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

重生

福嘉死的那天,城中大亂。城外隐約聽得見叛軍的呼喝聲。

外面正是微涼的春夜,小雨細密。

她站在小院一顆槐花樹下,看着池中小魚搖頭擺尾,百無聊賴的伸出手,想接住一點雨水。

婢女白禾突然闖進來。

她壓低聲音道:“殿下,趙将軍和蘭将軍的人馬,已經在城外百裏紮營了。攻城就在這幾日,他們擔心城外堅壁清野……傷到殿下,派人先來接您走。”

數月前,叛軍送來口信。他們找到了先帝遺腹子,希望福嘉長公主監國,讓大周回歸正朔。

在叛軍手下……回歸正朔嗎?

福嘉有些好笑,她跟着婢女往外跑。

多年的幽禁生活,讓她膚色蒼白,身體羸弱。

從被兄姊軟禁,到即将成為叛軍的傀儡,對她而言,并沒有多少區別。

唯一的好處,是可以短暫的走出這道宮門了。

行宮中,到處倒伏着禁軍守衛的屍體。福嘉麻木地踏過滿地腥臭的血肉,一群持着手刀的黑衣男子護着她:“蘭将軍離這裏只有二十多裏了,不久便來同我們接應。”

福嘉颔首,翻身上馬。

行宮外箭矢如雨,白禾與她同乘一騎,将她緊緊護在懷中。

一只羽箭擦過白禾的左臂,她悶哼一聲,卻沒有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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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嘉扭頭看着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下去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不值得。”

白禾搖搖頭,疼的汗珠不斷滾落。

又一波尖銳的弩聲響,福嘉感到後背一道重擊,一支弩|箭貫穿了白禾的心髒,同時,箭簇刺破了她的後背。

白禾當場斃命,軟軟地伏在福嘉背後。

身邊有人驚呼:“殿下,箭上有毒!”

後背猙獰的痛起來,福嘉聞言,竟然感覺到解脫。

遠處天邊,一線熹微的晨光撥開漆黑的雨夜,落在她們臉上。

年輕的時候,她總是為小事喜怒不禁,奇珍瑰寶取悅不了她。走到生命的盡頭,欲怨癡嗔都變的很淡,遠處轉瞬即逝的美景,卻頃刻間打動了她。

毒液順着血脈迅速蔓延,身體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失去了知覺。

她胃中翻騰,視線逐漸模糊。

福嘉感覺自己死了,也可能是陷入一場噩夢,她很熱,渾身都痛。

*

這樣的痛苦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邊喚她。

“殿下,今早吃杏仁八寶茶嗎?”

眼皮像有千斤重,但是聲音格外熟悉。

福嘉又睡了一會兒,才迷糊地想,這不是白禾的聲音嗎?

她睜開眼,果然看見白禾坐在一側的團墊上。手裏捏着梳子,一身鵝黃色宮裝,伸長脖子往外看。

在福嘉開口之前,白禾把臉扭過來,笑嘻嘻地:“殿下方才春困,睡着了。我沒瞧見,把你吵醒了吧?”

福嘉下意識扭頭,看向眼前的銅鏡。

這是宮裏最好、最大的并州高錫銅鏡。光可鑒人,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一清二楚。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鏡子裏,映着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

少女年歲,在百花争妍的後宮,福嘉也輕易豔壓。她傳自郭皇後的美貌,馥郁中帶着冷淡。與人對視時,又有一種格外親近的柔和。

如今,她正與這張臉對視着。鏡中少女琥珀色的瞳孔,滿是茫然。

篤篤篤。

外面有扣門聲,白禾探頭看了一眼:“穗穗送早茶來了,我讓她進來了?”

穗穗是福嘉生前的另一位婢女。

福嘉沒有做聲。白禾,穗穗。她們不是都死了嗎。

福嘉的幾個婢女,都是她舅舅從邊關烈士的孤女中挑來。與其年歲相仿,總角之年給她作伴,感情甚篤。後來福嘉被軟禁,也都一直跟着她,前後為她而死。

白禾沖已經探進半個頭的穗穗招手,香甜的杏仁八寶茶端上來。

穗穗性子單純,她見福嘉捧着着碗,沒有進食,想說點新奇事兒給她解悶:“殿下聽說了嗎?蘭知州的案子,翻案了。”

白禾評價道:“可惜呢,人已經不在了。”

福嘉有些茫然地看着兩人。她們在說什麽?

白禾看出她的茫然:“殿下不記得這樁案子了?”

穗穗也扭過頭看她:“不會吧,就為蘭知州究竟有沒有貪腐,您前兩日,不是還和太子殿下拌嘴……”

白禾瞪了穗穗一眼,她立刻捂上嘴。

福嘉的眼神從茫然變的清明,又變的恍惚,她邊想邊道:“蘭知州案……我和太子拌嘴?”

蘭知州……是誰?好像曾是一位很熟悉的人。福嘉突然在暖融融的春日,感覺到一絲冷意,有什麽呼之欲出,又隔着一層窗戶紙,沒能捅破。

周圍的一切變的雲裏霧裏,福嘉本能的順着兩位婢女的話,掩飾着內心的慌亂。

“蘭知州案,翻案了,”她雙手握拳,掌心出了汗:“他是被冤枉的,然後呢。”

白禾道:“人已經死了那麽久,都過了孝期。聽說陛下想補償,就讓皇後娘娘為蘭家大郎君尋一門好親事。”

福嘉渾身冰冷,白禾說的每一個字,她都好像聽得見,卻又聽不懂。一個可怕的念頭攫住了她。

穗穗還在一旁捧哏:“陛下思慮就是周到,不過蘭家貧寒,大郎又沒了這個在朝中做大官的爹,什麽宗室女願意嫁給他呢?”

