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楊嘉樹問:“沒點喝的?”

尹蟬說:“你不是要我等你麽。”

楊嘉樹看了看她,“你想喝什麽?”

尹蟬把目光轉向挂在水吧上面的餐牌上,想了想,看着他說:“最貴的。”

楊嘉樹沒有說什麽,起身走到吧臺內給她做奶茶。

店裏陸續進來了一些人,胡思漫在收銀機前給他們把單下了,然後和楊嘉樹并排着做着奶茶。

她雖然手裏一刻沒空下,但眼珠子一個勁往右邊轉,知道他和平常做的一樣的工序,沒多加料也沒變出什麽花樣,但看着他專注地盯着手下,總覺得這杯做出來的味道是不一樣的,只是她嘗不到。

胡思漫轉過身,一臉不快,見到剛進來的兩個人坐到了高腳桌上,而尹蟬一個人霸着一張四人桌,心裏更加不痛快,但老板都沒說話,她更不好說什麽了。

尹蟬的目光從胡思漫身上掃過,她再沒心思和她糾纏。

楊嘉樹背對着她,寬闊的肩膀好像和頭頂上的單個餐牌并肩,她已經忘了在地下車庫捏過他肩膀的那個感覺,應該很結實很有力度。

他拿着杯子轉過身來把奶茶封杯,從她這裏看到他頭發的高度幾乎超過了餐牌的低端,她知道這是角度的問題,但依然沒有妨礙她察覺到他身高很高。

尹蟬接觸的男性多數是模特,身高不用說,即使是劉方倘和格倫,也都是模特身高,所以她從來沒覺得他有多高,而且他是個習慣性把眼睛垂下的人,少了視線上的仰視,她就更加不覺得了。

但現在她坐着擡頭看着過來的人,她發現他庸俗地越來越有味道了。

楊嘉樹拿着杯子在尹蟬眼前晃了晃,她接到手裏,看着裏面的整顆檸檬,懷疑地說:“這是最貴的?”

楊嘉樹坐下來,兩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這個我最會做,來店裏的女生基本都點這個。”

“因為檸檬美白養顏。”尹蟬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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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他聽說過,看着她插上吸管喝了一口,他笑了笑。

“你笑什麽?”尹蟬問。

“沒。”楊嘉樹搖頭,他只是發現她是他見過最白的女人。

尹蟬又喝了一口,打算給他拓展知識,“你不知道白天喝這個吸光,皮膚會變黑麽?”

這點他倒是沒聽過,不過他說:“反正天也快黑了。”

尹蟬看了眼時間,緩緩道:“距離天黑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你說我坐在這裏幹什麽?”

楊嘉樹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也想不出她除了在這裏坐着還能幹什麽,他看着她沒吭聲。

尹蟬看着他,“我還沒有吃飯。你等會晚飯和我一起去吃燒烤。”

“我帶了飯。”他前不久買了一個二手微波爐,每天在屋裏做了飯帶過來吃。

尹蟬把杯子放在桌上,手握住杯子慢慢地轉動,看着一顆檸檬籽跟着四處漂浮,她說:“那就等你吃了再去。”

“我要忙到很晚。”

“現在的人是都拿水當飯吃麽?”

楊嘉樹仿佛沒意會到尹蟬話裏的諷刺,他看到又進來了一波人,起身說:“來人了,我去幫忙。”

尹蟬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在他側身進吧臺的一瞬,和他短暫的視線交彙後,尹蟬不緊不慢地起身拿起包離開。

等楊嘉樹再轉身面對着門口時,尹蟬坐的位置已經被剛剛進來的人坐上了,她的水還剩下一大半,不知道被誰推到了桌角。

楊嘉樹低着頭,把奶茶一個一個地放倒機器上封杯,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不易察覺地暗淡了。

胡思漫見人悄無聲息地走了,心裏不免一陣高興。

她和楊嘉樹忙活一會,天色逐漸暗下來,剛才的人潮也散了,店裏就有一個人坐在高腳椅上邊喝着奶茶邊看手機。

她見沒客人,就走到櫃子裏把自己帶的飯菜拿出來,順便把楊嘉樹帶的也拿出來遞給他,說沒什麽人了可以先吃飯。

楊嘉樹讓她先去熱飯,自己把吧臺收拾收拾。

胡思漫點頭,端着飯走到吧臺的最裏面,那裏放了一個小微波爐。她把飯放進去,把微波爐打開設定好時間,在旁邊等着,不過一會,她若有所思地回頭看了一眼。

楊嘉樹看着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六點二十三分。他把手機擱在吧臺下面,把桌上放吸管的盒子、小餐牌,收銀機這些一一清理了個遍。

