和高玉沙還不舍地站在路邊,不肯進屋。
高玉衡默默地轉過身來,悄悄地進了屋裏,上了樓,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來到陽臺上抽着煙。太陽已經偏西,日頭慵懶地照着,輕輕薄薄的光,是倦怠的光,空氣中透着一片荒涼之感,似乎起風了,細細的寒風輕輕地吹着,無所不在地吹着,吹着凋落的樹葉,吹着他的眼睛,他的頭發,絲絲入扣地吹着他的皮膚,他整個人徹底地冷靜了下來。
事到如今,他也管不得許多了。就算簡鴻豫幫助過他又怎樣,誰讓他跟高翠明交朋友的!誰讓他跟高玉沙走得那麽近的!他跟他們走得近,就等于在幫着他們對付他,等于是他的敵人。況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既然能跟這兄妹倆走得那麽近,就表示他也不是什麽好人!那他就活該被玩弄!被利用!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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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