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番外

番外

酷夏即便到了九月也還熱浪滾滾，枝頭蟬鳴聒噪不休。

許青檸推着行李箱走在林蔭繁茂的樹下，勉強遮去了幾縷陽光。盡管如此，汗水還是順着臉頰滑落進衣衫，洇出一片水漬。

“寶貝，你到學校了吧，有什麽需要的和媽媽說，媽媽讓人給你送。”

許女士遠隔重洋，躺在沙灘上惬意十足的同時還不忘關心一下剛剛開學的小女兒。

家裏人都忙，許青檸是司機送的，但她不覺得失望，反而興致很高，“一切都好，你們也要玩得開心呀！”

推開宿舍木質的門板，沒有想象中積攢了兩個月的灰塵，取而代之的是幹淨整潔的地面和桌椅，循着水聲望去，她的小蜜蜂室友孟靜正在水池邊搓洗抹布。

九州大學一直是雙人寝，這是許青檸和孟靜做室友的第二年，對方活潑可愛還勤勞，還是她的天選飯搭子。

“回來的時間剛剛好，都收拾好了，請坐吧，我的許大小姐。”孟靜家境也很好，就是愛開許青檸的玩笑。

“嗯，不錯，賞。跪安吧，小孟。”

“一邊兒去。學校給了三天的到校時間，我是因為我爸正好要到這邊出差談項目就捎上我了，你怎麽也來這麽早啊！”

孟靜就坐在許青檸對面的床上，看着她換拖鞋。

“孤家寡人，在哪兒不是待，再說了，我這不是想你了嗎，可不得早點來。”

許青檸換完拖鞋就去挂衣服，等會兒趁着天氣好，還要把被子抱出去曬一曬。

大學生活這幾年絕對是許小姐最自立自強的一段日子。

許青檸這話說的半真半假，孟靜卻是一點都不買賬，“你那是想我嗎，你那想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Advertisement

一年的時間，她這個旁觀者看得最清楚了。

就這麽直白地被拆穿了，許青檸也不惱，甚至帶了三分羞怯，“看破不說破，夢夢，多少給我留點面子嘛。”

看着她那沒出息的模樣，孟靜嘆了口氣，“就這麽喜歡那個姓牧的？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你這隔得怕是座珠穆朗瑪峰。真正有意于你的男孩子，怎麽舍得讓你追着他跑。”

牧承瑾這男的不行，除了臉一無是處。

“沒辦法，高中的時候一眼驚鴻，就陷下去了，那時候想着不能早戀，如今有機會了當然要嘗試。”

九州大學本不是許青檸的夢校，但有舍有得，她能離自己喜歡的人更近一步也是好事。

“我都不想說你，許大戀愛腦。”

“那就不說了吧。”

“要我說，你還是見得男人太少，才會一時被迷了眼。正好今天姜氏集團新任總裁作為往屆優秀校友要回學校演講，捐款，下午我帶你去漲漲見識。據說沒比我們大兩歲，人又帥能力又強，你多看看說不定還能移情別戀。”

“婉拒了哈，有那個時間我不如收拾宿舍。”

許青檸這會兒對牧承瑾正上頭，對方就算是人神共憤的大帥哥她也看不進去。

“晚了，之前導員統計，我私聊你，你沒回，我就幫你也填了，能算活動學分。”

學分這幾個字才是拿捏大學生的命脈所在，如此就算不想去也能勉強自己一下。

“好，知道了。”

許青檸答應的漫不經心，轉頭就去看給牧承瑾挑的開學禮物，是雙限量款球鞋，還是她喜歡的白色。

聽講座就聽講座，還要當場掃碼簽到，真是沒意思透了。

許青檸原本想往會場後排坐，想着無非是換個地方玩手機，也無傷大雅，但孟靜非要拉着她看帥哥，兩人就在側邊的五六排落座。

視野不錯，最重要的是方便開溜。

“進來了，進來了，啊啊啊，跟咱學校這群男的簡直不在一個level上，不枉我放棄午睡來聽無聊的講座。”

人群中有一點騷動，前排女生即便努力壓抑尖叫，也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彼時許青檸在低頭看籃球隊發的朋友圈，好像下午有場友誼賽，不出意外的話，牧承瑾會上場。

等她擡頭的時候，嘉賓們已然落座，按照孟靜的指示，許青檸只看到姜淮序的背影，嗯，後腦勺挺方正的，頭型不錯。

她意興闌珊，孟靜還當是沒看見有些失落，安慰道，“他等會兒還要上臺講話，能看見正臉。”

“啊，嗯。”

許青檸沒聽清孟靜在說什麽，滿腦子都是要中途離開去看籃球賽，敷衍地應了聲。

這種校級的演講，每年內容都大同小異，書記說完校長說，回望校史，再贊美一下與會嘉賓，然後同學們鼓掌附和，每次都掌聲雷動，但真正聽的其實沒多少。

“下面讓我們有請姜氏集團現任總裁姜淮序先生致辭，大家掌聲歡迎。”

