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泛舟
泛舟
福嘉同蘭烽留在了行宮, 又住了十來天。蘭烽面色蒼白,令她十分擔憂。畢竟行宮離公主府不近,搬動中難免颠簸, 恐怕傷了元氣。
那頭東胡人使臣目睹了大周皇族醜聞,看了場便宜大戲, 對周朝廷更加輕視。正使蕭易又自認受到大皇子戲耍,面上無光。
使臣團各懷心思, 但卻十分統一的,在心中擡高了和談的籌碼。
原本大皇子同蕭易的口頭協議自然不作數了, 衆人離開行宮, 孔平章主動邀請他們,去他在金明池附近一座外宅游玩, 絕口不再提和談之事。
行宮中空了下來, 倒有幾分前世蕭索的模樣了。
在小院裏住了好幾日, 雖說沒有親手照顧,但福嘉幾乎不離身, 從早到晚陪在蘭烽身邊。
照料的醫侍, 看着以驚人速度傷口結痂, 甚至很快結的痂就要掉下來的驸馬,卻依然面色蒼白,渾身無力。
他困惑地想,許是取心頭血算是受了內傷,整日悶着不好,還是當出去透透氣,說不定好的快些。
聽他這樣囑咐, 福嘉馬上提議,可以在宮內的湖中泛舟。
蘭烽被扶到湖邊, 在滿湖荷葉中,遠遠看見一只小小的烏篷船栓在岸邊,約僅能容納兩三人,船上沒見船夫。
一隊随侍都止步在十步之外,蘭烽看了一眼跟來的人,只有看上去不大精壯的醫侍,他疑惑道:“他劃船?”
福嘉搖頭,滿臉期待:“我劃。”
蘭烽忍不住瞟了一眼福嘉,她的确特意換了一身男裝,要大展身手的模樣。
福嘉沒給她猶豫的機會,拉着他用足了力氣,半推半搡将他帶上船。
醫侍幫着他們推船入水,笑着揮手:“公主驸馬,玩得開心。”
Advertisement
福嘉站在船頭,動作似模似樣,劃船技藝卻很一般。湖中藕荷遍生,船不算穩,輕輕晃動,蘭烽坐在中央,覺得和騎馬的颠簸也不相上下了。
福嘉有些不好意思:“你忍一忍,快到中間了,一會順着漂就行了。”
船艙雖小,卻五髒俱全,裏面備着食盒茶水,福嘉自己翻了一枚蜜煎,含在嘴裏,又給蘭烽嘴裏塞了個什麽。
蘭烽只看見玉白手指塞來白色的一團,入口香酥,內陷鮮美,他沒吃過:“這是什麽。”
“蟹黃畢羅,聽說前朝貴族愛吃,”福嘉坐下來,躺下來,看着兩側擁擠的碧綠色荷葉:“我覺得口味香濃,你應當會喜歡。”
福嘉猜得不錯,的确是他會喜歡的。他留了些距離,躺在福嘉身側,仰頭看天:“在升州,這樣的荷塘是不是很多?”
福嘉閉上眼,船順着水波的輕微搖晃,讓她很舒服:“對吧,不過那時候太小,不記得了。”
她慢慢說道:“我在想,要是阿耶就在升州做個吳王世子,混個普通的一官半職,說不定大家過的都更好。”
蘭烽苦笑:“陛下那時候沒有選擇的餘地,被選中做王儲,只是一道命令,一切都是被推着走。”
福嘉沒有說話,這些事她聽說過一些,但沒多少人敢時時提起,時間久了也就忘了。
蘭烽繼續道:“我阿耶像我這麽大就中了狀元,聽他說過那時候先帝尚在任上,已是遲暮,性子也陰晴不定。”
“是因為他的三個兒子都死了嗎?”
