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賜婚
賜婚
往北近千裏,晨風依然十分寒涼。
因為邊關近來祥和,并州城內的百姓,正在熱熱鬧鬧的準備着“走谷雨”。
年輕男女們踏青串門,街頭巷尾,擠擠挨挨的都是人。
內侍省都知,名叫蔡玉集,是皇帝眼前最得寵的內侍黃門之一。
這次他只帶了兩個随行侍衛,匆匆趕了好幾天路,才從西京趕到并州城。
并州城內,一處不起眼的小四合院裏,住着蘭知州的家人。
蘭知州還在世時,他們生活雖然節儉,但好歹有知州府官舍在,宅子雖空卻大。
後來他不在了,蘭家又被抄家,伶仃的幾口人,在沿街賃了這間四合院。
這幾年,全靠蘭家長子蘭烽,在河東路軍中當兵,領那點微薄薪水,每月支付三百文的賃錢。
今日休沐,蘭烽也沒去軍中,在家中幫忙收拾。他家中老奴,在街上看見賣“禁蠍”符,說是谷雨時節,買這個辟邪最好,就買了一對兒回來。
蔡都知牽着馬走到街口,停在遠處的巷子裏看着。
老奴捧着漿糊,蘭烽則站在一只木頭凳子上,擡高手臂,把一對龍飛鳳舞的畫像貼在兩扇門上。
門是裂了縫的薄木門,畫上濃墨重彩,兇神惡煞的張天師很是潦草。
貼畫的少年大約十七八歲,一身單薄寒摻的麻布衣衫。不過他個子高,肩背寬闊,身形結實,眉目又清秀。樣貌十分優越。
安靜的少年,青春勃發的身軀,讓蔡都知聯想到了馬場上奔騰的麟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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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了一口氣,心裏想,這俏模樣,想來能減少一些公主的委屈。陛下心裏,也好受些。
他猶豫了片刻,又翻身上馬,打算往回頭走幾步,招呼同行的随侍道:“你先去通報。”
貧寒人家,總需要一點時間,才好準備出個體面樣子。
蘭家老奴年近五十,小厮今年才十三歲,蘭烽是家裏唯一的壯勞力。貼完符畫,搬擡重物的事情,也是攢着,等他休沐日回來做的。
今天日頭好,西廂房裏的幾件木質家具,悶了一冬天,需擡出去見見光。蘭烽先是扛了兩把條凳,又要搬桌子。
老奴要來幫忙,蘭烽記得他左邊膝蓋總是疼,就支他出去。獨自将方桌豎起來,打算用後背扛出去。
外面有人敲門,蘭家弟弟正在院子逗螞蟻,聞聲便飛快的去開門,邊跑邊問:“誰呀?”
老奴跟在後面:“你跑慢點!”
門打開,是兩位高個子官差模樣的男人。
兩人臉上帶着笑意,其一抱拳作揖道:“我們是西京來的。恭喜各位,皇恩浩蕩,蘭家有大喜事了。”
管家呆愣好久,待反應過來,趕緊道:“兩位貴客請稍等,我這就去叫大郎!”
他激動的來正房找蘭烽:“大郎君!西京來人了!”
蘭烽已經幾步把桌子扛到門口了,聞言擡頭看他。
老奴看一眼外頭,幫他卸下桌子,聲音低了一些:“說是喜事,莫不是像傳言說的,為您的婚事來的……”
蘭烽将木桌放穩:“既然是喜事,就不要亂猜了,讓人聽見不好。劉叔,您先去備好喜錢和茶水,讓小寧把竹椅擡到院子裏。”
老奴不明白為什麽要搬竹椅,但他習慣一切聽蘭烽的,于是點頭出去忙活起來了。
蘭烽徑自站了片刻,從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濕布,把肩膀和布鞋剛才蹭上的灰都擦幹淨,才從後門快步走到正房。
正房裏住着蘭家老祖母。
老祖母花甲之年,前幾年兒子死時,情急跌斷了腿,又悲傷過度,如今大半時候只能癱在床上,行動十分艱難。
她見蘭烽跪在床邊,細細給她理好衣服,跪在她面前,這就要将自己背起來。她精神不太好,疑惑地看着孫子。
蘭烽耐心地解釋:“西京來人了,要全家一起接聖旨。”
少年将她背起來,後背線條颀長而嶙峋,她心疼的湊到孫子耳邊,小聲道:“是不是你的婚事來了?”