書記在臺上努力調動氛圍，許青檸卻是幾乎在同時和旁邊的孟靜說了句，“我有點事，先走了。”

随後不等孟靜阻攔，她就躬身從旁邊給學生們去洗手間的側門出去了。

再不去，籃球賽程要過半了。

于是一道挺拔的身姿向臺上去，一道俏麗的剪影出了會場，就這麽巧妙地錯過。

籃球場和學校禮堂在對角線上，許青檸趕到的時候，籃球賽已過半場，接近尾聲，她找了個角落坐下，手裏還拿着提前買好的水。

她對籃球其實沒什麽興趣，只是籃球場上的牧承瑾似乎格外有魅力。目光随着一個人流轉，顧盼生輝。

“許學妹又來看牧學長打球了？”

旁邊坐着的女生有點眼熟，許青檸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牧承瑾舍友的女朋友。

“嗯。”對于不熟的人，許青檸的話并不多，但架不住對方自來熟。

“喏，你看那邊坐着的那個，是他們同專業的，叫齊之芸，上次他們宿舍聚餐我見過她，是牧承瑾帶來的，關系不言而喻。許學妹你長得漂亮，人也好，沒必要在不值得的男人身上浪費心思。”

按理說，這話輪不到她來講，但她是真看不過去，吃着碗裏的還看着鍋裏的算怎麽回事，作為老學姐，她有義務給漂亮學妹避坑。

齊之芸，其實她一直有所耳聞，但到底還沒官宣不是。

出于禮貌，許青檸點了點頭示意她自己知道了，“嗯，謝謝學姐。”

但心思卻沒完全歇下去，她這個人有時候有點軸，或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沒到她接受不了的阈值，就意味着還可以嘗試。

球賽結束的時候，齊之芸快步走上去遞水，牧承瑾幾乎沒有猶豫的接了。

而在那之前，他從沒收過許青檸的。

看着這一幕，許青檸的眼神變了變，旁邊的學姐看到在心裏嘆了口氣，然後站起身喊自己男朋友的名字，聲音很大，吸引了全場的目光，也包括牧承瑾的。

許青檸非常肯定對方是看見她的，可是他選擇視若無睹，然後接過齊之芸的毛巾擦了擦汗。

“學姐，水給你，我還有事，先走了。”

球場的喧嚣被她甩在身後，許青檸忽然覺得有點沒意思，其實他們那點事兒在場的很多人都心知肚明，牧承瑾就是故意的，故意想和她沒有一點牽連。

“這麽快就回來了，來來來，我特意拍了姜總的正臉，真是女娲畢設，就連我這樣的大美人看了都自愧弗如。可惜還不算上鏡，本人更帥。”

孟靜抱着手機，嘎嘎直樂，看到許青檸推門進宿舍就想分享，這樣極品的男人怎麽能自己一個人品呢，好東西得大家一起分享才行。

沉溺于男人的美色，反而忽視了對方不算太好的臉色，一直沒等到回答的孟靜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也就沒再往上湊了。

許青檸看着書桌上那雙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球鞋，神色冷淡，不辨喜怒，然後拿着它走了出去，丢下一句，“我等會兒再回來。”

不在別人情緒不好的時候有太強的探知欲，這是基本的社交準則，孟靜應了聲好，并沒有多問，然後抱着手機湊到窗邊，親眼看着四個小時前還被許青檸一臉愛意撫摸過的鞋子，被連鞋帶盒一起丢進了垃圾桶，丢的那叫一個幹脆利落。

她的眼神一向好，一眼就看到那是不可回收的分類垃圾桶。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孟靜也不敢多問，幹脆低頭多看了兩眼屏幕上帥氣的男人，不管為什麽，檸檸要是能突然複明，當然也是一件好事。

沿着學校人工湖的湖堤走了半圈，許青檸在柳樹下的長凳上落座，開始回想過去五年做過的蠢事。

她是在高中的那場軍訓上一眼看中牧承瑾的，那時候十六歲，恰值情窦初開之年，再加上對方家裏貧困，她就格外上心，送衣服送鞋子，還要迂回婉轉不讓這一切變得像施舍。成年後更是毫不避諱地表達過愛意，但從未得到過回應。

不答應卻也不拒絕，仿佛永遠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這就像極了雞肋，讓她繼續啃她不願意，但丢了又分外可惜。

“不合适的人就換，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能勝任，這樣簡單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嗎？前期投入不如及時止損，不要舍本逐末。”

清冷的男聲打斷了許青檸有些混亂的思緒，卻又讓她格外清醒，她循聲望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後腦勺。

