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再分離

不再分離

10

咚——

一顆石子落入水中。

南宮拾級而下，将一件羽絨服裹在白今夕身上。

“風大，怎麽穿這麽少就出來了？”

臉色蒼白的青年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就來到了庭院裏，正撿着石子往水裏扔着玩。

“怕什麽，反正有你在。”白今夕毫不在乎地說。

南宮無衣聞言，不由彎唇一笑。

自從那日他在荒漠中蘇醒，白今夕身受重傷卻意外未死，他就發現兩人的生命仿佛連在了一起。白今夕若傷重，但只要他無事，白今夕也就無事，反之亦然。

思來想去，南宮覺得這或許是白今夕與他力量交換過的緣故，又或者是死靈之力在兩人體內都有留存，所以二人靈力互融，生命也就同生同死了。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一件好事，那一日白今夕将力量回輸給他，幾乎耗盡了所有從玲珑七寶法身中得到的力量，所以那個刀傷才差點要了他的命。若不是因為南宮命大，一口氣拉住了兩個人的性命，白今夕恐怕早就死了。

“着涼了，你總歸是要不舒服的。”南宮輕輕摟過白今夕道。

眼前人輕笑一聲，“南宮，你可真奇怪，當年這樣絕情地将我封印，現在又如此關懷，你不覺得你很分裂嗎？”

南宮默然。

分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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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這只是因為他現在才開始遵循自己的心意。

“今夕，”南宮現在已經不叫他的全名了，這個稱呼似乎也讓白今夕很愉快，“當年我将你封印，是因為你的所作所為會為害天下，我不得不如此。如果我有所選擇，我更希望你平安地生活在世上。”

“那你這一次又怎麽想要成全我？”白今夕回過頭來，“難道大仁大義的大祭司現在已經不想要這個天下了？”

看着對方略含戲谑的笑臉，南宮無奈一笑，簡直想把他的腦袋按在懷裏狠揉一番。

他其實從未想要天下，他只想天下安定，百姓平安，奈何白今夕似乎總是誤解他。

“無論我是不是大祭司，我都從未想要這天下，我所願的只是黎民百姓安居樂業。你想打敗我，我自然也沒有什麽好執着的，倒不如成全你。”

白今夕露出幾分不高興的神色。

南宮在心裏嘆了口氣，知道這人又想歪了。

其實自從那一日他決定成全白今夕，而白今夕又決定救他開始，兩人的心意便分分明明地表露出來，但回來之後，兩人又默契地誰也沒有提過這件事。

南宮只能繼續解釋，“我成全你，不是因為我不在意這個天下，而是我不願你再痛苦傷心。當日你沒有放任我去死，不也正是這個原因？”

——是這個原因嗎？

白今夕心想。

他沒有讓南宮就這樣死去，完全是因為一種本能，若是給了他思考的時間，或許他就不會如此了。

可現在，他卻已經與對方成為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這樣的生命，他倒是從未想過。

“你說清楚，什麽叫這個原因？”白今夕不依不饒，“我傷不傷心、痛不痛苦，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就是這樣一張不饒人的嘴，即使一切都已經明了，但還是要在口頭上坐實，甚至還要逼迫一下對方，讓對方窘迫，以報憋屈這麽多年的仇。

南宮自然知道他的想法，聞言只是無奈一笑，“我是什麽意思，你不知道？”

“我怎麽知道？”白今夕揚起下巴。

看着對方這樣傲氣的神色，南宮竟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這個人就是這樣，無論做什麽都那麽驕傲，即使是自己想要的卻也還要裝作不想要的樣子，必須要別人主動送上門才算滿意。

可就是這樣一個驕傲到連頭都不願低一下的人，卻在最後關頭為他放棄了執着千年的計劃。

試問，這樣的一個人，南宮又怎能忍心拒絕？

他連命都早已打算送給他，又何惜一句情話？

“既然如此，你過來些。”南宮說。

白今夕噌地後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為什麽？”

南宮無奈道：“不是想要聽原因？”

“你直說不就好了？”白今夕道。

南宮從他的眼中捕捉到一絲調戲與希冀，無奈地搖搖頭。

“白公子要的答案太長，我不好說出來。”南宮上前一步，“可是我也知道白公子的耐心不好，所以我只能如此了。”