趙将軍前幾日,便帶來小道消息。
說西京有傳言,皇帝要挑一位宗室貴女,給蘭家正當婚齡的大郎君賜婚。
見孫子沒說話,祖母喃喃道:“我們家裏這樣,貴女如何住的習慣?陛下總不好……教你入贅吧?”
蘭烽抿着唇,沒有說話,總歸皇命難違。
既然賜婚旨意已下,說再多也是無用。
蔡都知在門外,見蘭家人準備的差不多了,才慢慢推開門,喜氣洋洋道:“蘭老太太,大郎君,小郎君早。皇上拟好旨,心裏惦念,命我連夜過來。”
蘭烽接過茶水,恭敬遞到他眼前:“大人一路奔波,喝口熱茶。”
茶碗是粗白瓷,洗得幹幹淨淨,茶葉片大,卻無渣。顯然是經過仔細挑選。
蔡都知沒有打頓,接過來便仰頭喝了,拱手道:“多謝。”
他從腰間抽出明黃色卷軸,道:“聖旨到。”
說罷咳嗽一聲,又補充道:“皇上特別說了,老太太腿腳不好,坐着聽便是。”
蘭烽謝過,幫祖母在竹椅上坐好,他走到人前,撩開衣擺,帶着蘭家衆人恭敬跪下。
“朕感念景延生前燃薪達旦、威震夷狄,殉身宦旅,特追封參知政事,賞其母西京宅邸一座。又蘭家大郎恭簡孝悌,芝蘭玉樹,秉性良善,英姿俊爽,賜婚皇三女福嘉公主,拜驸馬都尉。”
蘭烽跪在院中,繃緊了背後。
皇三女福嘉這幾個字,讓他腦中出現瞬間的空白。
他性子沉穩。腦中混沌,身體卻沒停下。
蔡都知話音一落,滿屋子靜的可怕,小弟嘴巴張得老大。
他卻不疾不徐,禮數周全的帶着家人謝恩。
蔡都知滿意地看着蘭烽,待對方接過聖旨,他抱拳行禮:“大郎君,您和福嘉公主的婚期定在下下月初。眼看也就不到兩個月了,收拾收拾,早些來京城吧。”
說罷,兩個随侍拿軟尺量了他的身形,說是定制婚服用,緊接着又問了些忌口和習慣。
小弟看了蘭烽一眼,忍不住小聲問祖母:“我剛才聽錯了嗎?福嘉公主,她願意嫁給我大哥?”
蔡都知接了蘭烽讓老管家遞來的喜錢,聞言一笑:“福嘉公主是陛下掌上明珠,她的婚事,定然是自己點頭的。”
蘭烽動作一頓。
蔡都知看在眼裏,調笑似的湊到他耳邊:“驸馬爺,不瞞着您,這樁婚事,是公主自己向皇後求來的。您可不要辜負金枝玉葉的一番情誼。”
蘭烽腦子嗡了一下,過了很久,才強自冷靜謝道:“蘭烽定不負皇恩。”
蔡都知眼前晃過蘭知州生前的神态,忽而有些眼熱。
他點點頭道:“那在下先回京了,有什麽難處,大郎君在并州,先找趙将軍,來了京城就找在下。”
送走了蔡都知,蘭烽折返回院子,見家裏衆人,包括老祖母,都保持剛才的姿勢,愣在原地。
院子裏沒人敢說話,蔡都知和兩個随侍衣着華麗,騎着官驿的高頭大馬,這裏住的都是普通人家。
鄰居們見他們從蘭家小院兒裏出來,很稀奇,都圍在門口等着吃瓜。
一個娘子湊趣兒:“要不是時候不對,我還以為大郎中狀元了呢?”