“嗯,”蘭烽說:“阿耶一入朝便留京了,當時先帝的第三子病入膏肓,有人說他福薄擔不得王儲之重,勸他另立宗室子沖喜,先帝采納了。他從衆多被舉薦的宗室子弟中,先是看中了最閑雲野鶴的吳王的幾個兒子,最後選了性子最軟,又已有子嗣的一個。”
他笑了笑:“所以第二年春天,我阿耶見到了陛下。”
“啊……我阿耶也愛唠叨這事,”福嘉也輕笑:“不過是我記錯了嗎?按你說的,我那時候才剛出生沒多久,可是舉家從升州搬去西京,我有些印象的,起碼也四五歲了。”
蘭烽沉默了一會兒,神色飄忽:“因為先帝只是将陛下養在宮中,朝中上下心照不宣,卻沒有正式冊封太子,更沒有攜帶家眷。而且只過了三個月,太醫局招來不少民間神醫,先帝三子轉危為安,又請了幾位神道指點,重修了內殿,用以改變風水。沒多久,先帝的妃子居然陸續誕下兩個幼子,待幼子們滿月,陛下又被送回升州。”
福嘉搖扇子的動作頓住,卻沒說話。這些事她确實不知道的。
蘭烽見她不語,又接着道:“後面的事,你當猜得到。這些孩子都沒能滿周歲,先帝的三子也驟然離世。在這個過程中,陛下往返升州與西京,如此這般,重複三次。直到先帝薨,膝下無子,才留下遺诏,讓陛下繼位。”
福嘉一雙眼睛望着天上的雲,她木然道:“你和我說這些作什麽,就算他萬般不易,也輪不到我來可憐。”
蘭烽視線停落在她垂放在身側的手上,纖細的指尖,塗着一點水色的蔻丹,他動了動手,與那雙手幾乎挨着。
他說:“陛下的立場,注定了不可能與你和墨硯推心置腹,要時常打壓你們。但你也不必将他看做政敵,如果能放平心态接納他的扶持,我們後面的路會走的更平順。”
他看着福嘉微微蹙着的眉,聲音有一些安慰:“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同他和解。只是有些話我不說,沒人告訴你。不知全貌,恐怕影響你的判斷。”
福嘉聽完了,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團扇又搖起來,不過換到了與蘭鋒挨着的那只手上。
清風徐來,不偏不倚,兩人各得一半。
蘭鋒看着那只扇子,勾唇一笑:“公主折煞在下了。”
福嘉聽罷擡起胳膊,袖口滑落,露出藕節似的皓腕。她把風扇得更大些:“好好講,事無巨細,不能遺漏。”
“自然。”蘭烽點頭笑道:“陛下入宮時,我阿耶便時常出入內閣,兩人看似交集不多,私底下關系卻很好,時常交換書信。”
福嘉懶懶評價:“蘭知州就是同情心泛濫吧,看他可憐。”
蘭烽倒是沒否認:“有這個原因在。還有就是,尚未深陷泥沼之前,都是懷抱兼濟天下的志向的。”
“後來陛下輾轉兩地,再也沒提過那些志向,按我阿耶所言,那幾年每次離京,陛下都惶惶不可終日。他很害怕因為這段當太子的經歷,給自己将來帶來什麽殺身之禍。直到先帝駕崩,他攜家帶口的來西京,入主紫宸殿,穿上龍袍的那一刻,他還是常和我阿耶說他害怕。”
福嘉聽得有些不是滋味,她還是沒說話,躺着又吃了根雪白的梨條。
蘭烽道:“陛下在升州時,房中有一妻二妾,妻是你阿娘,妾是曹後。應當都是媒妁之言吧?”
福嘉咬着梨條,含混道:“不是呢,我阿娘當時只是個低階武官家庭出身的小娘子,她做女紅補貼家用,在街上賣荷包時被阿耶看上,硬是娶回家了。當時也是為了娶回阿娘,他才同時納了兩房我爺爺看上的妾室。”
這回終于輪到蘭烽意外了:“……先皇後不是開國功臣郭平灤的孫女嗎?”