他一把攬過白今夕的肩膀，然後捧着他的臉吻了下去。

白今夕的身體有一瞬的僵硬，但随即南宮感受到他放松下來。緊接着，白今夕緊緊抱住他，像一個急迫的孩子，開始急不可待地汲取着他的愛意。

兩人吻得纏綿而深情。

這一個吻，這一份愛，他們都等了太久。

在白今夕不知道的歲月，南宮曾夢想過太多次與他的纏綿，可這一切都太遙不可及，即使是夢，在醒來時也會覺得太過遙遠，以致寒冷入骨。

可現在，夢成為了真實。

那些橫亘在兩人之間的誤會與障礙，如今都已不複存在。

兩人吻到微微氣喘才分開。

南宮摟着白今夕，深深地看着他，道：“今夕，在千年前我已經愛上了你，如今我不願再隐藏自己的心。這天下已經與我無關，我不再需要背負着守護蒼生的責任。你是否願意接受我，讓我成為你身邊的人？”

“沒想到大祭司說起情話來竟這麽大膽。”白今夕的臉頰微紅，“和我在一起，你就不怕巫盟裏的人找你的麻煩？”

“他們要找就找吧。”南宮說，“比起被找麻煩，我更害怕失去你。”他的目光微痛，“那一年将你封印，是我做過最痛苦的事，如今想起都只覺寒冷入骨。若要再失去你，我情願被圍攻而死——”

白今夕捂住他的嘴，嘴角卻噙着笑，“南宮無衣，你說過的話可要算數。”

南宮定定地看着他。

“你既然說了此生都屬于我，那若有有一天你負了我，你這條命可就保不住了。”白今夕笑得狡猾而有幾分孩子氣，“到時候我一定把我們倆的聯結解除，然後再把你碎屍萬段。”

如此深情的告白，卻換來這樣一句回複，換做常人恐怕只會覺得難過。

可南宮卻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白今夕本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冷冽殘忍，在他眼中，除了自己，再看不見其他人。

白今夕的世界純粹而濃烈，愛與恨都如此深刻分明。只要是他想要的，他都一定會想方設法得到，可唯獨在情這一個字上，他卻屢屢吃苦，從未能如願。

其實，白今夕就像一個孩子，那種渴望得到卻又無能為力的無助感讓他一直處于不安之中。

即使是今天，他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承諾，他還是會不可遏止地想到遙遠的以後。那些缥缈的可能性都成為了可以看見的威脅，可他卻無法驅逐這些威脅。所以，他才只能将所有的不安與擔憂化作一句刺心的話，以此來遮掩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南宮看見白今夕的眼角有幾分紅，不知是被寒氣熏紅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只看得他心裏一疼。

南宮伸手抱住白今夕，嘆道：“我的人和命都是你的，你想什麽時候拿走都行。”他的手撫摸他的後腦，語氣和他的人一樣溫柔，“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陪着你，決不食言。”

一朵雪花悠悠蕩蕩從空中飄落。

倏忽間，天地間開始變成白茫茫一片。

他們本來都是天下間名聲最響亮的巫，但誰又能明白他們心中的那份寂寞。

從相遇的那一天起，兩人就已認定對方是此生唯一的知己。可直到千年後，他們才有這一份機緣能将這段情訴說出來。

白今夕久久沒有說話，卻慢慢伸出手回摟住南宮無衣。

起先他的力量很弱，後來慢慢加強，到最後仿佛想要将對方融入他的骨子裏。

——多麽可惡的一個人，明明知道他的所有想法，卻偏偏要等到這麽多年以後才願意告訴他。這個天下，竟比他還要好麽？

可現在再糾結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

他愛的人本就是這樣一個大仁大義的人。南宮無衣關愛蒼生天下，正如關愛他一般，若南宮無衣不是這樣一個無私又大愛的人，他當年是否還會愛上他？

白今夕無法想象。

而從今往後，這樣一個人的身與心都将只屬于他一個人。

只屬于他。

白今夕嘴角勾起一個笑容。

“你可要做好準備，”他的聲音悶悶的從南宮懷裏傳出來，“我的要求很高，你這輩子都別想安生。”

雪花落了兩人一身，幾乎将他們變成兩個雪人，但他們誰都沒有想要挪動。

南宮在耳邊輕笑，熱氣呼得他的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癢。這一句威脅的話在南宮耳朵裏仿佛成了一句鄭重的承諾。

南宮淺笑道：“白公子有令，在下一定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