老奴笑道:“大郎?武狀元嗎?”
老奴同鄰居們寒暄了幾句,關了門,發現蘭烽已經背着老祖母進裏屋了。
小厮小寧和蘭弟弟傻愣愣的,小寧說:“劉叔,我沒明白,大郎要娶的人是個公主嗎?公主來了,住哪件屋子啊?”
蘭弟弟到底見多識廣些:“笨死了,公主怎麽會來?當然是我們一起搬到西京去!聽說京城裏有公主府,公主都是住在那裏的。”
蘭弟弟眼中閃着光,西京是個富貴地方,有吃有玩。小寧卻沒那麽期待:“住在大郎新婦家裏,不是等于入贅嗎?京城裏會不會不好做活,規矩多嗎。”
在蘭家,他和弟弟一樣吃住,從沒受過委屈。到了京城的大戶人家,會不會打罵下人?
主屋內,蘭烽把祖母放在床上,替她脫了鞋。
老祖母還交織在震驚和喜悅中,她看着孫兒,試探着問:“你也聽見了,剛才蔡都知說了,是公主主動要求的……烽兒,這麽多年了,你們聯絡過嗎?”
蘭烽擰眉,打斷她:“奶奶,公主尚未出閣。”
不要壞了她的清譽。
祖母知道自己言錯,心神恍惚了片刻,忍不住又問:“那她應當還記得,當年救過你的事吧?當年救你,如今又選你做驸馬,婚姻大事,一個小娘子,不會僅僅因為你阿耶殉職,就托付終身……”
蘭烽沒有同他對視,他垂眸看着夯土的地面,聲音很輕:“我不知道。”
地面很幹淨,但還是簡陋。
夜裏一家人收拾東西到半夜,邊收拾邊憧憬,今後在繁華京城的生活。
震驚和忐忑漸漸消散,老老小小,有說有笑。
蘭烽話不多,等家人們都睡下了,他挑起油燈,從床底的箱子裏翻出一團布包。
布包一層層打開,是一把做工精細的匕首。刀刃近刀柄處,有錯銀海水紋,端鋒呈柳葉狀,刀鞘及刀柄處纏繞着浮雕卷草紋。
蘭烽在燈下,注視着這把刀,久久出神。
很多年前,驕傲的小公主,輕聲哼着西京城裏好聽的小曲兒,給了他這把匕首,作為他射箭第一名的賞賜,最後還救了他一命。
是以抄家的時候,他幾乎未經思考,冒着殺頭的危險,藏下這把刀。
刀刃在渾濁的燈光下,閃着寒光。祖母方才說的話,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不敢細想,把匕首用軟布包起來,小心收好。
幾日後,蘭烽揣着趙将軍幫襯的三十兩銀子,趕着一輛吱呀作響的老牛車,擔着不多的行禮,帶着全家,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蔡都知回到西京沒幾日,福嘉那邊已經派人,把蘭家的情況都摸清楚了。
公主寝宮內,因為天氣漸漸暖和,宮女們把挂在四壁的厚絨毯,一一卸下來,門邊也換成了紗簾。公主能放下過去,開始新生活,幾個婢女忙得也有勁兒了。
福嘉性子其實有點憨,半個月逍遙日子一過,她已經迅速過上由儉入奢的生活,求生欲也日漸增強。
白禾說的口幹舌燥,一口氣把蘭家從上到下所有人的情況,事無巨細的說給福嘉聽。
大郎君沒什麽不良嗜好,長得非常好看。家裏人都是些膽小怕事、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就是二郎皮了些。
福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白禾忽然吞吞吐吐的:“還有件事,不是好事……”
福嘉道:“那也要說的。”
白禾道:“蘭大郎有個表妹,聽說互相矚意,長輩也撮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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