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尹蟬給楊嘉樹發了條短信,“來接我。”後面附着定位。

不一會兒,她電話響了。

“我過來了,你就在酒店待着,外面在下雪。”楊嘉樹說。

“好。”她的聲音沉甸甸的。

楊嘉樹到了這條街,一眼就看到她獨自一人筆直英挺地站在酒店門口。

過膝蓋的大衣也沒有把她壓矮,整個人包裹在裏面,露在外面的臉被大衣領圍上了一半,但胸以上到脖子的地方坦蕩蕩地迎着寒氣。

楊嘉樹讓司機把車開上去,外面還在飄着毛毛雪花,他拿着傘沒打,小跑到她面前。

尹蟬頭向後伸了下,躲過了他手裏的毛線圍巾,“不搭。”

楊嘉樹沒有說什麽,把圍巾又圍到自己脖子上,撐開傘,“走吧。”

出租車就在前面,幾步路的距離,腳下的雪踏得咯吱響。

楊嘉樹問:“你的車呢?”

尹蟬說:“沒開。”

楊嘉樹沒說話了,到了車上,他報了尹蟬家裏的地址。

等他把粘了雪水的傘在腳邊放好,扭頭發現尹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

“在看什麽?”

“你不回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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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楊嘉樹說,“下雪店裏沒什麽人,一個人可以。”

尹蟬嘴角下抿,視線落到他灰黑不是的圍巾上,這些和時尚沾不到邊的東西,她看着也沒有以前刺眼。

将近半個小時的車程,到小區門口時,尹蟬先楊嘉樹一步把車錢給到師傅手裏,楊嘉樹并沒有大男子主義的堅持用自己的錢,而是收回手開門下車。

這一會的功夫,雪又飄得急了,徐徐寒風讓飄雪傾斜着身子,楊嘉樹用傘抵着右前方,走到另一邊。

之前在車裏有暖氣,尹蟬就把衣領放下來了,她現在低着頭收着大衣尾下車,楊嘉樹舉着傘高高的視線由上至下,若隐若現白澤柔軟的肌膚盡收眼底。

車門關上後,他忍不住說:“你就不能穿多點?”

尹蟬聽了他突如其來的話,微微一愣,然後低頭往自己胸前看了一眼,擡頭看看他,“算上內衣,我穿了四件。”

楊嘉樹立即反駁她,“有一件防寒嗎?”

尹蟬看了看四周的飄雪,“你要現在和我讨論這個問題?”

楊嘉樹撇開眼,把傘擋在右邊。

這種天氣沒什麽人進出,所以小區門外站的人尤其顯眼,特別是他還穿了一件亮色的外套。

開始人是背着尹蟬和楊嘉樹的,他們走近了才聽到他在打電話。

“……您下來取一下好嗎?小區的門禁我進不去,我等了很久這裏沒有人進出。”

“不好意思,對不起,真的是外面在下雪,路不好走,我盡量趕過來了,在門外不能進來。”

他聽到身後有打卡的聲音轉過身,“好好,你等等,我馬上來了有住戶進來了。”

尹蟬剛推門進去,外賣小哥就連忙從空隙中穿進去,邁着腿跑起來,大紅色在白皚皚的雪中像一把熊熊燃燒的火炬。

尹蟬看了下楊嘉樹,剛好他也看過來,兩個人像是用眼神在交流,你知道我想說什麽,我也知道你會說什麽。

還未出電梯,已經聽到樓道裏咄咄逼人的囔囔和卑微的低語。

“你好意思嗎?現在都幾點了,你從臺灣過海送來的啊?”

“不好意思,是我沒及時送到,現在外面也很冷,您也沒吃,要不您就收了吧,今天确實是路不好走,加上又在封路,繞了一大圈才遲了一刻鐘,真不好意思。”

楊嘉樹尹蟬路過他們門口,楊嘉樹低着頭目不斜視地從他們面前走過,而尹蟬瞥了一眼。

男人穿着一套睡衣,手裏戴着一只很粗的戒指,面紅耳赤地指着外賣小哥吼道:“你遲到你還有理了,耽誤了一刻鐘耽誤我吃飯了知不知道,我餓着了!這飯冷都冷了能吃嗎?”

外賣小哥立即說:“還是溫的,我一直放在保溫箱裏。真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準時到,這次你行行好把餐收下吧,不收這趟我白送了還要自己掏錢墊,我送外賣的一個月也掙不到幾個錢。”

“你掙不到錢是你沒能力,關我什麽事,瞧瞧你這個窮酸樣看着就心煩。”

“大哥,求你了,你把餐收下……”

“滾開!”

尹蟬回過頭,看到男人把外賣從小哥手裏掠來又狠狠地丢到了地上,外賣裝在盒子裏,沒有汁水灑出來,裏面應該不是湯之類的。

男人還是不解氣,對着外賣小哥“呸”了一聲,重重的把門關上。

外賣小哥哭喪着臉,默默地把外賣撿起來,之間擡眼和尹蟬的眼神對上了,他或許覺得有一絲希望,站起來向他們走去。

尹蟬已經收回眼去開門,楊嘉樹側着身子,聽到腳步聲扭頭看過去。

“您好。”外面小哥通紅的臉,不知道是被剛剛羞辱的,還是現在尴尬的,“你們像是剛下班回來的,應該還沒吃過飯吧?能……幫個忙叫這個餐嗎?”