這是在，打電話！

電話挂斷，對方站在原地沒有動，似乎是在平複情緒。

但就在姜淮序想要離開時卻被叫住，“姜總，有沒有興趣，坐下聊兩句。”

許青檸本不是一個會主動搭讪的人，但對方算是歪打正着地點醒了她，正好她也有點好奇能讓孟靜那樣啧啧稱道的臉究竟長什麽樣。

“沒興趣。”

毫不留情的回絕，倒是讓許青檸莞爾一笑。

這樣多好，不想做的事情就直接回絕，毫不拖泥帶水。

可二十歲出頭的許青檸最是越挫越勇的年紀，不然也不會锲而不舍地追着牧承瑾那麽多年。她快走兩步，攔住對方的去路，也如願看到了讓她好奇不已的容顏。

孟靜沒騙她，這人确實骨相極佳，皮相更是上乘，能甩牧承瑾好幾條街了。

姜淮序被迫擡眸看她，眼底深處有一絲不耐煩。本來公司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讓他焦頭爛額，偏偏老爺子還要他抽空去樹立企業形象，現如今還要被小丫頭堵在湖邊小道上。

“有事嗎？”

嗯，聲音也很好聽。

許青檸定睛看了他一分鐘，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卻又在對方明顯煩躁的時候讓開了路，“沒事，你走吧。”

她素來最擅長的就是來日方長了。

姜淮序聞言微怔，不是很能理解女孩子的想法，但還是側身離開，晚上還有應酬，他沒工夫耽誤。

看着對方漸漸消失的身影，許青檸笑了笑，孟靜說的對，還是要多見見世面，才不會把路走窄了。

打從那天起，許青檸便不再有意無意地出現在牧承瑾的生活裏，事實證明，世界上真的沒有那麽多巧合，不去刻意制造偶遇就真的沒那麽容易遇見。

可一旦想要，那就是事在人為了。

“你才大二，現在談實習是不是太早了？”

姚翹接到許青檸電話的時候并沒有放在心上，只當是妹妹一時心血來潮。

“不早不早，也不能天天活得太悠閑了。”

許青檸躺在床上，看着排滿的課程，思索着哪些內容可以周末再自學。

“就算是想鍛煉，你的性格也不适合做秘書。退一萬步講，你要來自家公司過家家也就罷了，我和爸能給你兜底，但你點名要去姜氏是打的什麽算盤啊！”

自己這個妹妹成天想一出是一出，不過說到底也是他們縱容的。

“姐，去你那兒起不到鍛煉的作用，再說公司裏那些叔叔伯伯誰不認識我。哎呀，你就說行不行嘛，姐你最好了。”

實在說不過姚翹，許青檸就撒嬌，這一招屢試不爽，姚翹也果然繳械投降。

“好好好，不過你做事要有點數，別太張揚了。”

“放心吧，mua。”

許青檸空降姜氏總裁辦的事私下裏引起了一小陣騷亂，但明面上風平浪靜。

對于這個合作方塞進來說是小打小鬧，不必太當真的小秘書，姜淮序也并沒有放在眼裏。直到那天許青檸敲響了他辦公室的門。

“是你？”

雖然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可這張臉還是讓姜淮序一下子就記起來了。

“是我，姜總記性真好。”

許青檸驚喜一笑，把在前輩指導下泡好的黑咖啡放到辦公桌上。

“嗯，沒什麽事就出去吧。”

驚訝也只有那一秒，再多的就不足以牽動他的情緒了。

許青檸聽話出門，卻在手按上門板的瞬間回頭，留下了一句很輕卻很堅定，“姜總，日後請多關照！”

……

卧室的燈有幾分昏黃，許青檸自夢中醒來，坐起身後下意識看向外面，夜還很沉。

“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被她的動作吵醒，姜淮序也坐起從背後抱住了她，帶着安撫的意味。

“姜總，五年前你是不是去九州大學做過演講？”

有那麽一瞬間，她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可伴随着身後人的體溫，意識慢慢回籠。

“怎麽忽然想起來問這個。你等我想想……去過，但是當時公司有事，我念完稿子就離席了。”

時隔多年，他之所以還能記得清晰，是因為那段時間是他人生最難熬的一段日子。

“這樣啊，那真是太可惜了。”

“嗯？”

“我夢到咱們的相遇了，就在五年前，我要收回之前的話，如果我們那時候相遇，我也還是會順理成章地喜歡上你，然後近水樓臺，霸占你。”

而不是像之前那段不可回首的日子，她按照想法給牧承瑾表白，然後當着衆人的面被奚落、淩辱。

“不可惜。”姜淮序在她的側臉上吻了吻，“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注定屬于你。”

“那不是，夢裏的你可是說對我不敢興趣的。”

許青檸可記仇了，夢裏姜淮序拿得喬，夢外可得還回來。

“那是他嘴硬，你下次再夢到可以狠狠教訓，免得他不識好歹。”

“嗯，這可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