白禾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福嘉掩飾着自己煞白的臉色,沒有與她們對視,她随口應着她們的話:“蘭家大郎,叫什麽來着。”

白禾道:“好像是單名一個烽字,叫蘭烽。”

蘭烽。

細小的汗珠浸透了福嘉的後背,這個名字像給了她一記悶棍。

就在片刻之前,她與這個人,只隔着二十多裏。

他是承諾會救她出來的忠臣之後。他是聲稱尋到她弟弟的遺腹子,并要保其上位的準輔政大臣。

暮春雨夜,陰差陽錯,他也是讓她看到最後一次日出的邊将叛軍。

她絕不會記錯,那個人就叫蘭烽。

她心如擂鼓,不敢相信話本上的故事,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這究竟是短暫的回光返照,還是她真的回到阿耶、弟弟還活着,她自己尚且年少的時候了?

母後臨死前,給她留了一只玉釵。她放在妝奁最下層,時時把玩。

福嘉手指顫抖的打開妝奁,看到一枚清透的玉釵,靜靜的躺在最下層。

福嘉的心沉到底,大概知道自己所處的時間。現在是元佑十五年左右,她舅舅和母後都不在了。

福嘉捏着玉釵,如果想确定更詳細的時間……

“最近有曹暄鶴的消息嗎?”她放下玉釵,問道。

白禾穗穗二人面面相觑。

曹暄鶴,是剛剛與福嘉解除婚約的前準驸馬。

穗穗老老實實道:“聽說他被陛下調任慶州了。”

調任慶州,那就是元佑十四年了。

這一年,她記得很清楚。

從與曹暄鶴解除婚約之後,她阿耶病故,太子登基後遇刺身亡,因為沒有儲君,宮內一片混亂,大皇子趁亂殺了衆多成年的異母弟弟,登基為帝。包括福嘉在內的公主們、先帝嫔妃則被曹皇後軟禁。

她前世最逍遙快活的日子,從這一年,都結束了。

她屏退衆人,一個人在殿內吃吃睡睡,頹唐了整整三日。

白禾帶着一衆宮女,在外面愁的不行,穗穗急的偷偷躲在小廚房哭,一邊哭一邊給福嘉做點心。

第三天,白禾掐着點兒,估摸着福嘉睡醒了,肚子會餓,便端着穗穗做好的八寶飯,輕聲敲門:“殿下。”

福嘉正躺在她的挂着绫羅幔帳的羅漢榻上,盯着榻邊的屏風走神。三天了,她慢慢接受自己重生到這一年的事實。

八寶飯的香氣,從門縫裏往裏鑽。

她無奈道:“進來吧。”

白禾在小幾上擺下點心和清茶,窺着福嘉臉色比前幾日好多了,又講了些,從別的宮女黃門那兒聽來的後宮小話。

什麽大皇子會仙法了,康平公主下胎一定是小世子,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為一匹良駒争風吃醋……還有,曹皇後接了個爛攤子。

福嘉很愛聽曹皇後和大皇子不開心的事,她終于開了尊口:“什麽爛攤子?”

白禾道:“娘娘不是要給蘭知州的長子,尋個好親家嘛?”

福嘉咬着青紅絲:“那個蘭烽?”

她記得前世,蘭烽在做叛将之前,已經是環慶路經略使,手握一方軍政大權。沒有恩蔭,自立門戶,說是人中龍鳳都不為過。怎麽給他讨個新婦,還成了爛攤子?

白禾見她有興趣,趁熱打鐵,又拓展了幾句:“聽說曹皇後本來,是想勸曹家一個庶女嫁給蘭大郎的。結果那小娘子聽說嫁去并州,是要自己縫補衣裳,種菜種糧的,您猜怎麽?吓得要懸梁自盡。”

福嘉理解了:“那……倒也是啊。”

這時候他就是個窮光蛋,以後的事,誰說的清呢?

白禾道:“這下子好了。滿城的貴女,一聽說曹家娘子寧死不嫁,都認定了蘭家是個大火坑。一會兒傳言蘭家大郎喝多了會打人,一會兒說,他們家還有個兇惡刁鑽的老祖母,還有說二郎不成器,嫁過去還得養弟弟。”

福嘉道:“嗯……聽起來确實不太行。”

她忽然想,這個叫蘭烽的人,或許對她而言是個轉機。

敵人的敵人,尚且一無所有。

而她現在,起碼是個名正言順的公主,太子胞姐,先皇後嫡女。

前世他犯上作亂,大抵是貪圖富貴殊榮。

這榮華,她給得起。能不能達成這場同盟,可以賭一次。

“禾兒,準備一下,我或許能給嬢嬢解憂。”

福嘉捏着茶碗:“這世上只有一個辦法,讓嫁給他的小娘子,不用去并州吃苦。”

白禾擡起頭,看着她。

福嘉道:“讓他尚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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