他極力表現出手上飯菜的可賣性,“這是幹淨的,外面有盒子,飯菜也是溫的,你們摸摸,可以吃,味道也不錯。”

楊嘉樹看向尹蟬,眼神似乎在說:“因為你多事看熱鬧,別人過來找你了。”

尹蟬對楊嘉樹說:“我吃過了。”

楊嘉樹看着外賣小哥,搖頭道:“不要。”

外賣小哥沒了勇氣再推銷第二遍,神色慘淡地看着他們進屋。

尹蟬走在前面,把暖氣打開,脫了外套,從酒櫃裏拿了一瓶紅酒,又拿了兩個高腳杯,問楊嘉樹,“你喝紅酒吧?”

“喝不習慣。”楊嘉樹把圍巾取了搭在餐桌的椅子上,走進廚房,熟門熟路的從儲物櫃裏拿了兩罐啤酒出來,“我喝啤酒。”

尹蟬無所謂地放下一個杯子,拿着紅酒坐到沙發上,邊倒酒邊問:“為什麽不要?”

“嗯?”

“剛剛的外賣。”

楊嘉樹打開酒罐子,“噠”的一響,“我在店裏吃了,不餓。”

“他眼淚婆娑的,你不想幫幫他?何況是你同行。”尹蟬抿一口酒,看着楊嘉樹,“你以前也遇過這樣奇葩的人吧?沒有共鳴麽?”

楊嘉樹捏着酒罐子,斜眼看着她,近乎冷酷地說:“我幫不了自己,又怎麽幫他?這樣的情況不會是一次,習慣就好了。”

他說完喝了一大口酒,性感的喉結不停的咕嚕咕嚕。

尹蟬似笑非笑,“看着一副老實人的樣子,裏面也不是個好人。”

楊嘉樹粗略地擦了下下巴的水,“你一樣沒有幫他。”

“所以我們是志同道合。”尹蟬拿着杯子向他舉了舉,像在慶賀。

楊嘉樹低着頭,沒有動作也沒有發表意見。

尹蟬的目光在他身上游離了片刻,然後轉向電視,無意間搜到了一部電影,她問楊嘉樹,“這部電影你看過沒有?”

楊嘉樹看向屏幕,說:“沒看過。”

“你對同性之間的感情有什麽看法?”

她的問題轉換的突然,他說:“問這個做什麽?”

“現在天才剛黑,你想睡了麽?”尹蟬暧昧的揶揄,又說,“随便聊聊。”

“沒什麽看法。”

尹蟬遞給他一個聊不下去的眼神,把電影點開,默不作聲地觀看。

楊嘉樹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之後同樣把視線轉向電影。

當出現性愛的畫面時,他才反應過來尹蟬為什麽會這樣問。

短短的十幾秒,楊嘉樹發現尹蟬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看得入神,他感覺一股異樣,渾身不對勁,問她,“你看過這片子嗎?”

“看過。”

“看過還看?”

“不行麽?”尹蟬扭頭看他。

楊嘉樹頓時語塞,悶聲不吭地喝着酒。

兩個多小時的電影,兩個人靜靜地看完了,不管是紅酒還是啤酒,都空了。

電影放着片尾曲,尹蟬好半天才出聲問楊嘉樹,“現在有了嗎?”

楊嘉樹知道她還是問他的看法,他磨磨嘴皮,腦裏浮現了一些電影情節,說:“和異性差不多。”

“你是說同性和異性兩種類型的情感是一樣的?”尹蟬有些意外,他的思想也挺開放。

看到他點頭,她接着說,“但他們下山後沒有在一起,因為世俗,異性之間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那是因為有其他的問題。”楊嘉樹的語氣就像一個過來人。

“你很懂啊!”尹蟬看着他淡笑。

楊嘉樹沒有花精力去解釋她的調侃,反而問:“如果你是傑克,你會不會回去找他?

尹蟬收起了笑,“他不回去,就不會蹉跎二十年,最後落到慘死的下場。”

她想起了主人公在山下最後一次的對話,誰也不知道那就是永遠,男人悲憤的眼神和她今天見到的如出一轍。

尹蟬凝視着楊嘉樹,輕描淡寫地說:“有些人錯過了,轉身就是一輩子,倒不如不見。”

楊嘉樹的心髒忽然地收縮了一下,他緊緊盯着她半天沒開口,不知道該說她心狠,還是灑脫。這莫名的心慌,酒氣像堵在了胃裏,一直翻騰的燒着。

“如果恩尼斯願意和他一起呢?”

“當他九歲看到同性戀被人打死的時候,他就不會相信同性戀會有好結果。”尹蟬決絕的語氣,有感而發。

楊嘉樹怔住了,他甚至已經忘了這個情節。

一部電影,九個人看就有九種解析看法诠釋了觀念,她獨到的指出了恩尼斯的退縮,擺出了意會的态度。

楊嘉樹不想去深入剖析她的觀點,他已經分不清她是在說電影,還是在說現實。

而尹蟬一樣不清楚,談論的話題何時偏方向。

她只是一個起身的動作,楊嘉樹已經把她拽下來,目光如炬,冰涼的吻突然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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