飯香慢慢在空氣裏彌漫,胡思漫把飯碗墊在蓋子上端在手裏,拿着勺子把裏面的菜左右扒了扒散走熱氣。

她對楊嘉樹說自己的熱好了,讓他去熱飯,楊嘉樹嗯了一聲,沒見行動。

高腳桌上的客人接了一個電話,起身拿着桌上的東西走了,楊嘉樹見了就把收銀機關上,過去收桌上的空杯子。

這個時候街上的路燈已經打開,但是是對着馬路,在店門口到馬路邊的這小段距離相對比較暗淡,來往的人影基本上只看見大概的五官。

楊嘉樹向靠近門口的高腳桌走過去,目光不經意間掠過門外,他拿起桌上的杯子,覺得有些異樣,他又轉向門外。

在店門口的這段空地和馬路之間隔着一條人行道,走道靠近馬路這邊栽着樟樹,在樹邊的岩臺上站着一個他熟悉的人影。

楊嘉樹看到她走過人行道站在這邊的路旁就不動了,兩手插在衣服兜裏看向自己這邊。

他這才看清她換了一身衣服,不知道是墨綠色還是深藍色的綢緞運動裝,腰窩褶皺的地方微微泛着光,但相比之下她白淨細長的脖子更像是聚集了所有光線。

楊嘉樹走出店裏,把手裏的杯子扔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裏,然後走到她面前,還未出聲,她說:“沒人了?走吧。”

楊嘉樹沉默地看了看她,偏了下頭示意店裏說:“我過去說一聲。”

尹蟬看着他大步走進店裏,沒一會就出來了,她緩緩往前走了兩步,對他說:“你的俏麗小員工望着這邊,你猜她在想什麽?”

楊嘉樹沒回頭,淡淡地說:“不想猜。”

想的什麽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尹蟬笑笑,跟上他,“你平時在哪裏吃燒烤?”

“很少吃。”

“那你總在一個地方吃過吧?”

“禦安苑那裏。”

“吃過了,還有呢?”

楊嘉樹側目瞥了一眼尹蟬,她神色平淡,他說:“阖家嶺。”

尹蟬沒去那裏吃過,她說:“就去那。”

楊嘉樹和尹蟬坐在公交車上倒數第二排的雙人座上,底下有很多空着的單人座,她偏偏選了這個位置。

車上很安靜,這種時候最容易多想。

尹蟬望了一會窗外,起起伏伏的流光,沒什麽意思,她偏頭看向楊嘉樹,漫不經意地問:“你怎麽去阖家嶺那裏吃燒烤了?”

楊嘉樹說:“租的房子在那裏。”

“多大?”

“六十幾平。”

尹蟬醞了下,六十幾平的房在阖家嶺租金也不便宜,以他花錢的态度不像會一個人租,問:“你一個人住?”

楊嘉樹回道:“兩個人合租。”

“男的女的?”尹蟬笑着問。

楊嘉樹看了眼她,明知故問的眼神。

尹蟬又笑了笑。

良久。

公汽發動機的噪音在座位底下嘶鳴。。

而此時,楊嘉樹的聲音讓就要麻木的神經再次興奮。

“禦安苑的房子是你的?”他獨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裏震蕩,她頗有蘊意的眼神回視他,換了種方式回答,“房産證上寫着我的名字。”

楊嘉樹平靜地重複她拿來問他的問題,問:“你一個人住?”

尹蟬望着他漆黑有神的眼睛,反問:“你見過第二個人嗎?”

楊嘉樹沒再說話。

車子一會兒就到了站,兩人下了車,楊嘉樹帶着尹蟬穿過廣場,往一條兩邊都是商鋪的巷子裏走,走到頭有一個十幾米的小過道,裏面漆黑一團只有前後兩頭透着光。

尹蟬走在楊嘉樹身邊,随着他的步伐往過道裏走去,當眼前逐漸暗沉,她放慢了步伐,看着暗處的一角若有所思。

從過道裏出來,右手邊就是燒烤店,外面擺着幾張桌子,現在還早,烤爐的白煙還沒有機會飄出來。

楊嘉樹挑了一個位置讓尹蟬過去坐,他進去店裏把菜單拿出來。

他過來直接把菜單遞給她,她很順手就接了,看了看,點了幾樣又把菜單還給他,他沒看,把單子交給了老板。

尹蟬看到老板已經從冰櫃裏拿出肉,就要架到爐上,她對走回來的楊嘉樹說:“你吃了飯?”

楊嘉樹把她旁邊的塑料椅子搬到她對面坐着,“沒吃。”

尹蟬也懶得問他為什麽不點吃的,反正他吃不吃對她也沒什麽影響。

楊嘉樹偏着頭看向路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尹蟬盯着他下颚的線,問:“怎麽沒見你穿那套校服了?”

楊嘉樹回過眼,“什麽校服?”

她說:“黑白的運動服。”

他貌似想起來了,不鹹不淡地說:“洗了。”

她微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他的頭發和上次發型師修過之後差不多,只是沒有吹起來,而身上的衣服還是他的一貫風格。

條紋襯衫內搭着黑色T恤。

褪了色的牛仔褲搭着帶灰的板鞋。

俗氣的小市民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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