“那是編來給阿娘擡身份的,”福嘉瞥他一眼:“枉我以為你們無所不知,竟也瞞過去了。這麽說來,我爺爺只會畫畫寫詩,阿耶登基時,真正幫上忙的也只有曹樞使一個人了。”
湖中微波徐來,船身輕搖,力道十分舒适。
蘭烽道:“對。陛下登基前,甚至有人說他篡改遺诏。根基強硬的百年世家,随時都可以找個錯處責難他。先帝在位太久,老臣衆多,對這個毫無權力的小皇帝不放在眼裏,稍有不慎,群臣就在宣德門外以死相逼。所以陛下立曹家、榮家的女兒為皇貴妃,拉攏世家。安排你舅舅去環慶路搶奪軍權,又讓我阿耶去河東路紮根,與戍邊多年的将門趙氏結下善緣。”
福嘉嘆了口氣:“你們真是争氣,偏生這些都做的極好。”
“是啊,特別是郭将軍将環州失地收複之後,聲名大振。我阿耶……”他有些不好意思:“在并州也幹得不錯,而且性子剛烈,唯陛下馬首是瞻。陛下有了根基,地方上沒有大災,年年風調雨順,才漸漸穩當了。”
福嘉道:“過謙了,豈止是幹得不錯。”
提起這件事,福嘉還是傷感:“可惜蘭知州高開高走,最終卻沒得善終,還是我阿耶辜負了。”
“也不是,”蘭烽側過臉,看着福嘉:“我阿耶不貪錢財,也算不得什麽高潔。他享受的是被陛下托付,被盛名環繞的成就感,他性格孤傲刻薄,在朝中結仇甚廣,陛下一直沒讓他回京,是保護他不被朋黨擠兌。病故之後,抄家也是做做樣子,我們并沒有什麽實際的損失。”
他躺在甲板上,有句話沒說出口,若不是他父親恩寵,自己又何以能得福嘉舍命相救,現在又如何能成為他名義上的丈夫呢。
福嘉的團扇放下來,接着,蘭烽感覺到那只溫軟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腕骨。
福嘉眼眶濕潤,心中思緒翻騰。
真的沒有實際的損失嗎?福嘉心中酸痛,蘭烽攜家帶口來西京,賞了一棟沒修好的宅子,全家上下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新衣裳,為了省下車馬費,竟然在西京買并州特産用以探親。即便蘭景延知進退,要名聲,也不該讓名噪一時的忠臣之後如此艱難。
而李亨的做法即便有他的理由,也是造成前世外戚幹政,民不聊生的根源。他優柔寡斷,在曹家勢力膨脹時不敢決斷,導致王儲力弱,後黨強勢。大皇子抓到機會與東胡人裏應外合,刺殺了太子,致使福嘉死前多年,東胡人屢屢幹涉大周內政。
她可憐他,卻不願意為他的可憐犧牲,因為他也不曾處處為她想。
他首先是個皇帝,之後才是父親。
蘭烽見她渾身發抖,臉色也不太好,顯然囿于情緒,他情急回握住那只手,翻身跪起與她對視:“墨爾,沒必要恨,我從不覺得被虧欠……你阿耶對你,也不是全無感情。白禾,和他以郭籍名義養在宮外的死士,都是他對你和墨硯傾注的心力,只忠于你一人。”
熾熱的呼吸近在咫尺,福嘉起身,兩人四目而對,她看着蘭烽:“你受了委屈,你們只看到他的好,尤不覺苦,是你好。”
她嬌弱的眉目間,明豔的眸子卻沉沉如暮:“我不好。我不替別人打一棒子給一顆棗的那點甜頭委曲求全,我只想我們自己過得好。”
她看着他:“所以我知道阿耶的難處,很難以一個女兒的身份為他犧牲,只能用輔佐王儲的考量同他合作。”
“沒什麽不好,我也想過得好,”蘭烽望着她:“聽說殿下在宣徽院有自己人,若可信可用,倒有個法子。”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